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伦，这是新世纪以来蓬勃发展的娱乐业的第一位超级巨星，也可能是没落的唱片业的最后一位大佬，从2000年发行首张专辑开始，他成了引领风潮的人，与一代人一起成长。

时间走到2018年，39岁的周杰伦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但他依然拥有成功把歌迷拉回青春时代的能力。即便最近写出《不爱我就拉倒》这样的“土味歌词”，粉丝的吐槽也透着善意。

本文载于2013年第351期《南方人物周刊》。他与记者谈音乐，谈电影，谈娱乐圈，谈病痛，还有，告别。他说：“如果有下来的那一天，我会走得很优雅。”

周杰伦写真。图片来自网络

文｜余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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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狭长的楼道上出现时，那个身影夹在高高大大的几位随从中间，跟平日镜头下随处可见一定耍酷的他有些对不上号。双手插在连帽衫兜里，他的身子微微左倾，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慢。

“你好，杰伦。”我跟来到跟前的他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在我旁边坐下。随后几个小时的侃侃而谈，如果不是他提及，我完全感受不到他在过程中有任何异样。

“我刚才一到酒店房间，就趴着睡了一觉，所以现在好多了。”刚才在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是一场煎熬，疼痛再次发作，“整个背就像被捆住一样，完全不能动”。从18岁确诊开始，僵直性脊椎炎伴随他直到如今。下飞机时，一群狂热的歌迷照例风雨无阻前来接机。人群中他很想加快步伐，但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

3天后，我在首都体育馆又见到他。出现在现场大屏上的他化身正义战士，伴随着歌迷的尖叫，手持光刀，身手矫健，打败钢铁巨蝎怪物后乘坐圆轮未来飞行器离开。这是周杰伦2013魔天轮世界巡回演唱会北京站首场演出。片头的飞行器出现在了舞台正中央，两翼打开后，风轮开足马力，警报声响彻全场，冲天烟火踩着铿锵鼓点喷薄而出。舱门缓缓开启后，他出现在舷梯前。灯光打下来，8块腹肌清晰可见。

2013年5月17日，周杰伦“魔天轮”世界巡回演唱会上海站。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狂欢夜开始了。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万人大合唱差不多从头到尾，绝大多数歌迷是始终挥舞着荧光棒站着度过的。

“哥唱的不是歌，是——”

“回——忆——！”现场歌迷整齐划一，异口同声替他公布答案。

“哥练的不是肌肉，是——”

“毅——力——！”

连续8年台湾地区唱片销售冠军、15座金曲奖得主、CNN亚洲最具影响力人物、惟一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华人男歌手……出道13年来，34岁的周杰伦以一年一张新专辑的发片频率，打造了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音乐王国。就像魔天轮演唱会上那个载他出场、风轮强劲的未来飞行器一样，他是一个马力十足的发动机，所到之处，一定会刮起一股“周氏旋风”。

从2000年发行首张专辑算起，娱乐圈席卷而来的到底是怎样的一股周氏旋风？又是谁，一直站在风眼中心，发动了这一切？他们又是怎样让这场旋风持续至今？

2005年1月11日，第十一届“全球华语音乐榜中榜”颁奖盛典在上海举行，周杰伦走上星光大道。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人生怎么能够等明天呢

2002年9月28日，台北体育场。刚刚发行第三张专辑《八度空间》，周杰伦迎来了“The One”演唱会。这是他在家乡台北首度举办个唱，也是他演唱会生涯的起点。

“那时他非常紧张。那是户外演唱会，他一直担心会下雨。彩排时也没有认真唱，因为怕到时候上台嗓子唱不出来。那几天他都很小心谨慎，打球也格外小心，怕受伤。”刘畊宏回忆，平时比较寡言的周杰伦，那段时间话更少了。他比周杰伦年长7岁，当时都是吴宗宪旗下阿尔法唱片公司签约艺人。

