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褚汉辰

1.

8月24日北京工体的TFBoys出道五周年演唱会，和从前偶像团体出道周年纪念活动不同，这场两小时的演唱会上并没有任何关于组合的温情回忆时间。现场观众的全景照片，鲜见团饭的橙色应援，尽是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的个人应援色。

不合理，却也不意外。

图片来自@一斟温凉

其实，从出道四周年与五周年的演唱会海报就能看出端倪。四周年时，三个人尚有一个组合的整体感，而五周年与其说是TFBoys组合，不如说是王源、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的个人海报拼接到一起。

单曲封面亦是如此，出道四周年纪念单曲《我们的时光》封面是三个人的合照，而五周年的《最好的那年》，却只能用从前的照片来一波回忆杀了。

从重庆街头走向北京工体，从录制翻唱视频的KTV到联合国会场、奢侈品秀场和春晚演播厅，TFBoys出道至今的经历，是国内任何偶像团体都不曾有过的封神之路。而与之相对的，是他们从最初无拘无束的小男生，变成如今一个小细节都会引爆社交网络讨论的、如履薄冰的偶像顶点。

这一切，都发生在2013到2018的五年时间。

2.

时间回到2013年，那一年最火的组合有两个：EXO和RTA。前者是韩国娱乐巨擘SM公司在东方神起和Super Junior之后推出的顶级团体，也算是韩流最后一次在大陆的“回光返照”，而后者，则是湖南卫视《向上吧！少年》节目捧出的本土组合。

RTA

其实，RTA短暂的成功就已经昭示了国产偶像团体的光明前景，然而可惜的是，RTA在人气基础刚刚稳固、偶像文化一片蓝海的时刻选择了解散。

其实王俊凯和王源也参加过《向上吧！少年》，但并没成为RTA的成员。RTA在2012年的粉丝嘉年华活动，王俊凯和王源也作为暖场嘉宾出现。 

事后，王俊凯也发布了微博，以迷弟的口吻，说RTA人气成员左溢哥哥很亲切——那时候的王俊凯大概并不能预料到，之后的几年时间，他将成为中国现象级偶像组合的队长和Center。

仿佛使命的交接一般，2013年8月6日，TFBoys出道，同年12月4日，RTA组合宣布解散。

出道之前，TFBoys已经攒下了不少知名度。确切说，那时还没有TFBoys的成军，而是其所在公司时代峰峻推出的名为TF家族的小男生们。

当时，TFBAND里的鼓手叫作王译锋，幼年时父亲去世，母亲也离开了他。在六一时，为了让妈妈能回来陪他过儿童节，TF家族的同伴为他在广场唱五月天的《洋葱》募捐，且制作成MV，希望她妈妈看到后，回来陪他。这一视频经过广州日报官博发出后，得到了原唱阿信的转发。

2013年10月4日，TFBoys出道后的第一张单曲《Heart梦···出发》在重庆日月光中心举办首唱会，这时的他们还只有十三四岁，花哨的打歌服、舞蹈动作和稚嫩的脸庞有些明显的不搭，更不搭的是把现场挤得水泄不通的粉丝们，他们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器材把镜头对准了三个孩子。谁也想不到，后来我们已经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这张单曲的封面，只是一堆彩色气球簇拥着的三个小孩，但那时所有人都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个组合和曾经唱着儿童歌曲的童星们，气质有些不一样。国内的养成系偶像时代，就在三个人稚嫩的童声中开启了。

3.

