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看完一部电影或一部剧时,时常会谈论其中演员的演技如何,如果感觉演的好我们会说:xxx的演技真赞。然而当我们在赞扬或贬斥某个演员表演的时候我们到底是指是什么呢?这似乎和我们的主观感受和个人品味有关系,演技的好坏似乎也并没有客观的量化的评价标准,毕竟表演是一门艺术而不是科学,长久以来我们发展了许多表演流派(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与风格。但是,我想当我们评价某个人的演技时,还是会有一种主流的判断和认识。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觉得陈道明是一个好演员,但如果你不喜欢文章,你也没有错,最多你就不看《少帅》而已。有人觉得景甜的演技不堪入目,也有人认为是神乎其神,抛开境界说,我们似乎有一些可供参考的标准。
回到主题,何为演技?一般认为所谓演员的演技就是将赋予他们的虚构角色表演的像真的一样,这似乎是普遍的一种认识,然而这可能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但不可否认的是,角色是一部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叙事电影还是非叙事电影,无论主角还是配角,他们都集中了人物的行为和影片的主题。通常,我们对一部电影的讨论会集中于发生在角色身上的事及其演变,角色的塑造成功与否对整部影片至关重要。
如果完全排除导演和作品本身单纯地谈论演员的表演的演技是不合适的,虽然某些形式主义的导演如希区柯克,并不十分重视演员表演的作用。但可以说只有好剧本,好导演,加上演员的完美诠释的作品才能称得上好作品。演员的主要任务就是塑造角色,完成导演意图,这是最为基本且重要的。这方面的能力在不同演员之间是有差别的,但凡是有良好工作经验的演员,都要信赖导演,信赖摄制组的成员。演员的出演可以成功地将角色融入到剧作及导演风格中,特别是电影,跨度很大的实际时间常常浓缩于有限的电影时间中,更加需要富于层次的表演。
演员要让观众相信其正在经历角色所经历的一切,观众能够通过演员的表现能感受到对应的信息和情绪,这就是好的表演。表现在肉体上的,比如,“他真的被枪击中了”,“他真的很疼”。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角色的内心。法国演员查尔斯·杜林说:“在电影中,演员必须思考,思想应挂在脸上。其余一切由媒介客观地加以完成。舞台上的表演需要夸张,电影中的表演则需要内心生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主要信条就是:“每次表演一个角色时,演员都必须生活在这一角色中。”他认为表演的真实性只有通过探索角色的内心精神才能做到。像是“他真的很高兴”,“他真的绝望了”。如果一个演员让我们觉得他只是在表演,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好演员。如李贞贤在《诚实国度的爱丽丝》中的表现,被抗议拆迁的老头抓头发、一拳打得鼻子喷血的段落以及被电熨斗烙腿的段落都让观众感受到了疼。在内心层面,也使我们感受到了角色的希望与失望、高兴与痛苦、愤怒与委屈、以至最后的癫狂与淡然。
表演并不在于碎片式的一词一句,更在于全面塑造一个合情合理,有血有肉的“人”。角色为什么有此行此举,此情此感,必须符合逻辑,否则就难以说服观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认为,人物都是在为着一定的目的而行动的,演员要通过创造出“人物行动的规定情境”来激发出演员执行人物行动的热情。斯氏还认为在各种各样真实的行为中都有严格的顺序和逻辑及充分的理解。做最简单且有充分依据的身体行为,比激情做作的表演和强行挤出的情感要有趣得多。所以一个演员所塑造的角色是否令人信服,必须有足够的动机和需求,然后才有相应的行动,让观众对角色产生认同甚至带入感,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无论如何都是精彩的表演。如丹泽尔·华盛顿在《迫在眉睫》中饰演了一个为了拯救濒临垂危的儿子而发狂的父亲,他的劫持和绑架不仅使观众觉得合理,并且对他产生了同情;李贞贤在《诚实》的表演同样使我对角色产生了同情,最后一刀封喉时居然也有一种压抑被释放的感觉。
