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实验连载栏目 · 我是海蒂

“海蒂是一个在大学里生活的女孩，这个女孩很肤浅，也不太特别。但我们仍然制作了一个专栏讲述她的故事。注意了，这也是一个连载栏目。”

我是海蒂 · 1《实验栏目 | 我是海蒂》

我是海蒂 · 2《我是海蒂 | 很多事情一被别人看穿，就失去美感了。》

我是海蒂 · 3《我是海蒂 | 我总是可以把自己安慰到心情有点美滋滋的程度。》

我是海蒂 · 4《我是海蒂 | 找个人吃饭实在太难了。》

我是海蒂 · 5《我是海蒂 | 第一次看雪并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

我是海蒂 · 6《我是海蒂 | 我不想和爸爸拿钱了。》

我是海蒂 · 7《我是海蒂 | 下次再主动告白我就是猪。》

我是海蒂 · 8《我是海蒂 | 后来我再想起这些话，我还是很生气。》

今天分享连载的第 9 篇。

海蒂走去体育馆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下课的人潮，拥挤而嘈杂。

她背着书包穿过人潮的时候，手一直揣在上衣口袋里。本来她应该和小美一起去上课的，但是她这节课要去彩排，学院里的迎新晚会彩排。所以这节课只剩海蒂一个人去上。

忽的，一辆四轮小轿车拨开吵闹的学生从海蒂身边驶了过去。尾气扬起一阵尘土，卷起几片枯黄的仍未被阿姨扫去的叶。

海蒂捂住口鼻一会儿又放开，周围的几个同学也是如此。捂住口鼻一会儿，然后放开。

其实海蒂并不觉得这样做有用，因为她觉得手指中间总是有空隙的，而步子在那一刻迈得总是会比烟尘快的。

所以大部分时候，海蒂并不会捂住嘴鼻，只是偏过头去，屏住呼吸然后快步走。等迈过那一阵阴霾之后，她便放松自己，大口呼吸。

她觉得这样好像比较有用，而且再次呼吸的时候有一种释放的快感。海蒂是个奇怪的人，她有时候这样定义自己。

原因不只是车辆经过的时候不捂住嘴巴反而屏住气息，还有很多，比如，她觉得汽油的味道闻起来很香，被烧焦的米粒嚼起来最有滋味，白桦树树皮被剥掉的时候看起来最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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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奇怪，而且有些病态。海蒂有时候也这样觉得。

所以海蒂从来没有叫人专门去嗅一遍汽油的味道，也没有吃饭只挑烧焦的米粒吃，更加没有去扒过任何一棵白桦树的皮。

她刻意去压制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秘密，她知道要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才是正确的。

正确的。这个结论应该是没错的，海蒂这样想。

她脚步停了一下，觉得有些诧异。这个结论是什么时候、被谁灌输进她脑袋里的呢？海蒂继续迈步，人潮也继续拥挤着前行。

她想到老师，结论也许是他们教的吧。海蒂刚刚上完的那节课，讲课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丝巾扎了一个松松的节，垂下来的部分掖进针织毛衣里。

她说，那你们到底是想考试还是交论文呢？同学们坐在下面，教室里气氛活跃得像是在过新年，一群人围在一起打火锅，你一筷子假走肥羊肉，他一筷子夹走牛肉丸。

论文多少字啊？有同学问。三千字，老师回答。那么多啊，考试吧考试吧，一个同学说。交论文吧交论文吧。

另一个同学不服气，小声骂那个同学说，你是不傻，论文有得查，考试你找得着吗。

那个同学又反驳回去，三千字你去写啊，语气明显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老师说，那交论文吧，这门课从前还没有交论文的形式呢。

海蒂望着讲台上的 PPT ，同学说出来的话从左边耳朵进去，镀上一层海蒂的思绪，然后从右边耳朵出去。

应该不是老师教的。海蒂摇摇头，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到相关的画面。只好作罢。那会是谁把结论塞进海蒂脑子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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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继续想。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海蒂想到这句话。那也许是爸爸妈妈吧。