其实他们出道之前，得到的明星转发不止是五月天主唱阿信。

王俊凯和王源在KTV里合唱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视频，也被原唱范玮琪转发。转发里，范玮琪说了句“还常常相视而笑耶”。谁能想到这句话一语成谶——这次转发，让王俊凯和王源知名度大增，也让“凯源”这对CP长达五年的羁绊史就此拉开帷幕。

虽然如今的粉丝一定断然否认，但参与过TFBoys出道和成名全过程的人，一定会记得，TFBoys的爆红，和王俊凯、王源两个人的CP不无关系。

所谓CP，全称是couple或Character Paring，前者是一对情侣，后者则是拉郎配的意思。CP文化在中国的开端，可以追溯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陆花”，狄龙和姜大卫的“狄姜”，但基本上都是小范围地“圈地自萌”，偶像的CP，是与TFBoys同为组合的东方神起。

国内饭圈常常调侃“东方神起的五个人能分出十派粉丝”，其中很多都是CP粉。在中国，郑允浩和金在中即便如今已经不在一家公司、一个团体，“允在”这对CP仍是热门。

CP粉最嗨的，是“竹马”，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无疑，“凯源”是所有真人CP里最符合这一点的，由于易烊千玺加入时代峰峻公司相对晚一些，王源和王俊凯便留下了不少二人录制的小视频。这也导致了组合成立之初，王俊凯和王源的粉丝就有了一定的排他性，易烊千玺也成为组合中人气偏低的一位。这也成为后来TFBoys不同派别各自为战的先天原因。

如今很多对TFBoys的批评，其中占比很大的一点便是说他们“卖腐起家”。其实王俊凯和王源那时只有十二三岁，我相信他们并没有和对方在镜头前亲密的主观故意，两个小男孩一起成长和工作，注定关系会比较好。当然，至于时代峰峻，无疑是把这对CP当作了一个卖点。TFBoys出道半年与一年后，公司为TF家族打造的网剧《男生学院自习室》和团体综艺《TF少年GO》里，处处可见王俊凯与王源二人的亲密同框。

然而不只是凯源粉丝对易烊千玺的排斥，王源和王俊凯粉丝虽然有一大票CP粉，在各自人气暴涨之后也开始了互相争吵。比较著名的一次是王源粉丝发起的#跪求王俊凯单飞#的微博话题——自然，王俊凯的粉丝也吵了回去。只不过和现在不同的是，那时唯饭（其中一个人的粉丝）之间的争执，会有更多的团饭出来维持秩序，说3-1=0。

这次吵架惊动了王俊凯本人，他发微博安慰粉丝们不要心塞，并把客户端改成了“小螃蟹的iPhone”（小螃蟹是其粉丝的昵称）。以2014年年底为分界点，虽然CP粉数量依然可观，但更多的是#从开始到未来，只为王俊凯#这样的唯饭为偶像开设的话题。

为了避免唯粉对笔者的属性（粉丝派别）产生质疑，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三个人各自的唯粉互相争执不止是刚刚提到的这一次，我也没有丝毫站在哪一家的立场。

时至今日，组合发布的消息也多是三个人各自的唯饭的评论，有少量的团饭混杂其中——至于凯源，或是相对冷门的千源和千凯所组成的CP粉，如今已经难觅其踪。

甚至在团饭和唯饭的眼中，“CP粉”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对象。尤其是凯源的CP粉，从最初的粉丝主流，到如今已经被叫成是“岛鸡”——组合成立之初，凯源CP粉里比较幼稚的曾要给他们买岛结婚，还发行了所谓的“岛币”，这明显属于小部分CP粉的YY，但后来也成了其他属性粉丝所嘲笑的点。

4.

TFBoys出道第一年在网上的爆红，可以归结为养成系偶像在中国的试验成功。

小猫俱乐部

其实早在八十年代，日本便有了小猫俱乐部、少年队这样的养成系偶像，秋元康和喜多川杰尼斯，摈弃了之前明星地位要高于普通人的概念，把偶像定义为“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取得了巨大的商业回报。其实韩国组合Super Junior也是被规划为养成系，最初成立时组合的名字叫“Super Junior’05”，SM公司想要引入日本偶像的毕业概念，通过不断有新成员加入、旧成员毕业，让粉丝们看到偶像的成长和变化。

刚刚说到的《TF少年GO》和《男生学院自习室》也是如此，通过几个小男孩的成长，让观众有一种这些好看的小男孩就在我们身边的观感。几个人最初的粉丝也很少有喊他们“哥哥”，反而都是“弟弟”和“儿子”。如今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姐姐粉、妈妈粉，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时的TFBoys的人气还只是停留在网络，而从网红走到线下，里程碑事件是2014年5月31日播出的《快乐大本营》。

