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纪后,成年之前
青春期躁动在初中达到鼎盛,在象牙塔般的大学校园里长大的我首次接触到一点社会气息。由于有缕头发天生金黄一进校就被误当作小太妹,在伪古惑仔出没的初中从没吃过亏,时间久了我恍惚都认为自己确是黑白通吃的人物。那时候敢想敢说敢做,有点不计后果的莽撞,曾与母亲大谈这个社会不过如此,被我两三下就看透。有各种自以为轰轰烈烈的事迹,和自以为勇敢张扬的的叛逆行为。上课饿了才不是只能偷偷塞饼干,嗦粉喝酸奶都不是稀奇事,涮火锅倒没实现过,毕竟场地有限。也没有自带烫发夹板在教室拉头发,我比较怕损伤发质。
初中我读书算不上刻苦非凡,属于偶尔掉链子但很快可以捡起来那种。逢竞赛或许会努把力,尽管每次我一开始看竞赛书就会听说XXX已经把里面的题做了三遍。初一考完华杯数学竞赛,完全无感,但想蹭顿馆子就汇报考得不错,遂得妈妈请客“娘家米汤饭”。不曾想竟蒙了个一等奖,华罗庚真是个好人啊!数学老师在午休时来通知,我正躲在蚊帐里吃零食。初一住校伙食不堪回首,一个三辉麦风小面包,双汇玉米肠或者方面便都可算饱口福。大课间加餐时会放花儿乐队的歌
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亲爱的别走
全世界都让你要爱我
难道你就不会心动
歌词跟加餐的巧克力奶一样没营养,但人人会唱。
英语老师偶尔会叫我去办公室吃老师的饭菜,恩重如山。我能记得全班每个人的学号,是帮忙发英语卷子锻炼出来的。念到自己的分数时,如果考得好(比如下图),要屏住呼吸不能在全班面前笑出来 。
如果考得不好(没有图展示,考得不好的卷子都作为废纸回收了),也要注意语气不能怨念。此之谓发卷人的职业操守。
英语竞赛最拉风是“希望之星英语风采大赛”,搞不好能上中央电视台。主持人赵音奇实乃阳光才子的代表。比赛奇遇除了记得我朋友回答问题时把“这个问题好难(difficult)” 说成了“这个问题好好吃(delicious)”之外,就记得邻座的男生已熟背整本大学四(甚至六?!)级词汇。而我是高一之后才考的英语四级。
由参加竞赛开始知道,这世界上有好多“怪胎”,在某个山尖上不眨眼地碾压众生,而你吭哧瘪肚也扭转不了乾坤。但对于自己总有特别之处这一点,我没质疑。并非深明人生大路千万条,或者人生是场长跑之类的道理,而是有一次从报纸的小道消息上读到,研究表明总拿第一的人不如稳定在十二名左右的人未来发展好。我觉得颇有道理,一直谨慎控制自己的发挥。主动与妈妈达成“考年级第一就买一双AJ鞋子”的协议,终成泡影。
搬回市区校园后吃的就大不同。学校门口带肉丁的燃面两块五一碗,香辣带劲,炖鸡饭和筒骨汤烫菜也是一绝。德克士还出过“翅饺”这种神奇单品。粉皮可以炸着吃,蛋烘糕有甜也有咸(巧妙避免南北纷争),冰浆口味可以自由混搭。午托班的饭菜时好时坏,睡觉还要两个人挤,尽管老板有次去澳门赌钱赢了六千。炸鸡屁股和包饼油条的摊子很久不见,路口的湖南面馆至今红火。
初二时教学楼下练舞的女生偏爱《许愿池的希腊少女》和《布拉格广场》。2015年我去捷克,并没见到“薔薇依附十八世紀的油畫上”,而且布拉格广场真的太美,为何蔡依林要说不敢看。
蔡依林也有让人无力反驳的歌词,2016年底我才恍然大悟那句“D.T. in the House”是这么具有前瞻性。历史的铁则二:事后看来无可避免的事,在当时看来总是毫不明显。米国大选估计中招。
练舞女生放歌用的好像不是录音机而是手机。我手机一开始用的是摩托罗拉L2,这系列好像到L7才配摄像头。后来用诺基亚5700变形金刚特别版,一部分机身可以旋转真的不要太酷炫,N95有一阵也是装X利器。坚不可摧的Nokia根本就是永远的市场霸主。
然而世事难料,不光诺基亚的衰落,小学时我视若珍宝,认为必火一万年的索尼walkman竟在2010年十月底也停产了。
电脑也飞速更新换代,但我的第一个QQ名一直沿用至今,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自己都识不得那几个火星文了。QQ空间和贴吧盛行,非主流桥段如雨后春笋,大家脑子都像有病,不互相踩空间撑贴吧便难以在江湖上立足。后来我QQ空间文风被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作品严重“侵染”,最喜欢一篇是新疆学生王皓舒的《今天谁最美丽》。“黑魆魆的群山是沉睡的猛兽,有深深的呼吸和缓缓起伏的脊梁,让人感到安全” ,是当时我心中最惊艳的比喻句。很多无病呻吟都是从那些作品中来,比如“不留恋寂寞的美丽,不沾染长夜的颜色”,比如“在爱或爱的补偿中,我早已累到心眼昏眠,却害怕袭来没有尽头的黑色梦魇”……还有个我没注意到的获奖者叫郭敬明,可能因为校园民谣不是我的心头好,自然对他那篇乐评无感。
做作的青春疼痛综合征,让所有幼稚的感情都好似刻骨铭心,现在大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我仍相信那时候许多东西能称得上是真,因为那段时光一直紧密连接着一些人,使多年后再见的我们能从各自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暂时抽离,几句话拉回从前。
2008年,可能因为适逢北京奥运,中考突然把体育分提到50分,每天早读前加了体育训练。跳绳蠢材从一分钟30个活生生被逼到180+。原来努力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带来很大改变。5-12汶川地震,让备考多了一丝沉重,我们的中考如期举行成了一种幸运。周末我们抱着红十字会的箱子在人民广场募捐。我姥爷每天看救灾新闻都要流泪。而今“猪坚强”体重反弹,有专人专款伺候,简直发了灾难财。都江堰灾后重建,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可谓浴火重生。