在有限的电影时间内,演员只能截取角色的关键的部分来演,对表演中角色情绪的跳跃和内心变化的层次感要求更高,有时还要挖掘角色前史,所以一些电视剧演员可能并不能够胜任电影的表演。《诚实》中在两次面对警察的盘问时李贞贤表现出了不错的分寸与层次感,如说谎与否时的神情,表现可怜时的情绪,无法圆谎时的解决方式等。
电影剧本的表面下有某种潜台词,有一系列意图、感情和内心活动,这就是导演所导演的东西。而演员所要做的就是通过动作、表情和眼神去演出角色的潜台词。在询问官员是否阻止示威就可以获得拆迁许可时,李贞贤将角色要不择手段地获得许可的潜台词以一种坚毅而急迫的眼神传达出来。任何深入角色内心的表演都要通过眼神来传达,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同样适用于表演艺术,尤其是影视表演,因为观众无法在观看舞台剧时观察演员的眼神,而在电影表演中这十分重要。
在表演时演员应该完全地解放天性,释放天真。生活中我们会因为天真而感到羞愧,会隐藏自己的天性。体验派”对表演的要求就是:从自我出发,生活在角色的情境里。体验派的美学追求就是真实,一切都是为了让演员的表演达到一种接近生活、接近下意识的真实感。从自我出发是最难的,首先就要求暴露自我或许不想为人知的性格。比如体验派直男去演同性恋,他不能把自己伪装成别人去模仿,而只能把自己内心中哪怕只有一点点对男人的好感拿出来给角色,真的用自己同性恋的那一面来示人。其次要求相信情境,比如将一把假枪当成真的死亡威胁来相信,要求在情境中能下意识地反应,而不是设计好的表演,这种相信可比设计难得多。最后还必须做许多功课才能让角色的情境丰满,让一个虚构的情境如同生活一样丰满,其中需要填充的内容量是相当惊人的。总的来说,体验派是三派中最难的,也最需要天分:解放自我的天赋,相信情境的天赋。
每个人都有不愿向他人展示的丑陋、自私、不堪的一面。但一个好的演员却要将这些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观众。某种程度上讲,一个好的演员是一丝不挂的。罗塞琳德·拉塞尔在《野宴》里饰演一个单身的中年教师,随着年龄的增大,她害怕自己会孤独地死去。当她跪在地上请求一个男人娶她时,她放弃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将恐惧、软弱、痛苦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伊丽莎白·于佩尔在《钢琴教师》中饰演一个严厉冷峻的钢琴教师,由于长期遭母亲施虐和性压抑而人格扭曲,观赏重口味色情片,嗅充满精液的卫生纸,偷窥别人做爱,她将一个内心撕裂的老处女的猥琐与不堪展露无遗;她在《她》中成功演绎了一个同样欲望扭曲的女性角色,她似乎很好的进入这类角色的内心。
张国荣和梁朝伟在《春光乍泄》中饰演一对同性恋,张国荣可能是一个体验派,他更深入了角色,而后他也因为同性恋等原因自杀。希斯·莱杰和杰克·吉伦哈尔在《断背山》中也饰演了一对同性恋,希斯的表演深沉而有力同样的恐惧与软弱、猥琐与不堪潜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做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竭尽全力将它们掩藏在内心深处,演员也是人,会反感正常人都反感的东西,比如裸露,比如注视,比如丢面子。但表演必须抛弃这一切,做一个赤子,表演就是一个抛弃自我的过程。
蔡澜在评价田中娟代在《望乡》中的表演时写道:在那坑脏的小屋中,两腿分叉地跪在榻榻米上,天下已经没有演员能够做到那么入神。老妓女一生的苦难与波折没有令到她愤世嫉俗,田中的演出是她保持着一份天真。
我想起年会时一个孩子在模仿视频中的孩子背不出乘法表时的样子时,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因为孩子的表达是完全开放而天真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认为,当演员将强加于己的东西变为己有时,强迫和强加的东西便会消失。哪里有真实和信念,哪里就有真正的、有成效的和有目的的行为。真实和信念是能够帮助天真的最好朋友。就好比孩子会和花儿对话,他相信花儿是会回答他的,这就是一种天真。就像“包裹在桌布中的劈柴”一样,当你天真地相信那是一个婴儿时,一切卓有成效的真实行为就会发生。陈佩斯小品中的许多无实物表演都是“天真”成功运用的体现,这就是相信情境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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