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哥哥来看父母。母亲高兴得找不到北，父亲拿出一瓶窖藏多年的西凤酒。哥哥自知不胜酒力，却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吃过午饭，哥哥去厨房里煮奶茶，我们坐下来聊闲天。聊到小时候的趣事，哥哥忽然插话说：爸爸，小时候你最能打我了！父亲楞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来。我赶紧接上话茬：小时候你最能害嘛！哥哥笑着说：是啊！我最能惹祸啦！父亲这才讪讪道：那时候爸爸的脾气坏。哥哥立刻回了一句：可是没见你打过妹妹啊！于是，我们一起哄笑，父亲却不自在起来……

小时候，哥哥是个挨打虎。

他和小伙伴在邻家的柴火园子里笼火，一会儿就把柴火垛笼着了。父亲听到邻居的叫喊，一马当先，冲进了火海，轰轰烈烈，当了回救火英雄。可是，火灭了，才知道是哥哥放的。父亲心里的火便腾地窜上来，他四处寻找闯祸的哥哥，终于在猪圈里找到了他。他一把提溜起浑身发抖的哥哥，猛地把他扔出了猪圈……数学课上哥哥玩弹弓，被老师罚站。下课了，他看到老师家刚刚垒起来的煤坯子，上去踹了一脚，煤坯子立刻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呼啦啦躺倒一大片。老师找父亲告状，父亲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哥哥和邻家的儿子打元宝，哥哥赢了，小伙伴哭了。父亲闻讯赶来，上去夺过哥哥手中的宝，一脚把他踢出老远……这些往事，哥哥不会忘记，我们也刻骨铭心。小时候，父亲在我们眼里，简直就是暴君。以至于弟弟看到父亲出差的时候，高兴得直拍手：噢！爸爸出远门了！爸爸出远门了！我想哥哥的记忆，要比我们深刻得多，毕竟他有过切肤之痛。

记得很多年前，哥哥的儿子刚会冒话。有一天，父亲端起杯子正要喝酒，小家伙突然开口说：爷爷，谁让你打我爸爸？！我惊讶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他的脸色煞白，端着的酒杯，慢慢地放下。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替他的爸爸讨债来了么？那一刻，父亲或许也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曾经，他对哥哥的一次次暴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此愧疚，心生懊悔。总之，关于打人和挨打，都是一种灰色的记忆，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变得像童话般的美丽。然而，哥哥却郑重地说：爸爸是个要强的人，他自己要强，所以，最怕儿子丢脸。其实，我在家里闯祸也很多，爸爸很少因为这个打我……

哥哥捉了只半翅子，被小花猫咬死了，哥哥拿着炉钩子追打小花猫。小花猫躲到了柜子下。哥哥拿炉钩子猛抛了一阵，解了气，就出去玩了。回来一看，地上油汪汪的一滩，像一条小河。原来，他把麻油桶抛烂了！哥哥吓傻了，呆呆地等着大刑伺候。可是，爸爸回来后，只瞪了他一眼：你个害根儿！那可是咱们家攒了一年的麻油啊！

哥哥翻箱倒柜，把一串灯罩打了。他呆呆地贴着墙角，等爸爸回来给他“熟皮子”。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战战兢兢地说：哥哥别怕，爸爸回来，就说是我打的……可是，爸爸回来了，并没有问起这件事，甚至过了好久都没有提。于是，我们庆幸，哥哥又躲过了一场灾难……

现在回头想想，在父亲眼里，只有侵犯别人的行为，才不可饶恕。说到头，父亲是希望儿子从小就走正路，做好人。

这时候，哥哥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放到父亲手里，笑呵呵地说：爸爸，你打我，我不怪你，还得感谢你呢！你看，棍棒之下，我到底学会老老实实做人了！

父亲笑了，我也释然……

奶茶飘香，氤氲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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