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在市内偏南些,山上有座塔,原来的那座跟雷峰塔一样倒了,弄了个新的从延安路方向看像个剪影,很漂亮。山北是和畅堂的秋瑾故居,山南是花鸟市场和章学诚故居,一圈文气。听半张汪峰刚逛一圈,另半张留在伽蓝殿听完,那儿是文青和二青的聚集地,普青们则在山上看风景。
别称王家山,王義之的别墅在兰亭但家在山麓,和书法家同小区的是蔡校长元培,他俩还有个邻居叫刘宗周,刘师傅的书院在山上。山脚下很绍兴,直到咖啡馆书店酒吧餐厅驻扎替代老手工作坊和大饼油条店,这里有些像平江路了。如果府山是吴奇隆,塔山是陈志朋,蕺山就是苏有朋。
语文课本里的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小时候的鲁迅跑跑2分钟,走走大概5分钟。当年路叫都昌坊,据说尼克松要来绍兴拓宽成鲁迅路。课本里的文字已成五A级景区。老场景消失,新景观启动。谁的童年没背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个早字和高高的皂荚树。
小园林,南宋风格,野趣,小葫芦池的瓢和残墙上的红酥手黄藤酒。当年陆游和唐婉住在附近,先恋爱后分散,多年后在此偶遇,伤感得像漫天雾霾。让都教授范冰冰来演这个票房会过十亿。有人在沈园弄相亲会,这基本不靠谱。特别提醒,隔壁沈园堂和沈园没关系,不是景点是足浴。
宝珠桥始鲁迅西路止,一条窄巷子,联合国给了保护奖,理由不光光把红旗路恢复成仓桥直街,主要是修旧如旧,居民没走,生活场景真实,更没弄成旅游小商店集散地。地道绍兴私房菜和游客饭店共存,台门生炉子和文青咖啡馆并排,橘红糕和韩国菜交叉。新旧绍兴,就在那儿。
最早的立交桥,晒腌菜晒被子加立体闲聊。站桥上,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船,发现看云时很近看船时很远。教堂在西边,尖顶高度被不远处的皇冠假日甩得远远,北面是另一座牛逼的广宁桥,南面为繁忙的东街。雨天桥上走过油纸伞,晴天是尼康咔嚓声。绍兴多桥,这样的只有一座。
诸善弄和大街的交叉口。麻酱伴面美味极了,类似惠特尼. 休斯顿,或者民谣的特雷西.查普曼。小馄饨比斜对过的望江楼好一万倍,蛋丝小虾皮葱花的组合完爆全绍兴。在和女同学去河边坐坐的年代,我常去同心楼。
油包超一流,芝麻豆沙和猪油成为一个包子的核心价值,是童年最美味的逛街小吃之一。隔壁新华书店的连环画、对面文具商店的乒乓球拍和荣禄春大油包组成孩提时代的三大轻音乐。冬天小笼包子热烈的蒸汽,夏天冰砖梅糕的冷气想象,荣禄春,具备了一家江南老字号的所有内涵。
许多城市“避风塘”是饭店,绍兴是地名,一个有古迁道和湖的地方,迁道上石板歪歪扭扭告诉世事沧桑。和镜湖湿地的妩媚相比,避塘像个老人,戴毡帽的科恩或者胡德夫,乡村质朴和民谣质感混合成最老派的绍兴风光。避塘的一边风平,另一边浪涌,像这个连飞机都找不到的时代。
平行,中间隔一条河,上大路宽,下大路窄。东头都是大江桥,西头古越龙山的酒厂。上大路的屋子高,法国梧桐对冲;下大路可以闻到酒香,酒坛沿着北海桥一字排开,像安迪沃霍尔的先锋艺术。桥沟通两条路,1984年,一个少年,一会儿酒香一会儿法国梧桐,那就是我。
和阿里巴巴总部所在地萧山没关系,和芝麻桂圆荔枝批发有关系。西起小江桥东至梅园,蔡元培老家和王羲之故居隐藏头尾。满街店铺不小资,却讲述着底层生存。码头没有风云但有江湖,隐约弥漫70、80年代绍兴影子,场景有弄堂和台门以及沿河老屋构成。爱逛萧山街的都有情怀。
肥猪肉熬油,熬啊熬,将穆铁柱熬成马云。油即白富美的猪油,渣即黑瘦瘪的油渣。油渣搁点糖或盐是两种粗糙吃法,青菜油渣面才是面世界的民谣。油渣的内涵被激发了,诚恳容貌,淳朴气味,质朴口感,诞生悠然缭绕的诗意境界。青菜作词,油渣作曲,这首歌由吃面人唱。
政府网站比喻为项链,日报头版写着珍珠项链,我觉得它只是一条正常的河。河景楼盘升值中,文青去河边朗诵诗歌,广场舞和太极拳占领空地。新砌的城墙城门很郭富城,亭台楼阁啊萧亚轩,柳树草地呦张曼玉,河埠头六龄童,廊桥上旧对联。环城河,就是绍兴人自个画的一个圈。