2002年8月18日，周杰伦到北京饭店宣传新专辑《八度空间》。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这场铺天盖地宣传的演唱会预热很久，3万观众到场刷新了当时台北个唱新纪录。为了给首次登场的周杰伦打气，在台下有一块专门的区域，拉线隔开，不设座椅，观众都是罗志祥、BAD组合等圈中好友。从此以后，只要他在家乡开唱，一定会专辟这个捧场助威的亲友区。

“The One”演唱会更重要的开创性意义，是奠定了周杰伦个演高成本、高投入的业界品牌。烟花、焰火、水柱，童话梦幻的现场效果，加上周杰伦空中飞人、日本忍者、篮球健将、吸血僵尸等百变造型，让歌迷惊喜地发现：台湾也有世界级的演唱会。

“我们第一场大概就花了五六千万台币。很多艺人朋友后来接受访问时都说，‘我哪有那么多钱烧啊？’我一直记得现场的音响师跟我说，从来没有做过一个演唱会，搞这么大，花这么多钱。”经纪人杨峻荣是周杰伦生命里最重要的伯乐，直到今天仍在全面打理手中这张王牌。

当时他们已从阿尔法唱片公司转至好乐迪集团，杨峻荣说服公司高层一掷千金，打造了这场直到今天依然经典的本土演唱会。“当时我就想，我也不知道，周杰伦明天还会不会红，我以后还是不是他的总经理？人生怎么能够等明天呢？所以我说，once in a lifetime，一生中可能就这一次。今天我能做，就一定要搞大。当然我另一个想法是，你不搞这么大，以后怎么更大？”

2002年5月4日，第十三届金曲奖颁奖典礼，周杰伦勇夺三项大奖。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一定要耍帅

刘畊宏第一次见到周杰伦，是在一档综艺选秀节目《超级新人王》录制现场，主持人就是周的老板吴宗宪。“那时我都没有太看清他，因为他老戴一个鸭舌帽，头发有点长，遮住眼睛。他很害羞，经常低着头。”

“很多人都跟我一样，是从那个节目出来的。周一到周五，选的都不一样。今天是主持，明天是唱歌，很多即兴的考题，我参加的是创作新人的选秀单元。”周杰伦笑笑说，“你看现在这么多选秀，其实我就是老一辈选秀歌手。”当时在淡江中学音乐科主修古典钢琴的他，两次参加联考都落榜，一位学妹偷偷替他报名参加了比赛。

周杰伦参加综艺选秀节目画面。图片来自网络

再次见面时，他已经成了刘畊宏同门师弟。漫长赛季过后，他以亚军身份与吴宗宪签约。“从小就看他主持节目，他那么好玩，就觉得跟他一起工作，应该很有意思。”

当时，周杰伦家在台北林口，离公司至少一个小时车程，所以他住在公司。在那个几平米的创作室，左侧有一套小电子鼓，靠右有一套键盘。他每天就趴在上面写歌。被采用一首，会拿到一万块劳务。扣除交给公司的部分，他可以收到几千块。每天收工之后，他不是睡身后的沙发，就是打个地铺。同事记得他选的是一张很时尚的草垫。

绝大多数日子，当杨峻荣早上来到办公室，写歌到深夜的长发小子还在睡觉。不会有人吵醒他，他就在公司的角落里默默地呆了一年多。

跟已经成名、有房有车的刘畊宏相比，经常遭遇退稿的周杰伦手头并不宽裕，仅仅是不再跟妈妈要生活费了。卖掉第一首歌时，他兴奋地提出请刘畊宏去吃高雄牛肉面，那天畊宏多叫了几个朋友，结果他的钱不够付账。

“我当时也没有想过说一辈子呆在那里，我只是对这个圈子很好奇。能够给别的歌手写歌，虽然中了一首才有钱，但这种刺激比普通上班族领时薪有意思多了。”周杰伦说，“我还是喜欢冒险，就像打球，从来不是稳扎稳打。我传球不看对方——可以不得分，但一定要耍帅。”

