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四部曲 - 宫泽贤治、福山雅治、王菲、天海祐希

「阿修罗」四部曲 - 宫泽贤治、福山雅治、王菲、天海祐希

半杯煙花 日韩男星 2018-02-27 12:46:59 400

「阿修羅」之宮澤賢治篇


日本翻譯家辻潤曾說:「如果我今夏要去阿爾卑斯,就算忘了帶走《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也不會忘記帶走《春天與阿修羅》。」

《春天與阿修羅》是宮澤賢治的重要著作,這本詩集在1924年由作者本人自費出版,首版僅付印了一千余本,也沒什麼人重視,和他撰寫的童話一樣,都是在他去世之後才被奉為「日本文學史上的不朽名篇」,致使他雖然勤於寫作,但終其一生所得的稿費,只有區區「五円」。

宮澤賢治稱自己是一個行走在「阿修羅」之道的人。阿修羅不同於一般的惡魔,它是想成為佛的,是一個向善的惡魔,所以充滿著掙扎。阿修羅常懷「嗔恨」與「妄執」,又易怒好鬥,但是對照宮澤賢治一生「利他」的行為,我們不禁會對他以阿修羅自況感到疑惑。這或許與他過於純粹的心地與自我要求極高有關,因為他對「真如」的理想境界有充分的認識,使他更容易在達不到理想境界的時候對自己產生失望,進而滋生深切的苦惱。

詩集《春天與阿修羅》的中文譯者顧錦芬是這樣理解宮澤賢治的:「正因為他一心求道,所以當人性與佛性兩者之間擺盪的振幅越大,他的苦惱就越深。」

《春天與阿修羅》中,「春天」是世人肉眼可見的美景,也是宮澤賢治所憧憬的理想境界,而「阿修羅」則代表慾望、焦躁、矛盾,達不到「真如」之境時對自己的失望,《春天與阿修羅》就是對「春天」的讚頌,傾吐「阿修羅」自我批判時的痛苦,描述兩者對立時所產生的張力以及宮澤賢治自身的苦惱。

宮澤賢治不願將這本集子稱之為詩集,而代之以「心象素描」來定義,這些素描處處潛藏了他對「我」的思考:

 

所謂                的這個現象

是被假設的有機交流電燈的

一抹青色照明

(所有透明幽靈的複合體)

隨著風景以及大家一起

忙忙碌碌地明滅

就像是真的繼續點著的

因果交流點燈的

一抹青色照明

(光線保持著,那電燈卻消失)

 

這是宮澤賢治對「我」的直觀定義——不是名片上的頭銜,只是一個現象,只是一抹照明。他一定料不到自己身後被冠上了「國民作家」的稱號,謙卑如他,只知道自己是嚮往春天的阿修羅。



「阿修羅」之福山雅治篇


福山雅治創作的很多歌曲都是「櫻花色」的,像櫻花盛開時繁茂如雲翳的綺麗,也像櫻花綻放不日便隨風散去的哀傷,像他的《櫻坂》——「搖曳著從樹葉透入的陽光,灑在花香四溢的櫻花坡道上,與悲傷相似的淺淡的粉紅色」。

然而,有一首叫《phantom》的歌,卻是他風格中極為罕見的「鐵灰色」

 

phantom》收錄於福山的第十張專輯《殘響》中,在一眾情歌中顯得格格不入。福山在自己的廣播節目中提到phantom有「幻影」的意思,而在字典中亦解作「幽靈」,「一個面色蒼白、帶著怨恨遊蕩在世間的死人」。但整首歌曲中並沒有出現「幽靈」的字眼,而套用了「阿修羅」這個印度教、佛教中的概念。

 

他想成為強者 想得到所有的一切 不斷的

為了擁有理解善與惡的能力 努力追尋過

異樣的過去 眾多的背叛 將他改變了

他成為阿修羅 絕不返回此處 他這樣發誓

家族的牽絆 這血緣關係 他說是障礙 而捨去了

對虛假與罪咎 現在不再感到痛苦

對朋友與犧牲 現在不會再回望

他說要朝荒野去 往願望的盡頭

 

歌詞中的「阿修羅」和淒冷、沉鬱的吉他聲,令我想起宮澤賢治的《春天與阿修羅》。宮澤賢治在出版這本詩集時,原本希望封面的顏色與質地是「鐵灰色」的布質粗紋,後來因缺少材料而沒能如願。鐵灰色,我想那是阿修羅的顏色,因為在詩中他寫道:「從心象的灰色鋼鐵投射出五葉木通的藤蔓纏繞著雲野玫瑰叢……來回於四月大氣層的光之底/吐唾沫咬牙切齒/我是一個修羅」。就像這首《phantom》中的「阿修羅」,為了在大都市中生存下去,他漸漸習得了這裡的遊戲規則,也學會戴上假面具保護自己,甚至毫不猶豫地拋棄「愛」。

 

只有一顆乾涸的心 誰也不在這裡了

已冰冷的嘴唇 誰也不再追尋 不再接受

雖然他已得到力量 仍繼續旅程 不停的

不怕再失去任何東西

不帶一絲愛意地上路

 

福山雅治一手包辦了整首歌曲所有的吉它部份,尾聲是一段長達三分鐘的電吉他混音,這是完全不理歌曲流行與否的處理方式,他自己卻笑說很喜歡。整首歌十分灰暗,直到最後都沒有一絲一毫光明或希望的感覺,但福山卻說:「偶爾這樣也應該沒關係吧。」