先生让孔乙己出名,孔乙己让它出名。从清末民初至80年代,绍兴用一口黄酒一粒茴香豆放慢时间,但看客气闷得像两个乒乓球削球手在比赛。茴香豆并非美食,煮豆子加茴香而已。今天,全绍兴的茴香豆都在鲁迅故里,土著不吃给游客。时代让茴香豆失去原意,变成一枚乡愁邮票。
其实挺讨厌它,这东西应该不允许在户外油炸销售和边走边吃。我一直认为它是小吃界的杨臣刚或者郑源,受欢迎却徒有虚名。之所以成为理由是:那些有良心店家做出来的臭豆腐越来越像宋冬野,以及鲁迅路上某些弄堂里那些纯朴价格质朴口感惊爆气味的民间路子的臭豆腐很臭美。
1660年前,王羲之去城外28里处兰亭乡间别墅组织派对。谢安孙绰支遁都来了,这41人海马老屁,吹牛聊天,最后坐到一条溪沟两边,看着由仆人在上游放下去晃晃悠悠飘来的酒杯,假装斯文喝酒,顺带炫耀自己分行的微博。最后,王羲之写了条长微博,名「兰亭序」,被转发至今。
采石,采着采着就釆出了一个湖。不管采石匠们当年有意无意,样子是山水盆景的放大版。绍兴东湖,这个运河旁文武双全的女汉子陡峭俊朗,婉约抒情,拥有精雕细琢的文人雅风和天然的武打片场景。陶成章的陶社,陶公洞的诗句,乌篷船的穿梭。如果这里要搞音乐节,就搞摇滚的。
斜桥不斜,和别的桥比算小儿科,但它是著名萧山街江湖的重要节点。早年,桥东大饼油条店桥西酱园,一桥一河一路一埠。小孩桥下摸螺丝,大人桥上玩扑克,恋人倚斜桥看斜阳。桥在蔡元培老家和王羲之老宅的中间偏西,挺牛逼的。小时候的斜桥像野孩子,今天的斜桥像莫西子诗。
爱绍兴的一百个理由:东街和西街。高中最漂亮的女同学在西街,小学最铁的死党在东街。西街没拆,和嵇山路的交叉点是王羲之的戒珠寺;东街拆了一大半,留着八字桥一段。西街是赵牧阳,东街是羽泉。走西街像走1980年代,逛东街像逛实体淘宝。两条街平行相距3里路,如喧哗时代的理想和现实,永不相见。
原来叫都昌坊,细细的巷子很戴望舒。先生成了旗帜,改叫鲁迅路,现在是鲁迅故里。游客汹涌澎湃,来绍兴必到处,全绍兴的梅干菜臭豆腐茴香豆都在这里,先生小说里的人物登上了店招。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课本意境消失,转身成为西装阿Q。想念梧桐树和老台门构成的老路。
绍兴的南京路,像一首转基因流行歌曲,叫它大街的都是老派绍兴原住民。由北向南,两边可以名人故居一日游:蔡元培周恩来秋瑾徐渭王阳明章学诚王羲之。这条路延长了好几倍,像是一首Remix版的小苹果。精华段节点有府山、塔山、轩亭口、大江桥、和畅堂。就是路名太难听。
墨池是书圣故里的胸,如果去掉这口戒珠寺前王羲之洗笔的小池塘,西街这一带就变成大头照。墨池的水不墨,它其实是一口大大的井,居民在边上晒太阳,孩子们绕跑着玩耍,每天经过的人会熟视无睹,如赵牧阳,任他卖唱不给钱,上了电视才去惊讶。墨池有飘摇感,像个孤独老人。
解放路上的筷子兄弟,一座大一座小。以前它们是绍兴的中心,河流哗啦啦唱着李双江和郭兰英。等到唱费翔时城市巨变,大哥掐着要道折腾无数,小弟万幸留着原来的石桥模样,只是没人理会了,像赵本山。每当夜晚走过,好似听到大江桥对小江桥说:年轻人,不要熬夜。
一条弄堂,姚明;二条弄堂,陆游和唐婉;四条弄堂,披头士。弄堂是毛笔字里的竖横,一竖一横又一竖再一横,构成了传统绍兴的毛细血管。弄堂的四条屏是:夏天邰肇玫,秋天施碧梧,冬天施孝荣,春天叶佳修。弄口的旧茶馆,弄底的老虎灶,似序跋。白墙黑瓦台门紧闭,像默片。
明朝摇滚乐手徐渭的老屋,小院子有青藤像看上去很穷的民谣。主人生前狂野才华澎湃,笔墨文章类绍剧高腔或崔健呐喊。在民间他是明朝佐罗,有关他的故事最著名那个叫“都来看”,但爱唱小苹果的游客基本不来看。今天它被麦当劳和星巴克包围着,只好退到大乘弄独自幽静。
华东地区的水乡小镇千篇一律,像凤凰传奇所有的歌,但安昌例外。酱缸和乌蓬船,香肠旗帜般飘扬,宝麟酒店并不好吃,隔壁从不刷新的老茶馆才是精隧,墙斑驳,店招想起林家铺子,谢添演的掌柜,阿Q进出。一个拒绝改变的古镇才是古镇。饮烟是烧自家的饭,桥上走过谁家女?
勾践在绍兴建都,和苏州打仗最后赢了。越王台是他的天安门,投醪河是喝庆功酒之处,而吼山是他养狗的地方,现在成名靠桃花。春天一到,山周围停车比较困难,在这里搞相亲交桃花运比沈园靠谱。吼山的奇石是东湖的缩小版,比羊山时髦。去过一两次,春和秋,像杨钰莹和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