中考前有人送来吉利的红色福娃欢欢,我其实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要用2B铅笔在答题卡上涂很多黑坨坨让我不太喜欢。那年中国代表队史无前例的位居奥运奖牌榜首,而我也考入了自己最想去的高中班级。(北京奥运奖牌是金银铜镶玉,前几天报道称2020年东京奥运奖牌将巧用回收金属,我拍案叫冤,觉得咱太实诚,吃了大亏。)那个夏天我在迷《达芬奇密码》、《基督山伯爵》等等,好多次在西西弗的木凳子上看书到睡着,睡着到摔倒。开学前看《夏至未至》,知道了同龄人中可能有一个人会教我们成长,有一个人会教我们爱。还看了《悲伤逆流成河》,惊叹高中生活怎么会这么黑暗混乱,居然还有打胎情节,不喜欢郭敬明了。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上高中。
是妈妈单位的附属中学,离家只有一个天桥的距离。关东煮、手抓饼这些洋气的东西开始流行,县里的特色炒洋芋也传入省城,天桥上还有家西安凉皮肉夹馍一直让我赞不绝口。小卖部最牛的应该是悠哈特浓抹茶糖,九块钱一条可不便宜。买“雀巢8次方”雪糕的都是天使,因为意味着要分出七坨给别人。
那时候男生食量个个都惊为天人,七八口扫光的一碗粉似乎只能撑一节课。学校门口有个很受欢迎但没招牌的素粉店,因为开在鞋店旁边被大家爱称为“脚王”素粉。但我的最爱一直是辣鸡粉面,少放点红油,加个卤豆腐干那种。
那时候认为道林笔记本有世界上最好的纸,Moleskine或者Rhodia都是什么鬼。道林米黄色活页纸不伤眼睛不浸墨水,而且胶带撕好几次都不会破,在不许用涂改液的情况下这一点非常重要。晨光生产最棒的笔,自动铅笔上挂有可爱的小白兔。而就在前几天,米菲之父去世了 (默哀)。
到了高中人稍成熟(正常)一些,没有初中那些幺蛾子,每天两点一线,课业繁重,过得充实。但我仍旧不是个标准乖学生。每次月考完必出去撒野,高一整个国庆黄金周都在旅游,大雁塔边停着车赶作业。对情人节的特殊记忆就是大家一起出去卖玫瑰花。为了逃过工训or农训坚持参加化学竞赛。但没任性到翘课去2010年上海世博会,妈妈代表我去各个场馆都盖了纪念章回来。然而吉祥物海宝很丑,像头和身子黏在一起的盗版蓝精灵,我觉得不去也不算很亏。
有次班主任让张贴出自己理想的大学,我写的是去香港。主要是不想上政治和军事理论课,而且不知入党申请书要怎么写;不想要宿舍很多人一间,晚上还会熄灯;想要离家远,到更不一样的地方去,或许能当作日后去美国的跳板也未可知。
由于一些意外,高二几乎有八个月没正常上课,辗转北京广州四川,按时参加高考便是极大成就。期间有阿姨赠书,村上春树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面说,“学校就是这样一种地方:在学校里,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在学校里学不到’这一真理”。我突然意识到在学校学习确实是最单纯的事情,有家人洗衣做饭打点一切,让你心无旁骛,还有老师助力同学陪伴,实在比对付外面的世界简单多了。于是高考成了我高三最放松的一次考试,上完考场就是回家吃饭,这真的不难,尽管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小问我仍然给不出答案。那是两个我酣睡而妈妈失眠的夜晚。
我们这一届可谓命运多舛,2011年全省高考分数全面跳水,几乎所有人查完分都吓哭。那晚妈妈从朗诵会上回来,进门先顾着问我她的妆如何,未察觉我面色铁青。后来知道理科一本线仅448分,谢天谢地。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和家人保留了几分小升初时的淡定,直到香港理工打来电话我才想起自己申请的是什么专业,听到有奖学金,乐呵呵的答应去。毕业旅行几个闺蜜一起去看人民币20块钱上印的风景,在阳朔的小酒吧里把酒言欢。回家之后报了粤语班,从脏话说起,感受粤语精髓。第一首会唱的粤语歌是陈奕迅的《单车》: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难离难舍总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
承受我的狂或野
为何我要在快离家时学这样的歌。
朋友们陆续打包启程,这才隐隐感到,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个会走散。我不想喊,他们也没准备回头。高考完流行一句话叫“高考的美在于阴差阳错”,或许吧。为了梦想你放弃了谁,背着父母改志愿你接近了谁,尘埃落定后你默默打开地图查了自己到哪些城市的距离和路费……很多事情到底是阴差阳错,命里注定,还是事在人为,不重要了。
成长就是从一个岔路口走到另一个岔路口,大学的事之后再写。关于成年以前的记忆碎片,大约如此。以为回头看时想起的都会是大事件,但其实回忆如细沙,很多微小的情节捻起来才最有质感。如果过去的时光是一间杂货铺,那这些碎片就是弥足珍贵的旧物。
草草成文,为了遏制住已经失控的篇幅,还有太多没提。能看到这里的,想必是也带起了你的一些记忆碎片吧,握爪,涌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