海蒂想起爸爸。那个到现在为止，海蒂都觉得他英勇无比的男人。是他吗。

从前住在海南岛上的时候，海蒂的家是十几间连在一起瓦片房。有几间是卧室，住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剩下的几间，有厨房、洗澡间、库房、厕所还有家禽住的房间。

海蒂的家里养了猫狗、鸡鸭，也养了猪羊。海蒂现在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而那些，都是爸爸养起来的。

奶奶和妈妈虽然负责了日常的喂养，但是猪生病了，去买药的是爸爸；猪发情了，带猪去配种的是爸爸；猪该宰了，请屠夫来的还是爸爸。

大部分的功劳都是属于爸爸的，海蒂心里一清二楚，也从不会把它们分到妈妈或者奶奶的头上。

可是搬家到深圳之后，爸爸总是说，你们这一群忘恩负义的小孩，就只心疼你妈，我为这个家付出过得你们就都忘记了，白眼狼。

海蒂站在客厅里，听着爸爸的话，觉得那些话语都像是小铁钩，揪住她的耳朵不放。海蒂有时候觉得痛死了。

应该不是爸爸。海蒂想了想，终是没有搜索到爸爸把什么结论教给她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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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对，结论。

爸爸跟她说过好多次，你要常常打电话给阿姨知道吗，爸爸娶了她，她就是我们的家人，你要爱她知道吗。

海蒂一直记得这句话。爸爸叫她要爱阿姨，因为她是我们的家人。

海蒂刚开始说好，我会的。

可是每次海蒂打电话回家都不会打给后妈，只是偶尔打给奶奶的时候也叫她听电话，讲两句温暖的客套话。

因为海蒂想，爸爸只是把爱人的结论告诉她了，但是却没有告诉她怎么去爱。

海蒂是一个笨小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这样，尽管她已经20岁了。

她觉得大人们好像更热衷于给小孩灌输结果、成段的定理，而不是数着他们的脚印教他们怎么迈完这个过程。

那就只剩妈妈咯。不可能，妈妈是绝对不可能的。海蒂刚想到妈妈的脸，就温柔地笑了笑。她怎么可能教给自己什么结论。

海蒂想起妈妈没有被送去精神病院之前的日子，那些众多日子中的某一天。

海蒂站在厨房边上，看妈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淘米，大声问她说，你可不可以关心我一下？我发烧了。

妈妈还站在那里，两只手搓着米粒，对着窗外破口大骂。海蒂把水杯摔在地上，大声骂一句，你这个神经病！妈妈丢下电饭锅，走过来打她一巴掌，说，你吵什么吵。

塑料水杯摔在地上不会摔破，有种顽强的感觉。

海蒂捡起来，冲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蹲在角落里，气到身体发抖地骂，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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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还在跟着海蒂一起前进，有些同学走几步之后拐去了另一栋教学楼，有些同学跟着海蒂的轨迹继续向前走。

海蒂走在最边上，抬头看了一眼大家的脸。都是大学生的脸蛋们，都是相仿的年纪，青春中初露成熟的端倪。

他们没有一个人像我，我与他们一模一样。海蒂这样想。

走着走着，海蒂又突然想起学长那句“我大概一直以来只把你当小孩”。小孩，是说她幼稚吗。

海蒂刚开始的时候这样理解这句话。

但是她不懂，所有的话，不管是难过、喜悦，她都在心里缓和了一遍再说出来，这也算是幼稚的吗？也许是他不懂，海蒂安慰着自己。

不过也可能是海蒂不懂。但是不管懂不懂，海蒂都很庆幸。学长选择的是晓丽，因为海蒂不敢保证，一个缺爱的小孩是否可以把情诗念得动人而且情真。

冷风又是一阵吹，海蒂缩缩脖子推了下眼镜，这零星的几株白桦，叶子已经掉光了，冬天来了。

哈尔滨什么时候下大雪呢？

本次连载就到这里 

这个奇怪的栏目《我是海蒂》的第 9 期

下周再见

晚安啦

编辑 / kitty

作者 / 良鹅

音乐 /  Lana Del Rey - Chelsea Hotel No.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