这档国民级的综艺节目把三人的讨论度送上了顶点，“TFBoys”关键词的百度指数迄今为止的峰值是2014年6月1日达到的，而那一天正是组合登上《快乐大本营》的第二天。之后不管是春晚还是三个人各自工作室成立的单飞，都未曾再次达到这个水平。

接着，TFBoys便开始了从线上到线下，势如破竹的全方位粉丝收割。

线上，聚集起来的粉丝们开始“做数据”，他们微博的转发达到以六位数为起跑点，当时在微博，3000转发量就说明这条微博红了，有过万转发的则是现象级的，TFBoys的爆红直接刷新了公众对于社交网络数据的认知。当时的微博路人最常见的感慨，便是“TFBoys三个小男孩是谁啊，怎么到处都是他们？怎么转发这么多？”

后来，王俊凯的微博还因为破亿转发拿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而线下，他们与凤凰传奇一起登上快乐大本营，与羽泉一起代言红烧牛肉面。后两者，一个统治了全国中老年听众，另一个出道20年，彼时刚刚拿到了《我是歌手》的首届冠军，都是国民级的组合。TFBoys与他们的合作，无疑增加了其线下认知。

这里不得不提的还有《青春修炼手册》，这首发行于2014年8月16日的歌曲刚刚出街便被粉丝刷爆了各项纪录，其后三个人频繁在综艺登场演唱，加上三个人代言的教育产品广告的热播，这首朗朗上口、节奏明快的歌曲也成为2015的国民hit曲。而后来的《大梦想家》、《宠爱》也保持了这个势头，虽然不如《青春修炼手册》这么广为人知，但一个组合在音乐市场式微的如今，能接二连三地推出国民度极高的作品，在这个时代实属不易。正如《爱》、《放心去飞》之于曾经的小虎队，TFBoys的地位也因为几首流传甚广的歌而飞速攀升。

如果说2013和2014是在稳固核心粉丝并尽力出圈的两年，2015和2016是TFBoys在不断扩大受众广度的两年，那么2017和2018则是三个人在深度上开垦的两年。三个人如今都是高端奢侈品代言在手：王俊凯的D&G，王源的萧邦手表，以及易烊千玺的Bottega Veneta，力证了三个人在时尚资源领域的号召力。要知道，在业内决定一个艺人地位的不只是片酬、票房，还有时尚圈的认可。

相信你也发现——我的叙述已经从组合整体，变成了三个人分开来讲了。

5.

一个让团粉扎心的数据，是从2015年年中开始，王俊凯（蓝色）、王源（绿色）和易烊千玺（红色）各自的百度指数已经渐渐超越了组合tfboys（橙色）
由于长出偶像文化的土壤不足，以及短短几年飞速而畸形的生长，中国的粉丝们从未重视过偶像团体的整体性，相比于日本和韩国以团体为主，尊重整个偶像生态发展逻辑，中国的饭圈从一开始便是野蛮的。他们对于偶像个人的支持，可以超越团体，超越公司，乃至超越整个偶像文化甚至他们偶像本人的意愿。

当然，这也在客观上导致了偶像个人声名的迅速鹊起，对于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来说，他们都是这种畸形饭圈生态的受益者。当个人粉丝带来的效益开始大幅超越团体，商人逐利的本质也决定了他们单飞的选择顺理成章。

2017年9月16日，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宣布成立个人工作室。虽然组合官博仍在强调组合的存续，但包括团饭在内的所有人，已经默认了三个人既成事实的单飞。

“单飞”之后，TFBoys的三个人也改变了中国偶像的格局。从前人们提到流量小生，会说吴亦凡、鹿晗、杨洋和李易峰组成的“四大流量”。而在这之后则变成了“四大三小”，“三小”指的便是TFBoys的三人。

