台湾散步记 | 正午

台湾散步记 | 正午

正午故事 港台男星 2018-05-31 12:00:04 827

在很多大陆人心里,台湾曾经是中华文化传统的寄托,也有人好奇那里的经济腾飞,政治变动,但是对年轻一代来说,台湾可能就是张悬、《海角七号》。我们的年轻同事就带着这样的文化想象去了台湾,最后,她爱上了在花莲的散步,“至于影视里的惊鸿一瞥,美丽的场景只是一个载体,在银幕里爱上的其实是导演构建的虚拟世界啊”。




台湾散步记


文 | 王婳



1

 

不同的大陆人内心好像有不同的台湾长辈的乡愁,焦安溥歌词里的南国,胡德夫琴键下太平洋的风。台剧、电影、文学、音乐,拼凑成一代人心中台湾的样子,也各自为营。我第一次到台湾,是因为几个月前买下一张焦安溥台北演唱会的票

 

从“台北车站”地铁站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热浪扑面,我又退回玻璃门里戴上墨镜。走过广场和马路之后,视野骤然变窄。走在这种骑楼的荫蔽里可以一直不晒到太阳,适合长距离步行。台湾人讲软糯的闽南语、客家话,海风一样湿湿黏黏,听到7-11店员的台普,我一下子就对自己“l”“n”不分的普通话释怀了。




来之前仓促订了火车站附近的青旅,拖着箱子往目的地走的路上有点后悔,太久没有住青旅了,洗澡会不会不方便?晚上房间里会不会吵闹?运气不错,这家店比便宜的连锁酒店环境更好,同屋的女孩听见我用汉语发微信消息,热情地问我从哪里来,在台湾呆几天。我说我来看焦安溥的演唱会,她说:“真巧!我也是来看她的演唱会,我叫YuYuTing,是马来西亚人,你可以跟我说中文。”

 

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看一场演唱会?冲动买票之后,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喜欢上她的歌还是高中时候的事,那时候她还在用“张悬”这个名字,短头发。她爱在唱歌前说话,说哪首歌是写给自己的外婆,哪首歌是翻唱。和当时流行的歌手相比她多了点粗糙,几乎没有刻意包装自己。许久没有她的新消息,突然发现这场演唱会的她已经37岁,头发也长到腰间,那么去看一次吧,和整个小巨蛋的人一起看看很久不见的她。


小巨蛋的灯光暗下来,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焦安溥在现场讲,小巨蛋对于台湾艺人而言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场地,沉寂三年的第一次公演选在这里,好害怕票卖不完,没想到30秒售罄,卖座到加场……讲着讲着她的声音低下去,好像在用力吞下涌上来的眼泪,坐在我身边的男孩子已经用手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我看到YuYuTing就坐在我正前方的位置,我们惊讶地相认,又开心地拥抱聊天如果是小小的livehouse,偶遇不稀奇,可这是好几万人的小巨蛋,从另一个国家来,我们住了同一间青旅房间,来看同一场演出,坐这么相近的座位……她说:“真是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么幸运!”我们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可贵的愉快。


焦安溥“炼云”演唱会 


焦安溥的演出可以用简洁形容,同一套衣服从头穿到尾,舞美做得精致梦幻,首首歌都有惊喜的变化,歌者自己却站在台上专心唱歌。接下来我要翻唱张悬的《宝贝》。”全场大笑,张悬是焦安溥从前的艺名,这是一场有纪念意义的演唱会,第一个意义是沉寂三年后的“复出”,第二个呢?她再也不用旧名字,只用本名“焦安溥”,以前她解释“悬”字是年轻人在安定中寻求不安定的状态,这次她说,“如果每个人可以更有幽默感地去接受、包容每个人的不同,这社会就不会有这么多冲突。”


她在台上又哭又笑地对全场歌迷说话,还振振有词“你们知道吗?话多和不善言辞并不是反义词。”她也真的紧张:“谢谢你们,谢谢合力呈现这场演出的团队,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小巨蛋唱歌。”


