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再来聊聊张雨生的歌词。尽管我一直是更加看重歌曲的音乐性的,但在现代流行音乐中,歌词还是承载着很多使命的。
我之前说歌词是歌曲的说明书。它是把音乐的意境、思想通过具体的文字展现出来。
对于大多数平庸的歌词作品来说,的确是这样,也仅限于这样。但当我们谈到张雨生的歌词时,情况就远不止如此。他的词是可以直接当做美文来欣赏的。
然而今天我并不想过多地夸赞他的词有多么多么好,以前也夸得够多了。今天只想说一点,就是他的词作的独特性。
华语乐坛有很多作词高手。比如林夕、方文山、罗大佑等等。
他们的作词水平已经是顶级的了,也影响了很多后辈。汉语的魅力被他们尽情展现了出来。但他们的词是有规律可循的。
方文山曾在节目中说过,哪里出现“你”“我”“他”这样的人称代词,哪里抒情,哪里描写景物。都是有一套完整的流程的。
他的这种作词方式特别像画家。画家并不是直接作画的。他们需要先勾勒出无数的线条,再扩充为几何图形,需要一点点的测量,校正才能渐渐画出景物来。
说白了,方文山的这种作词方式是一个纯粹的技术活。你如果能熟练掌握他的模板,那也能提高你的作词水平。
你如果读过足够多的方文山的词,或者林夕的词,就会发现他们作品都是有套路的。比如会有一些常用的句式、词组什么的。
而我还非常喜欢的一位作词人,就是琼瑶。虽说琼瑶奶奶写的剧本套路感很深,但在作词方面她还是展现出了大师风范。
张雨生和童孔还合作过一首琼瑶的作品。
当然,我最喜欢的她的作品还是《还珠格格》系列。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让我们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她的词几乎没有两首的句式是一样的,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套路感。而且她很会用典。
《诗经》里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被她写成了“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被她写成了“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中央。”
很多人说情歌低俗,那应该是他们没听过琼瑶写的情歌歌词。可以说,除了张雨生,我认为作词水平最高的、用词最典雅的就是琼瑶了。
但琼瑶也不是每篇词都写得好。她也偶尔会有凑数的感觉。就是她偶尔一两句词与整篇词的关系不大,除了押韵以外没有别的连接。
这也算是我吹毛求疵了。但当我要介绍张雨生的时候,不吹毛求疵是不行的。因为他的词实在过于完美。
张雨生的词首先是没有套路。他的词不仅仅是词,更是诗。
别的作词人多少是能总结出一些特点的。比如琼瑶善于化用《诗经》,林夕善于借景抒情,黄舒骏善于描写大格局下的小人物。
可是,张雨生的特点是什么呢?他几乎所有的歌我都听过,但我真不知道他的特点是什么。
这就说明他的词是没有规律可总结的。他的上一篇词和下一篇可能完全不一样,你无法找到他们的任何相似点。
如果说琼瑶善于借古写今的话,那张雨生则恰恰相反,他很喜欢在现代的语言中夹杂古文。
比如“淡水河”。他这样写道:“行到水穷我才开始害怕,夕阳西下我才顾盼慌惶。”这里的“行”、“穷”、“惶”都不是现代汉语的意思或常用字。
可如果把“行”换成“走”,把“穷”换成“尽头”,那就完全失去了原词的意境了。
当年郭沫若写剧本《离骚》的时候有一句台词是:你是无耻的文人。可无论如何他就是觉得这样写不够味儿,后来经人提醒,把“是”换成了“这”。“你这无耻的文人”,意思就全对了。
这就是汉语独有的魅力。古汉语是非常含混的,比如“无极而太极”。这句话是啥意思呢?谁也说不清。但在艺术领域,这种含混是非常具有美感的。这在张雨生的词里也体现得非常明显。
除此之外,张雨生的词还具备很多西方文学的特点。他的几篇词写得都很像小说。比如“我将残翼放下,从河中走来,你正颔首告知,这里有爱。”这四句词非常有画面感,人物形象也很立体。
可以说,张雨生的词无法笼统地总结出一般规律,所以后人也无法模仿和借鉴。那要想模仿怎么办呢?只有多读书,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张雨生正是读的书够多,才能写出如此多纷繁复杂的词作来。这大概也是他留给我们的一些启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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