因为公司条件简陋，周杰伦除了经常跟刘畊宏打球，更多时候是去他家洗热水澡。有一次周杰伦作曲、刘畊宏作词，给歌手许美静写了一首新歌《地狱天使》，当天他们找温岚唱了小样。录完之后，二人开心地打了一场篮球。照例，他会到畊宏家洗澡。

“那天杰伦洗了很久，起码有一个小时。温岚就跟我说，头特别不舒服。我就让她在沙发上躺着休息。我起来准备去厕所漱口，起身时也觉得有点晕晕的，然后杰伦就出来了。突然他就大声喊，你快出来温岚吐白沫了！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他说是真的，你快来！”

刘畊宏想走到客厅去，突然就倒在了厕所门口，一点力气也没有。周杰伦想抱起温岚，结果也倒在了地上，他使劲爬出大门，叫醒已经入睡的邻居。看着眼前长发湿漉的干瘦男孩，邻居第一反应是吸毒，当即报警。后来3人被送到医院，才知道是热水器瓦斯中毒，那首《地狱天使》差点成为3个人的绝唱。

刘畊宏很快就搬走了。直到今天，只要3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检查屋子的窗户是否通风。

周杰伦与吴宗宪在一起。图片来自网络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有生命力的音乐

“如果周杰伦没有红，只说明了两件事：一.我眼光有问题；二.我能力不够。他一定会红，而且是大红大紫。”十几年前，杨峻荣这样告诉吴宗宪。这话放在今天，没有人会怀疑。但在他之前，大概没人相信。

出道前，每次跟朋友们一起去KTV，周杰伦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除了伸手拿杯子喝几口水，一动也不动。散场时，陌生朋友都会问同事：你这个朋友怎么这么闷？

有一次刘德华出现在他兼职驻唱的餐厅，随行还有一些唱片公司的朋友。同事兴高采烈地引荐他们认识后，私下告诉他：你的机会来了，一定要好好表现！同事想把他拉到钢琴旁，他却连连说“不要了不要了”。“哎，这个人怎么这么傻？”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在寂寂无名的那段时光里，他包办词曲创作了这首《蜗牛》。这是一次为台湾世界展望会而写的公益歌曲命题作业，后来它由许茹芸、齐秦、动力火车和熊天平联袂献唱，如今已被收进上海市中学生爱国主义歌曲推荐目录。在结尾，他写道：“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我有属于我的天。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在公司那间小创作室里，20岁的周杰伦跟杨峻荣熟了之后经常聊天。“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出唱片？”杨峻荣问他。

“有，宪哥跟我说，写完10首给我自己，他就给我出唱片。”

“那你准备得怎么样？”

“我已经录了一首。”

“真的？……听听看……”

周杰伦拿出一盒卡带，按下了播放键。呜——最先传来的是年轻男孩一声调皮的口哨，伴随着轻盈的前奏，响起了由远及近的直升机螺旋桨声。一个低沉的男声唱道：“想要有直升机，想要和你飞到宇宙去。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银河里……”副歌来临前，卡带里传来了男孩的深呼吸：“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小样放完了。4分钟。

“你唱的？”

“嗯。”

“那个和声谁写的？”

“我。”

“曲子谁编的？”

“我。”

杨峻荣看着眼前戴着鸭舌帽的周杰伦天然适合上镜的瘦脸，“你等我一下。”他转过身，开始打电话，“宗宪，你知不知道，有个大咖你放了一年多！我有想法，我要跟你谈！”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有生命力的音乐。”多年后回想起来，杨峻荣依然很兴奋，“我觉得他一首歌把我以前对音乐的观念全都打破了，原来歌词不一定要押韵，原来吐字不一定要清晰，原来音乐可以这样不受限制。”

见到吴宗宪时，杨峻荣说：“这个年轻人我要自己来带，我做制作人。你交给我，不要对我有任何干预。”

这首小样就是后来原封不动收进周杰伦第一张个人专辑《JAY》里的《可爱女人》，原本写给吴宗宪的，却被自家老板退货了，徐若瑄后来重新填词。首张专辑里还有一首遭人退货的作品《龙卷风》，也被他救活。