我的问题在这两小时里得到了解答,一场对歌手本身都意义非凡的演出,坐在台下的人也会更多一层感同身受。就像散场时YuYuTing和我开心地合影、互加Facebook一样,比起初见的礼貌拘谨,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感到不舍,小巨蛋的封闭空间把这里的所有人送到一场梦里,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段非凡而不可复制的时光。

 

走出小巨蛋,突然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台北的计划只有这一个,当它已经完成,我就对接下来的时间无计可施。说到台北,一定会想起来的是诚品书店,好几次我在地图上搜,诚品的分店遍布台北各区,那个好多人心心念念拍下照片的究竟是哪一家?漫无目的的散步中,我试图为自己找点去诚品的理由,既没有非买不可的书,也没有非拍不可的照片,直到离开台北,我也没有路过诚品的大门。

 

 

2

 

去垦丁也是早早就想好的行程。念念不忘《海角七号》里阿嘉和友子拥抱的海边,也想看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里少年上岸的沙滩。

 

比起台北,垦丁简直热过头了,我坐在旅馆大堂磨蹭到傍晚才肯出门。看了地图才知道,垦丁的景点之间基本上都相距8公里左右,难怪大街上全是租赁机车电动车的摊位,可我不会骑电动车,老板带我去停车场让我试试,启动和转弯都顺利,最后停下的时候出了意外,电动车的油门阻力太小,老板的车又加大过马力,我开始减速,同时伸开手指去抓刹车,带动油门又加了一次速。

 

车是刹住了,我差点以为我要在垦丁赔上一辆电动车钱。

 

那几秒钟里我做了决定我不要租车了。租车店的老板却执意劝我“勇敢一点”,我一再拒绝,他还是说:“你不租车没办法在垦丁玩的,你再试试,再试试。”

 

局面变得僵持不下。垦丁的公路很像内地的高速路,路边只有窄窄的非机动车道,遇上弯道要极当心对向的大巴车。就在几个小时前,从高雄来垦丁的路上,出租车司机特意嘱咐我,如果不熟练就不要在垦丁骑车,上个月有个上海女生因为车祸死在这里。我对老板的劝说很不满,谁知道勇敢会不会付出代价?我还是没有租车,最后路遇愿意包车带我的当地阿姨,才如愿出发。

 

对白沙湾我倾注了很多好想象,那种少年Pi最终独自一人上岸的轻松孑然,以及范逸臣唱的“国境之南”,离海滩还有些距离的大门口摆着李安电影里出现过的白船,我走得不快,但激动得很,难得循着影视作品去某个地方,我也想在这样非同一般的海滩发发呆。




站在白沙湾的海水里我呆住了——原来是这么小的海滩,跟正午酒馆差不多大,沙子也是普普通通的黄色,不到二十个游客就把这个小海滩塞得有些挤。


转去恒春的路上我都垂头丧气,原来是这样,怎么是这样?恒春镇中心,喷着“海角七号”字样的小房子里,当地人卖着纪念品,顺便把楼梯封起来,挂上了“上楼参观50元”的告示。我当然没有上楼,我想起电影里,范逸臣躺在阁楼的小床练吉他的样子,我问老板,这座房子之前是有人家在住吗?老板摇头:“拍电影之后就一直这样,阁楼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3

 

好几个台湾人都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还会再来吗?”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又确认一遍:“真的吗?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但最喜欢的地方是花莲。” 

 

原本我对花莲一无所知,仅仅是喜欢这个地名。入夏,气温日日升高,在花莲的街头行走,脸颊旁边的头发总是被汗浸湿。花莲是个小县城,地图显示这里最热闹的中山路三十分钟就走到底,但我总是要被路边的东西吸引,这里的人爱养植物,粗枝大叶的,一看就是热带品种。夕阳落下的时候,天色浓墨重彩,一边是热闹的中山路,一边是无人的绿色小巷,好看极了,我总是忍不住走到另一条岔路,或者干脆停下来,这种互不打扰的氛围让人想到莫奈的画,是理想的小镇模样。




