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凡记得自己问过黄宗英一生中最难演的角色是哪一个?黄宗英很确切地说,自己这一生最难演的是赵丹妻子,这个说法让曹可凡深深感动,如果要让曹可凡用一个字来形容黄宗英,他选择了“痴”字:“先生这一生痴情于文学,痴情于电影艺术,痴情于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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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英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李立军
著名表演艺术家、作家黄宗英于2020年12月14日凌晨3时28分逝世,享年95岁。黄宗英是一代人心中的银幕女神,是美丽动人的“甜姐儿”,也是妙笔生花的女作家。去年,黄宗英获得第七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曾与她录制过节目、相识多年的好友、主持人和演员曹可凡接受了新京报记者独家专访,一同追忆这位仙逝的“甜姐儿”。
曹可凡记得自己问过黄宗英一生中最难演的角色是哪一个?黄宗英很确切地说,自己这一生最难演的是赵丹妻子,妻子这个角色是最难的。这个说法让曹可凡深深感动,如果要让曹可凡用一个字来形容黄宗英,他选择了“痴”字:“先生这一生痴情于文学,痴情于电影艺术,痴情于她的丈夫,包括她的感情,她的处世之道,都是非常痴情的,就像年轻人一样那么炽烈,那么毫无忌惮。似乎当她认准了一件她觉得值得付出的事情时,她会痴痴地付出,并不期待任何回报。”
▲“甜姐儿”黄宗英逝世 生前获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ID:wevid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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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绿了,花开了。我还能接受访问吗?
2004年,曹可凡想邀请黄宗英录制《可凡倾听》这档节目,从黄宗英哥哥、著名编剧黄宗江那里要来了黄宗英在北京高碑店的住址,曹可凡便给黄宗英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是否能做一个黄宗英的访问,黄宗英沉吟了片刻,用带着北京味儿的口音回应说:“我今儿早晨写了两句诗,我给你念念。”曹可凡说,他至今对这两句诗记忆犹新,倒背如流,“钟走着,表走着,我停了。叶绿了,花开了,我蔫了。她说,我就这样的心情,还能接受访问吗?”
▲黄宗英与曹可凡。曹可凡供图
后来曹可凡才知道,那个时候黄宗英正受到多发性脑栓塞的困扰,自觉状态不佳,不愿意面对媒体。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曹可凡再三努力下,她破例允许我到她的家里进行一次闲谈,也允许我们用录像机来记录下整个谈话过程。“我当时说我们把聊天的过程拍下来,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不播,或者再找时间访谈。”得到黄宗英的许可后,曹可凡来到她那时在高碑店的住所,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位于普通居民楼的家中陈设极为简单,一面白墙,一张餐桌,没有什么家具,门楣上就挂着一幅黄宗英儿子写的对联,这也算是家中唯一的装饰,桌上放了五六张黄宗英正在练习书法的习作,她说自己不是每天都要练字,今天本打算来练,但就遇上曹可凡来“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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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身体好一些,想给孩子们读童话
1925年,黄宗英出生于北京,9岁那年父亲病故,从此家道中落。1941年,16岁的她只身来到上海投奔大哥黄宗江,以见习生的身份进入上海职业剧团。不久,话剧《蜕变》中的一位女演员临时缺席,黄宗英作为替补救场,从此开始了舞台生涯。对于初次登台经历,黄宗英回忆说,不记得当时是从哪个当口上台的,被舞台督导一巴掌就给推了出去,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上场了,说出第一句话,就有了第二句话。此后,黄宗英陆续主演了多部话剧,声名渐起。尤其是1942年的喜剧《甜姐儿》令她红遍了上海滩,成为万众追捧的舞台明星。
▲黄宗英与哥哥黄宗江。