 


「阿修羅」之王菲篇

在王菲2000年的專輯《寓言》裡,「阿修羅」不再是「鐵灰色」的了,而塗上了王菲式的七彩煙熏妝。她的《阿修羅》,不是宮澤賢治筆下那個向善的惡魔,它「妄執」與「善妒」的本色在詞作者林夕的筆下,被照妖鏡一般赤裸地勾畫了出來。

 

《阿修羅》在若隱若現的鐘聲展開,又在同樣縹緲的樂聲中結束,像是一個輪迴,一段「緣生」又「緣滅」了的故事。

在王菲迷離又清遠的嗓音中,吟唱出的卻是執拗到殘忍的歌詞——「情願一起沉沒,也不欣賞泡沫。不願立地成佛,寧願要走火入魔」。像亦舒的小說《阿修羅》,將現實裡年輕貌美、聰明能幹的女孩形容為阿修羅,在愛情中好鬥又善妒,但凡喜歡就想佔有,佔有不了則寧願破壞,盡情「享受哀艷的戰火」,「將玻璃鞋也擊破,都不願看破」,在煩囂中生長,在執迷中自滅。

這篇故事可能從更早就開始了,在《寓言》的第一首歌《寒武紀》中,當你拾起了那雙「玻璃鞋」就拉開了帷幕,第二首《新房客》那萍水相逢的問好已快要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的感情了,但當你以為他是「模特兒」而你是「香奈兒」那麼天造地設時,他卻忘記帶上他溫文體貼的假面具,你不再是「安琪兒」,只化身為「阿修羅」,最後湮滅成一朵《彼岸花》。

 

歌詞中言說的是對「愛」的妄執,而歌曲外呈現的則是王菲的執迷。

《寓言》發行之後,被樂評人詬病是「一張精神分裂的專輯」,前五首由王菲、林夕、張亞東一手包辦的《寒武紀》、《新房客》、《香奈兒》、《阿修羅》、《彼岸花》被稱作「《寓言》五部曲」,有人甚至將之奉為「流行音樂界的《紅樓夢》前八十回」,而「五部曲」之外的幾首就略不夠味了。因為相較「藝術性」而言,《寓言》剩下的這幾首歌更注重的是「流行性」,也就是銷量。然而誰敢說剩下的《給自己的情書》、《再見螢火蟲》等歌曲是不入流的呢?它們只是不似「五部曲」那麼耀眼罷了。可是,那時的王菲尚有阿修羅一般的執迷,只做出「流行的好作品」是滿足不了她的。


而如今,王菲仍在,可惜「阿修羅」與「寓言」俱已不再了。


「阿修羅」之天海祐希篇

謹以此文獻給《阿修羅城之瞳》,也獻給每一段未得善終的愛情。 

《阿修羅城之瞳》是日本「劇團新感線」的保留劇目,也拍成過電影,由2000年開始男主角「病葉出門」始終是市川染五郎,女主角「暗夜之椿/阿修羅」則數度易人,出演者包括富田靖子、天海祐希、宮澤理惠,其中以天海祐希版最深入人心。


故事設定在江戶時代,因鬼怪化為人形四處作惡,幕府成立了專司殺鬼的組織「鬼御門」。其中劍術最為高超的殺鬼者名為病葉出門,他在執行一次任務時,斬殺了化身為孩童的鬼王阿修羅;阿修羅在血泊中又轉生為一位名為「暗夜之椿」的女飛賊,但失去了前世記憶,被命運的紅線牽引而愛上了病葉出門;然而,「殺戮」或「愛」,任何過於癡狂、執著的慾望都是罪孽,會讓人墮落為魔鬼,出門與椿的愛成為了喚醒鬼王阿修羅的鑰匙;最後的局面便是兩人不得不以「惡鬼之王阿修羅」與「殺鬼者病葉出門」的身份對峙,相愛卻不得不互相廝殺。

 

出身寶塚歌劇團的天海祐希,長年接受非常嚴格的舞台劇形體訓練,在舞蹈及打鬥的段落,能與歌舞伎世家出身的市川染五郎勢均力敵,加之她人高手長的優美身形,帶出的氣韻、氣場,俏皮、柔弱,亦能攝人心魄,使她能同時駕馭「失憶的女飛賊」和「覺醒的女魔王」的雙重身份,這是同樣飾演過這一角色的宮澤理惠與富田靖子無法比擬的。

 

天海祐希的「阿修羅」,不似宮澤賢治的阿修羅那般踽踽獨行,也不似福山雅治的阿修羅那般捨棄一切,她更接近王菲和亦舒的阿修羅,有著炎火般熾烈的佔有慾,與其說她放不下對病葉出門的「愛」,不如說那是放不下對「病葉出門」這個人的執念。

 

畢竟,阿修羅在化身為「孩童」、「女性」、「鬼王」時,所歷經的三重劫難都與病葉出門這個人有關。孩童因恐懼和憎恨而轉生為女人,女人又因炙熱的愛意而覺醒為鬼王,鬼王又要親手與所愛之人一決生死。每一步都過於激蕩,每一步都不得善終,每一步都是一場劫難,這就是阿修羅的「愛」和她的「宿命」。

 

究竟是「是噩夢一場,還是遙遙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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