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自白”
前两个月,也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和我们一起过了他的 26 岁生日。
在准备吹灭蜡烛的前一秒,他停下了。对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他说:“我有件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事情,想在今天跟你们说。”
他有些腼腆,用不大但又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生。”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把自己没有告诉过别人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今天在这里,他想要完完整整地,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你们。
-切记小心藏好,时刻高度伪装。
-别啊,不能让人看出,我只会喜欢他,而不是她。
-要记得穿得像个街上擦身而过的男生,好不被记起。
-要机警地躲开身边朋友谈起的情感话题,毕竟编故事考验逻辑,而直觉常越过逻辑,扰乱了心绪,倒不如沉默。
-要虚构在未来自己无心构建的家庭,而深心里却早已笃信自己要一个人面对此后的起起落落。
这几句被背诵过无数次,烂在了我心里。
很多年来,我缩在自己专属的蜗牛壳里,读取日常中印象深刻的片段,解析成自己无法证明或证伪的偏见,设置成我社交模式下的默认应答。
我以为这样就能好好照顾自己长大。但我发现,越习惯一个人去消化所有情绪,这些情绪就越无意识地滋长。
工作时犯的错,明明有很明确的改进方法,没消解的沮丧却总是暗地使坏,鬼打墙地重复犯错时的执行步骤;不太相熟的人无意的一句失言,需要在心里拆解诠释好几圈,才能慢慢地减小它本身的音量。
我也试过去寻找同类,试着在卸下防备后分享彼此的脆弱。
可是习惯了长久以来自我解决的同时,我也积累了太多偏执。
同类中多数人都懂得诉说和倾听的必要,而不是像我,默认设置要把生活的困难打包,带回家自行降解。
你知道,为什么有些 gay 被贴上又贱又毒舌的标签吗?
我们聚会时,他们总是擅用刻薄而戏谑的口吻,在你来我往的嘲弄中,将各自遭遇的不痛快捋平顺了。
那时的我,缺乏足量的幽默感来参与其中。
终于学会用自己本以为讲不出的恶言恶语时,却搞得大家不愉快。即使身处同类中,还是感受到熟悉的格格不入。
于是,又复位到了蜗牛壳模式。
有那么大半年,不上班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有什么社交。
那段时日里总是不情愿地醒过来,阳光透过窗帘照到床边,窗外传来街上的人流声,该是睡够了,要起来洗漱了。却想着肚子不饿,没有要见的人。没洗的衣服也不想费心扔进洗衣机。桌上随意地堆满了书和杂物,边角落了厚尘也随它去。翻身再睡过去吧,没想好为什么起来,不如再这么睡下去吧。
若是伴着窗外沙沙的雨声,更多了一份心安理得。
实在是饿到不行,出门吃份麻辣烫。而吃完走到平日上班的地铁口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才意识到此时我有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却没有决定好怎么使用。于是我解锁了一辆路边的共享单车,往陌生的路口骑过去。假装有个地方要去。骑去沙面岛,骑到荔湾广场,骑到二沙岛,骑到越秀公园。
但最后还是要回到房间里,像完成了一天的仪式。
也有些周末很振作,舍得洗掉脏衣服,丢掉堆在房门口的垃圾袋,再拖一次地板。望着阳台晒好的衣服,干净了些的房间,如同游戏里终于把一道剧情关卡打通关了。
转念却又想着,没两个礼拜就会变成动手之前的模样,好像也不过如此。
有时半夜醒来,刷完微信和微博,脑袋更加载不出睡意。
恍惚间,记忆里某个片段开始播放。
大一刚开学那会,几次和学委坐在一起上课,开小差地聊了些话题,提到我不会骑单车。
他说,那我教你啊。略略错愕,我随口答应了。
那个周末早上,他来敲我宿舍门,说我搞到单车了,跟我去学骑车吧。
意外之余,我还是跟着他去了操场,我担心自己要摔倒,但是他推着后座让我慢慢找到了平衡,放心了很多,竟然一个早上就学会了。
我高兴地请他到学校外面挺远的一个商业区吃麦当劳,只有一辆单车,所以他载着我这么骑过去。
我在后座,侧脸靠着他的背。很感激这段路很长,可以这样赖着他,而他大概都没察觉。
我明白我心动了。
后来也就默默地以普通朋友的名义,积极地找他去图书馆自习,聊彼此喜欢看的书,慢慢地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他。
但我也确信,这只能是我单向的念想。毕竟我喜欢他,他喜欢她。无心去做什么勇敢的尝试,就默默埋在心里。
毕业后联系也少了,透过朋友圈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我不难过,本来事情就应该要这样发展。
夜里回想起当初他主动教我骑单车,才明白那是他留给我的礼物,一生难得拥有的、以偏概全的幸运。
而当下的我从人群里隔离得太久,久到我的心绪都开始混乱。他那时的真诚,像是迷雾里的手电筒,照亮了我。
走路时脚下的鞋带常常松了,弯下腰重新绑时想到,我和人之间的羁绊也是如此。
我想我是受够了这僵局了吧,困在里面,待不下去,也逃不出来。
是时候注销旧的我,重新设定了。 让我从这篇告解开始吧。
今日作者
他
编辑 / 林聪明 Kitty
音乐 / 主人-范晓萱
图片 / 伪装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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