曹可凡回忆,访问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黄宗英忽然提出想休息片刻,那时的她有些不舒服,走路有些颤颤巍巍的,停下来要吸氧。“但当时她似乎并没有送客之意,于是我得寸进尺,继续霸占老人的休息时间。因为我非常珍惜这次交流的机会。好在稍作调整之后,黄宗英老师又恢复了谈兴,于是我们又谈起了她的另一部代表作电影,1956年上映的《家》,她在片中饰演梅小姐,黄宗英聊了很多表演上的事情,因为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她告诉我特别想吃上海菜,像是烤麸、米线什么的。我还问她,如果身体好一点,你想干什么?她说我想给孩子们读童话。”
▲黄宗英与曹可凡。曹可凡供图
录制完毕后,曹可凡遵守承诺,一直没有播出这个节目。很多年后,临近黄宗英90岁生日的时候,曹可凡突然想起这卷本来尘封的录像带,“老人的叙述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但是她那充满诗情画意的如珠妙语和毫无保留的肺腑之言,还是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决定把这期迟到了十年的节目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也送给千千万万还记得她、想念她、喜欢她的读者和观众。”
曹可凡说,考虑到当时答应了她不播,打破诺言怕黄宗英介意,于是一直没敢跟她说。播出后的半个月,曹可凡得知当时住在医院里的黄宗英在节目播出第二天后就看到了,并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这个节目,还称赞片子剪得不错,尽管是只言片语,曹可凡觉得黄宗英的话里流露着非常浓厚的感情,也是对做节目人的褒奖和信任:“我非常感动,之后也去医院看望她,跟她致歉说没有遵守当年的诺言,经过十年后再看当年的影像,依旧值得大家怀念。那时候黄宗英老师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办法太畅快地沟通,但她一直微笑着,我觉得她是个很宽厚、博爱的人,她内心总有一种浪漫的、慷慨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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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活着,我不能让赵丹死了
曹可凡告诉新京报记者,黄宗英跟他说了让他特别感动,她说“只要我活着,我不能让赵丹死了。”人的一生或许会经历过很多段感情,但刻骨铭心的只会是一个人。对于黄宗英来说,这个人,就是和她共度32载的丈夫赵丹。
1947年,在主演的第二部电影《幸福狂想曲》中,黄宗英与年长她十岁的著名演员赵丹产生了感情,电影中的幸福狂想曲余音未了,现实中的爱情进行曲悄然奏响。黄宗英回忆,“拍完戏之后,他跟我说,你应该是我的妻子了。”1948年,黄宗英和赵丹结为夫妇,年仅23岁的她一下子就成了两个半大孩子的继母。此前曹可凡曾经采访赵丹和前妻叶露茜的女儿、著名舞蹈家赵青,在她的眼中,宗英妈妈永远是温柔慈爱,同时又不失童心。
▲赵丹与黄宗英在《幸福狂想曲》中。
事实上,黄宗英跟赵丹其实也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雨,他们在生活中也会有磕磕碰碰,有时候甚至也会吵得很凶,会起口角,起争执。“她曾经给我举过一个例子,赵丹要拍鲁迅,从上影厂仓库里捡了一些发霉的破旧长衫穿身上,黄宗英一看很脏就帮他洗掉了霉灰,结果赵丹大发雷霆,他说你把戏中的尘土味洗掉了,不像鲁迅了,他总是演什么就一头醉在那个角色里了。”
曹可凡说,他们夫妇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却一直相爱,特别让人感动,俗语说夫妻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们是大难临头的时候总是坚定不移紧紧依偎在一起,互相扶持。黄宗英曾这样说起1980年病逝的赵丹:“他永远活着,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因为他永远活着。我任何一个文集里都有赵丹的事,我自个儿就下了决心,莫道不并蒂,偏随我双游。”
▲黄宗英与赵丹。
尽管黄宗英晚年和文学家冯亦代共谱一曲黄昏恋,然而赵丹却是她一生的至爱,是她人生的永恒主题。正如冯亦代对结发妻子郑安娜同样也是情深义重,两位睿智的老人便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尊重彼此的过去,安度晚年。
值班编辑 花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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