2000年11月，周杰伦第一张专辑问世。做完专辑的那天夜里，杨峻荣回家跟太太感慨：这个年轻人，如果我们老了以后回头看，他没有成为一个传奇，那是我的责任。

周杰伦的第一张专辑。图片来自网络

两个联手，天下无敌

“杰伦第一张专辑出来后一个月，我带他跟我一起拍我打球的一个娱乐新闻，球场上还没有人认识他。但春节一过，街上就开始在放他的歌。过完年，公司告诉我们，那张大卖。他们赶紧补货，临时还更换了封面。”刘畊宏回忆。

《JAY》取自周杰伦的英文名，也是21岁的他送呈流行音乐圈的第一张个人名片。3年前，从美国归来的陶喆用R&B曲风迅速引领台湾流行乐坛。小他10岁的周杰伦选择了更加唯美的旋律和更炫技的节奏，第一次出手，就试图将R&B用更富东方色彩的演绎方式完成本土落地。

首张专辑一问世，便入围台湾金曲奖最佳作曲、最佳制作人、最佳新人和最佳音乐专辑4项大奖，并为他最终捧回第一个最佳专辑大奖。这张专辑让台湾乐坛不仅收获了一位全能型创作歌手，还让他们发现了一位作词人：方文山。

周杰伦和方文山在一起。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吴宗宪签下周杰伦作为公司惟一的作曲后，还签下了另一个不厌其烦整本整本地寄来歌词的年轻人，就是大周杰伦10岁的方文山。这对如今的金牌搭档初次相识并不愉快。

“我第一次见他，也没有说话。”方文山回忆，“最强烈的一个感受是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音乐非常自信，还有就是觉得他拽拽的。”

第一次过招是周杰伦主动找方文山。那天他在公司翻出歌词本，给方文山打了第一个电话，希望对方能够对歌词作些修改。“可是你不知道，他态度很不好。”周杰伦说，“我就觉得这个人很臭屁。拜托，我用你的歌词，你不感谢我，什么态度？后来我问他，他说是正在跟女朋友吵架。”

“闹别扭也有啦。”当我求证时，方文山解释说，“其实主要是对这样的电话不兴奋。当时我总以为签约了就会有作品发表，但很久都没有，我就闷在家里。杰伦电话打来，我觉得你也就是公司的一个员工，要用就用，用哪首自己挑就是了，还打来干嘛？”

其实周杰伦一直怀疑这些词并非出自方文山。“你看他长成那样，哪里像是写词的？明明就是一个公务员嘛！”后来在合作《印第安老斑鸠》时，面对不断提意见的周杰伦，方文山一下拿出了3个版本，“我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很有才，才化解了第一次打电话的不爽。”

两人的合作方式很丰富。有时周杰伦会给方文山讲一个故事，再让他写；有时就是直接告诉对方我想创作一个跟双节棍有关的新歌；还有些时候就是任由对方发挥然后他来编曲。相互之间也闹过不少分歧。方文山第一次听到《娘子》开篇的说唱部分时就不高兴了：你早告诉我想这样处理，我就给你写那一部分，我还能让故事信息量更大。

“我们两个人也都跟别的歌手或者词人合作，但确实是我和他比较默契，比较有创意。”方文山说，“因为杰伦音乐的空间很大，我可以写成《威廉古堡》，也可以写成《双截棍》，还可以写成烟雨江南的《青花瓷》或者《烟花易冷》。跟他合作最过瘾的就是我的题材会很丰富和多元，这是很幸福的事情。他的旋律或者题材给了我创作的热情和欲望，或者想象，我的文字强化了他旋律的故事性或者主题。如果把旋律比喻成一个model，那歌词某种程度上就是剪裁得适合这个model的衣服。歌词是编剧，音乐是导演，如果有个好的剧本那导演肯定是加分的。我们不一定只跟对方合作，但双方合作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

“我们后来达成协议，你用我的曲，就必须用他的词；用他的词，就必须用我的曲。”周杰伦解释，他们后来拒绝两人共同创作的作品单独被采用，“我跟文山有革命情感。”