三个人也在各自的领域开始发力：王俊凯作为原组合的核心，依然保持以往，走正统偶像路线，其单飞后的首个主演影视作品，8月30日开播的《天坑鹰猎》证明了其离开组合后依然有无可匹敌的号召力，上线短短一小时后播放量便破亿。

《天坑鹰猎》

从《TF少年GO》时期，王源便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在这之后也保持住了这个优势，在浙江卫视的主推综艺《王牌对王牌》中，王源作为主持群之一，与资历甚高的前辈同台也并未怯场，做出的综艺效果也是个合格的主持。而音乐方面，他也保持着几个月便发一张原创单曲的节奏，有条不紊。

王源《王牌对王牌》

至于易烊千玺，则不断探寻作为偶像的边界，他的“高级感”也一直被饭圈之外的人所认可。最近的消息，大概就是他以第一名的身份被中戏录取，以及《少年的你》人物剧照的曝光了，照片里易烊千玺留着板寸，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偶像的痕迹。虽然作品还未上映，但易烊千玺突破偶像界限的愿望，我们都看到了。

易烊千玺《少年的你》

6.

TFBoys三个人的各自为战，虽然有粉丝背后的助力，但还有一个暗藏的原因：养成系偶像的式微。

国内养成系偶像的代表，无疑便是TFBoys和SNH48两个组合，后者即便不断开设分团，也已经很久没有新人能够达到当初鞠婧祎和李艺彤的水平了。而前者，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已经达到了成品阶段，但时代峰峻推出的TF二团“台风少年团”，可以说不管是造型还是风格都无限接近TFBoys，甚至相比于五年前的三个人可爱小男生的模样，丁程鑫的样貌更俊美、更像偶像一些。但TF二团相比于曾经的TFBoys，在TF饭圈之外，可以说是毫无水花。

2018年最成功的偶像，是《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的选手们——相比于一张白纸的小男孩，如今的粉丝更愿意看到的，是蔡徐坤这样已经有实力的成品。其实蔡徐坤的年龄和TFBoys三位相仿，但前者一旦舞台和表演稍有失误，便会被认为是偶像失格，TFBoys却会得到“还是小孩子嘛，没关系”的宽容。究其原因，乃是三个人吃到了养成系偶像第一波、却可能也是最后一波红利。

蔡徐坤

那么，TFBoys作为养成系偶像的代表，这个组合将会何去何从呢？

由于粉丝人数众多，常常被调侃为“帝国女孩”，然而我却觉得这个群体更像是三国的魏蜀吴，一旦被强行统一，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端。早在两年前，三家粉丝便为了湖南卫视一个节目的应援位置抢占连夜排队，甚至大打出手。

至于团体代言，恐怕如今已经很难有厂商能请得动三个人了。最近一次给人印象深刻的团体代言，是某个快餐品牌。品牌方做的海报里，三个人轮番站在中间。而这又导致了三人的粉丝开撕——因为在以往，站在中间的往往都是队长王俊凯。而从前三个人代言过的手机、视频等，在各自单飞、拥有了不同团队之后也都选择了其中一个成员续约。微妙的是，另外两个往往去代言同类产品的竞品。

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你是品牌方，在考虑请一个少年偶像代言自家产品时，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三位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互相可以替代的。三个人已经从2013到2016年凝心聚力凭借组合杀出重围，变为了如今两两之间都存在激烈竞争的格局。

虽然粉丝可能反驳，但现实世界的逻辑，就是所谓的团魂，在利益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即便我相信三个人仍把彼此当作是朋友，但整个娱乐产业的齿轮，不会因为三个男孩子的友情便停止转动。

其实，组合的存续，也只是因为目前三个人还没有彻底转型成功，需要TFBoys的名头，需要曾经用《青春修炼手册》打下的江山。提到刘昊然、张一山大家尚能想起作品，但提到王俊凯、王源和易烊千玺，首先想到的仍是TFBoys。

未来三个人一旦其中的任何一位转型成功，即便周年演唱会依然存在，TFBoys的名存实亡也将不可避免——而那一天的到来，应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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