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我是艺术生，学画画，在画室里，大家经常戴着耳机画画。那时候大家还用着Mp3，Mp4。

有天，一个女生把她的Mp4递给了我。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又奇特又悲伤似哭似吟的声音。是那种让人汗毛立马炸起来，内心有什么被瞬间无防备击中的感觉。那个下午的一切，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深刻。教室里的空气，耳机里那个似悲伤又似谐谑，让人听了感受万般复杂的声音，窗外云的形状……一切似乎不存在了，手里的画笔，眼前的颜料盒，同学们讲话的声音。只剩下了那个歌声。那个好像鼓着嘴巴在唱歌的人，就是左小祖咒。那个缱绻慵懒跟他合唱的女生，是陈珊妮。

《当我离开你的时候》那首歌，我当时只听了一遍，然而有几句歌词我记了十几年：你像象赤贫的石头。

——天哪，这就是我想写却写不出来的关于爱情的全部。而左小祖咒把它写出来了。

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在素描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听他谈到了艾未未和左小祖咒。这位老师是从北京过来的，在宋庄画画生活。不仅聊了这些，他还带着我们看《小武》，看很多有意思的电影。我很感激这位老师不是那种死板教条的人，他绝对不会只让你坐在画室里一个劲儿画画。

之后的十几年里，那个被人们称为跑调和极为难听的左小祖咒，成了我心头的宝藏。我听他唱各种各样的题材，听他跑调或者不跑调。我觉得真好听，我真无法拒绝他的声音。

他和升哥唱《爱情的枪》，他和痛仰合唱《不是爱情的枪》。他写《网恋没有假期》、《肥宅快乐》、《左小祖咒不交作业》、《左小祖咒的公众号》、《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皮条客II》。我不知道这种歌，是不是歌名就推开了很多人。

他给我的感觉是特会玩，特能折腾，就算是批评、批判，他也不会像一些单纯的艺术家一样，跟自己过不去，跟这个世界拧巴、较劲。他总是看似轻松、戏谑地唱着一切，却字字如刀：

假如秘密不死于自我败露

假如矜持容下牧羊人哀伤的歌声

愤怒怎会胀破我的刀鞘

愤怒怎会胀破我的刀鞘

他们栽赃说我杀了人

我的情诗压在她的屁股下面……

这是他的歌词，很炸裂。像诗歌，充满暗潮涌动的力量。就像艾未未说的，左小祖咒歌词越写越好。

我喜欢他的《四大名著》系列，喜欢他的《一个孤僻的人》。一个人头脑里怎么装了那么多奇奇怪怪好玩的想法呢？他的创造力好像是不竭的。

很多人说后期的左老板再也无法超越《庙会之旅》或者《走失的主人》。我倒不这么看。严肃的批判，和好玩之间，没有绝对界限。他后期写的很多歌，如果不是因为名字就像一个玩笑，我想可能有很多都要被和谐下架了。换了艺术的外衣，但思想的东西没变。

对比下最早期和后期作品的名字。《苦鬼1999》、《冤枉》、《祭日之星》……这是早期的作品。再来看看后期的——《我光棍 我骄傲》、《旅游指南》、《财富2020》、《花好月圆》、《美好生活》……

我只能说左小祖咒太聪明了，也活得太洒脱太超前了。任何的评论和评价都不能阻挡他一意孤行做自己的音乐，做自己的东西。而这些作品，也只能属于左小祖咒。而那些跑调的歌，比如很典型的《我的嫂子叫丽莎》，我没法想象这种歌，从别人口里唱出来。就这样。

左小祖咒，我的宝藏男孩。你可真能写歌，你可真能折腾。别的歌手都是要憋大招儿，几年不出一首歌。你倒好，写歌跟滔滔江水一样。真好。

世界不会变好，不过有左小祖咒，不至于那么难熬。

艾未未：

我和祖咒是93年认识的，那时他在东村，穷困潦倒。有很多年祖咒一直不太顺，五六年前，祖咒得了一场病，他到山上找了位老道，算了一命，给了他几颗药丸——他吃了几颗，现在还剩两颗呢。自从吃了药丸，祖咒整个变了个人，变得精神十足，不断折腾，音乐也做得越来越难听，但歌词越写越好。祖咒打算化验一下剩的那两颗药丸，以后做这个生意，肯定会赚大钱的……勇气方面，他走过最落魄的路，属于最没希望的那一类人。他完全是靠自己，把嗓子都喊破了。一个人心里有多黑暗，就会有多大勇气，祖咒足够黑暗。

吕楠：

有一次在祖咒家喝酒，喝了多少我不记得了，后来祖咒告诉我，十六瓶——他给我数着呢。那次喝得特别晚，到了凌晨，他拿出了一把新牙刷，后来几个月后有朋友去他那里，看到一把旧牙刷，上面写着“吕楠”，可见祖咒是个多么细腻的人，也能看出他不浪费东西。

杨波：

除了艺术上的骇人本领之外，左小祖咒最令人尊重的品格是勤奋、清醒，和无论自我观念还是客观营生上极其自觉的独立性，靠这三点，才能在因被压制和市场衰落而破败腐坏的内地独立音乐领域里卓然不群、洋洋得意，散发出榜样的光辉来。

李红旗：

与左小祖咒打交道就像同时与五十个人打交道。不过这种错综的矛盾不但不能使他分裂，反而成为他自身能量的源泉。这是左小祖咒最突出的特征之一。他的另一个突出特征是——拥有一副天使般的嗓音。

颜峻：

社会太正确了。我成天哼着《忧伤的老板》：对这个世界，你是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