周杰伦创作迅速而高产，他等个飞机或者上趟厕所都能写歌。首张专辑大热以后，两人乘胜追击，很快交出了第二份作业《范特西》。

周杰伦的第二张专辑《范特西》。图片来自网络

“方文山的歌词，迎合了虚拟生活的时代风尚。它最大的创新、创造也是在这个方面。在《范特西》这张集中标志其作词风格的专辑里，他隔着时空虚拟了古巴比伦、日本忍者、40年代旧上海、欧洲古堡和中国武术，而它们的效果，就像网游和电脑游戏。”乐评人李皖这样评价。

包罗古今中外故事题材和R&B、嘻哈说唱等不同曲风的新作《范特西》，在金曲奖获得12项提名，最终收获5项大奖，周杰伦和方文山都站上了领奖台。

颁奖典礼落幕后第二天，杨峻荣把两个春风得意的年轻人叫到办公室，对他们说：“第一，先把昨天的金曲奖忘掉，如果以后你们总想着要得奖，你们的作品就会往下走；第二，要继续做你们喜欢做的作品，继续表达你们想表达的东西。不管有没有我在，你们两个打死不要分离，你们两个联手，天下无敌。”

中国风

《青花瓷》这首歌在同学之间广为传唱，“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传神地表达了青花瓷的特点。下面有关于青花瓷的说法不正确的是（    ）

A 强化瓷的出现要更早于青瓷、白瓷

B 青花瓷的烧制成功，使青花瓷与书画的结合更为紧密

C 青花瓷是一种彩瓷，景德镇是其主要产地

D 元代以后，包括青花瓷在内的瓷器大量销售海外

这道考题出自2008年高考山东省基本能力测试试卷。同一年，江苏省高考政治试卷中，也出现了这首《青花瓷》。一年后，它再次出现在成都北大自主招生考试中。

“周杰伦把七百年来的青花瓷乔装打扮一番，推至前台，功不可没，我认为他对青花瓷的宣传影响非常广泛。”同一时期，收藏专家马未都也卷进了《青花瓷》话题，“但是歌词有两个瑕疵，一是‘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青花瓷自诞生之时就迅速成为中国瓷器的霸主，七百年来无人撼动。但瓶底从来没有书写过汉隶，仅在明崇祯一朝偶尔写过隶书。另一处错误是‘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宋体落款仅见康雍乾三朝珐琅彩瓷器，青花瓷器中从未见过。”

其实《青花瓷》在方文山笔下曾名为《汝窑》。在他眼里，“天青色”就是汝窑的颜色，“天青色等烟雨”，就是最漂亮的天空，在等一场骤雨。骤雨过后，天空会洗涤得很干净，就是最漂亮的天空颜色。“但你想想，如果杰伦在台上说，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首《汝窑》，这听着太不美了。”

这首歌是周杰伦先写的曲。“我一拿到旋律的时候，就想我一定要赋予它一个想象的世界。我当时就想取名《青铜器》。因为青铜上的铭文，就是以前的那个金文，现在没有办法解读，我可以用来象征爱情的神秘。可是如果叫这个名字，大家会想，这是什么歌？快节奏？摇滚？后来我想到了青花瓷。因为青花瓷名字美，字型结构美，而且它跟汝窑都是瓷器。你别忘了青花瓷是有线条的哦，瓶身上勾勒了美丽的线条。”

以《青花瓷》为代表，周杰伦作品中有一种风格，流传最广，认可最多，这就是“中国风”。

周杰伦认为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首中国风代表作是《东风破》。学生时代，当同学都扎在肖邦作品里苦练古典技巧时，他却将注意力转向了流行音乐。“我发现那个时候，香港四大天王的作品，都符合我们东方古典的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他也选用五声谱曲，为自己喜欢的一个隔壁班的女孩写下了第一首流行歌曲。成为专业歌手以后，他用《东风破》再度恢复了这种创作，“《东风破》成功以后，我每张专辑里都有一首这样的慢节奏情歌。五声音阶是祖先的发明，是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东西。我跟方文山只是让它发扬光大，也就是大家说的‘中国风’。”