花莲面朝太平洋,有典型的海边气候,据当地人说,如果天变得阴沉沉说不定就会下一场雨。比小镇本身更出名的是太鲁阁,清早我坐了一辆当地的旅游小巴进山,小巴上只有不到十名旅客,我是唯一的陆客。在进入太鲁阁的第一条步道里没走多远,前面的人群忽然惊叫着退后,“看,那是一条蛇啊!”路边一条三指粗细的黑蛇缓缓蠕动,我屏住了呼吸,黑蛇向左转动上半身,吐了几下信子,四周的安静差点让我忘了这是个被开发过的国家公园,周遭的每个人都立在原处,像原本就生根在这里的树。蛇悠悠然蠕动到路的另一边,钻进真正的树丛不见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它是在过马路呢。”大家哈哈大笑,又恢复了行走

 

峡谷里偶尔有封起来的索桥和步道,走近看才发现,有些区域需要提前在网上向景区递交申请书,表明自己是有徒步经验的背包客连接峡谷两边的长索桥另一头通向深山,想想刚才的黑蛇,这样的禁令对于毫无经验的旅客也许是一种保护。


近在眼前的立雾溪却是禁止进入的,每隔几百米就有醒目的告示:禁止进入水域戏水、溯溪。五月的立雾溪已经是枯水期,纤细的水流仍然清澈,我对步道两边的蕨类植物和岩壁上的苔藓着迷,城市里的蕨类总是长在小小的花盆里伸出寥寥几根枝干,作为“北欧风”家居的背景,事实上它们是属于热带的生命,太鲁阁的蕨类太多了,层层叠叠恣意生长,每株都有各自的美,它们尽情地摇曳,每片叶子都绿得快要溢出来,比起被太阳晒得皮肤泛红的我,才是充满生命力的物种。




原住民们祖祖辈辈都生在花莲。太鲁阁至今还有太鲁阁族人住在深山,当你进入太鲁阁,告示牌会提醒你,步道上经常有骑机车下山购买生活用品的原住民经过。


花莲人时常让我联想到太鲁阁的植物,太平洋的风并不温柔,总让人出一身黏糊糊的汗,但他们在这种炎热里如鱼得水,让我想起北京雾霾中盛开的月季花,海底粗壮的海草。当我两脚发酸地在餐馆里坐下,听见老板娘充满活力的问候,总能自在地吃顿饭,出门去依旧闷热的街上散散步。

 

花莲是独一无二的。

 

 

4

 

花莲的青旅管家凯文是常住花莲的台北人,得知我的工作行业,他用夸张的语气说:“那你一定要在台湾买份报纸或者杂志看看,很有特色的。”他打开手机上的新闻APP,“你看这些标题,不光是网路,台湾就连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也是这样喔!”APP里的内容类目分得很细,有“美女”还有“SEX”,最新推送的一条新闻标题是关于马英九童年尿裤子的糗事。

 

“你看,民众每天都看这些东西,不知道你们这些游客会不会觉得好笑?”

“凯文,你随便在大陆的APP排行榜里下载新闻类排名前几名的APP,跟这个差不多。”

“真的吗?我从小到大都为台湾的烂新闻发愁。”

“不光是华人,全世界都喜欢看八卦啦。”


凯文说:“其实每天都看严肃的东西也很无聊,太不严肃又让人担心,总之怎样都让人烦恼。”

 

凯文曾劝阻我去垦丁:“我告诉你,你到那里会发现那里根本没几个台湾人去玩,我们都觉得去一趟垦丁花的钱和去冲绳玩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凯文说的的确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话,与其在垦丁差点骑电动车撞墙,不如在花莲散散步吃吃冰。我问凯文,你是台北人,为什么选择一直住在花莲,凯文回答我,就和你喜欢花莲的理由一样,这个地方光是日常生活就已经足够舒服。

  

离开台湾的时候我再一次想起在花莲散步的自在,台北的演唱会像是放烟花,结束了就是真的结束,回忆里的台北是有别人的影子在的,交杂着情感投射、小概率经历等等的都市,花莲是另一种高度个人化的喜爱。至于影视里的惊鸿一瞥,美丽的场景只是一个载体,在银幕里爱上的其实是导演构建的虚拟世界啊。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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