周杰伦的“御用词人”方文山。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中国风如果是五声音阶、小调歌曲啊，然后编曲一定要有传统乐器，能见度要很高，那你可以理解成第一首就是《东风破》。可是我对中国风的解释是，只要它的遣词用语有古典元素，编曲的某一部分用到传统乐器，它就是广义定义下的中国风。所以我自己觉得第一首应该就是《娘子》。”方文山接着解释，“如果你用歌手发表的时间顺序来看，应该是温岚的《胡同里有只猫》。中国风是创作的概念跟方向，并不是很精准的音乐曲风。《北京一夜》、《沧海一声笑》也是中国风。中国风的定义比较宽，就是它的遣词用语有点偏宋词，编曲用到传统乐器，或者旋律是五声音阶、小调歌曲，只要符合其中一项，都是广义定义的中国风。”

李皖并不欣赏这种词风，他在《周杰伦与方文山》中写道：（这种歌词）生硬，堆砌，……古典与中国只是一件空洞而俗气的仿古新衣裳。

方文山喜欢中国风，是因为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钟情的唯美文风。“你比如，‘你发如雪凄美地离别’，凄美本来是形容词，我把它变成动词，修辞铺陈了故事结构。这个就让文字有了宋词的那种想象。《青花瓷》也是这样，‘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你看文字就有了阅读上的张力。为什么？因为我描述的不是这个时空的爱情，我把爱情寄托在古代的某一时空，那已经不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世界，我的遣词用语就可以充分修饰和美化。中国风的写作空间的用语比较大，所以它的歌词也就特别美。”

人生最尔虞我诈的5年

“造神运动”，这是杨峻荣对经纪人本质的总结。在首体的演唱会现场，他站在我几米开外的空处，整场都在笑着跟随歌迷一起参与万人大合唱。

“杰伦每次个唱我一定到。来干嘛？其实我没什么事，我是来享受的。他很辛苦，我比他幸福。他在台上，都不晓得下面有多high。每次下来他都会问high不high？我就告诉他，很high！观众跟着唱的时候，我听得到看得到，我在享受我的成就感。3年前在上海，8万人体育场全部坐满，破纪录了，全体大合唱：‘菊花残，满地伤……’我就站在体育场中央，一个人站在那，人生真的非常开心。”

2001年，吴宗宪因为财务难关，将自己的阿尔法公司转给麦乐迪集团，杨周二人于是进入新东家。从2002年第二张专辑问世到2007年，周杰伦的演艺生涯阔步挺进，全面开花。“那也是我个人非常非常辛苦的5年。”杨峻荣说，“当时周杰伦已经是superstar，公司很多人想染指，用一个过分一点的形容，很多人想把他大卸八块，想挤榨他。我必须是那个挡阻者。那几年我跟他们fight得非常凶。”

2007年，周杰伦为《彩虹》拍摄MV。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按照当时公司一些高层的设想，如日中天的周杰伦一年至少应该出两张专辑，然后来内地演出，为公司赚取更多利润。杨峻荣不同意，“我说你们杀鸡取卵呢？对不起，周杰伦一年只能做这么多，别忘了他身体还不好。你们想干什么？这个艺人很难得，我希望大家爱护这个难得的宝贝。不要急，你们这么大一个集团，又不缺钱，你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来，好好做自己的事情。”那段时间他在公司树敌太多，“他们很想干掉我。”

“你知道我的痛苦在哪里吗？身为经纪人，我夹在艺人和老板中间。我要一件件跟上面的人解释，为什么这支MV花了500万，他们其实不是真的在乎，但你必须跟他们解释清楚，说服他们。我还要面对艺人，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些，我不想他对老板不开心，对他印象不好。但每年到年底，我们都是赚钱的，所以他们没话说。”

那段时期也是周杰伦疾病发作最严重的阶段。僵直性脊椎炎源自他的家族遗传，在国内的发病率是千分之三。妈妈叶惠美曾经在周杰伦写真集《D调的华丽》序言里写道：不抽烟、不喝酒、不上夜店的杰伦，最让我担心的，是他的老毛病——僵直性脊椎炎，有时候看到他疼得不行，连起床走到房门边，都要花上二十几分钟。有天在公司楼下，周杰伦跟正好遇到的杨峻荣求助，让他帮自己停车。因为腰痛发作，他的脚不能使劲。

“他下车后只能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地走。车场到公司门口大概也就10米，我车停好了，他还没有走到。我几次进他房间，他坐着睡觉。因为太痛，没办法躺下去。我给他算过，以前他最多一天吃了12颗止痛药。”

合约到期的日子越来越近，杨峻荣告诉周杰伦：你对于我们自己这个小公司来说，你是我们的命；但对于我们上面，你只是一个棋子。他们随时可以牺牲你，去交换他们需要的。这样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的担忧，公司就曾经因为BMG和SONY之间的纠纷，差点导致周杰伦某张专辑无法在内地发行。

“得知我们不再续约之后，公司很快就翻脸。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让他去做了导演，拍《不能说的秘密》。其实我早就设计好了，那5年是人生最尔虞我诈的5年，对不起，我必须这样，才能保护他。”杨峻荣说。

电影《不能说的秘密》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在电影上当一个娱乐者

就在魔天轮巡回演唱会转战各地的同时，周杰伦还身肩另一项重要工作：宣传他时隔6年拍出的第二部导演作品 《天台爱情》。这是他在心中酝酿多年的一个爱情故事，在导演阐述里，他写道：这几年我一直想拍一部新的电影，也想这部电影跟《不能说的秘密》作出区隔。我心中一直想做一部“能留下来的作品”。就在这个时候，许多人推荐我做“歌舞片”。他们的理由是，不是你做，还有谁做？

当年那个在KTV局促无话、窝在公司打地铺的音乐小子如今已经集自信和霸气于一身，站在领奖台上他会告诉台下：“我喜欢我的音乐，我坚持我的音乐，谁叫我是周杰伦？”

在 《天台爱情》 筹备阶段，他将这部新作的概念发展成“歌武片”：歌，歌舞；武，动作。“我买的就是他这个概念。”香港安乐影业公司总裁江志强继 《不能说的秘密》 之后，再度出任了投资方和出品人。多年前，他邀请周杰伦为自己担任制片人的电影 《霍元甲》 创作主题曲，二人因此结识。同一年，周杰伦参演了他出品的另一部大片，张艺谋的 《满城尽带黄金甲》。

周杰伦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图片来自网络

“他的那张《依然范特西》红了以后，很多电影就来找他了。但我没有接。我告诉他，你才22岁，不要急，等你25岁我会安排。”杨峻荣说，“我当过演员我知道，他是个艺术家，你让他去演一个跟他不同的人，抛掉他原来的很多思维和角度，去饰演另外一个人，其实需要一点不同的东西。那个东西，他当时还没有，所以我让他演的第一部戏是《头文字D》。为什么？非常安全，他不用演，就穿穿衣服进去讲讲台词就完了。”

“大家不要搞错了，他的主业是音乐。他不是演员，他是明星，他是superstar，观众怎么看他都是周杰伦，所以他一定不能去演坏人，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二部跳出去让他演《黄金甲》。其实一个人的创作能力再好，都有限，孙悟空72变，怎么变都在这个范围里。所以电影在我的经营观念上来说，就是entertainer，当一个娱乐者。所以他必须加入很多的元素，让周杰伦角度不同。经营一个艺人，如果一直让他往上飞是不好的，过了，会摔死的。”杨峻荣说。

周杰伦承认，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电影导演。江志强是在看完他自己执导的众多MV之后，确信这个年轻人具备导演的基本功。周杰伦曾经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当着妈妈和杨峻荣，完整地讲述了自己心中的电影处女作。听完后，杨峻荣说了4个字：我去找钱。《不能说的秘密》帮助周杰伦收获了台湾电影金马奖和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两尊奖座。

“你觉得《不能说的秘密》是新导演拍的吗？”江志强问我，“你看他新电影《天台爱情》的片花，那个美术是不是非常棒？他作为导演的控制，我从来不担心。”

超人不会飞

《天台爱情》是一个完全出自周杰伦想象的爱情故事：由他饰演的浪子膏和兄弟们生活在贫民区，那里的天台是他们的乐园。广告牌上的女明星心艾后来阴错阳差，走进他的生活。东方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在天台相遇了。

《天台爱情》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周杰伦心中一直有个愿望：建一座大楼，就叫J大楼，让自己所有的兄弟都住进来。

显然，这个J是他英文名的第一个大写字母。几乎我接触过的所有他身边的好友都告诉我：他是独子，又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他最看重的就是兄弟。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派：不找明星，永远都找最好的朋友一起做事。刘畊宏的新身份是这部影片的制片人，“他也没有做制片人的经验，但我就是很开心，和好朋友一起做成一件事。”周杰伦说。

“我压力很大。”刘畊宏说，“你做成功了，人家说这是周杰伦的好；做失败了，人家说你拖累了周杰伦。”

J大楼的创意没有得到杨峻荣的支持。“我跟他说，周先生，你老大，你那些朋友住进来了，人家结了婚，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你三更半夜，从国外飞机回来了，你跟人家玩点名集合？谁要跟你住一起啊……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看重朋友，赚钱了就不会忘记朋友。”

“你看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别的朋友，他也从不爱出去交际。每年过生日，也不开大PARTY，都是我们这几个人聚一聚。”方文山说。

刘畊宏又一次对如今的周董说：“很多人羡慕你的生活，其实我在旁边就觉得你最可怜。你得奖的时候，你的女朋友能够在你旁边跟你一起庆贺吗？你能够在街上牵着她的手散步吗？你能够在餐厅好好吃一顿饭吗？所有人都想当周杰伦，但我在旁边觉得你太辛苦。”

后来，周杰伦写了一首歌——《超人不会飞》。他写道：唱歌要拿最佳男歌手，拍电影也不能只拿个最佳新人，你不参加颁奖典礼就是没礼貌，你去参加就是代表你很在乎，得奖时你感动落泪，人家就会觉得你夸张做作，你没表情别人就会说太嚣张，如果你天生这表情，那些人甚至会怪你妈妈，结果最后是别人在得奖，你也要给予充分的掌声与微笑，开的车不能太好，住的楼不能太高，我到底是一个创作歌手，还是好人好事代表，专辑一出就必须是冠军，拍了电影就必须要大卖，只能说当超人真的太难，如果超人会飞，那就让我在空中停一停歇，再次俯瞰这个世界，会让我觉得好一些，拯救地球好累，虽然有些疲惫但我还是会，不要问我哭过了没，因为超人不能流眼泪。

“所以我说造神，也要看你造了个什么样的神。”杨峻荣说，“我常常讲，我的成就感真的不在于说周杰伦多红、赚了多少钱，当然那很重要，是一个指标，可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周杰伦这么红了，他快不快乐？我们看过那么多当神的人，其实他们很郁闷。我会常常提醒他说，你只是个凡人，能逛街就去逛吧，吃饭就去吃吧，交朋友就去交吧。我从来不限制他。我还鼓励他谈恋爱，我经常跟他说，‘哎，你年纪不小了，要不要结婚啊？’经纪人原本不该这样，但我在乎人生。人生很长，不是只有舞台上的事情。你将来要为人夫为人父，你的孩子你的家庭，要陪伴你一直到老，那个才是真实的。”

“现在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成功的人。你想想周杰伦的演唱会是怎样投入制作的，就算这样，他的演唱会生意都有办法回收，所以他的效益已经不在于唱片卖多少张了，他能够造成一个大的商业行为。只有周杰伦去超过周杰伦了。”刘畊宏说，“他带起了中国风，引领一股风潮，在那个年代他的不可取代性已经非常高。其实有很多后生，很新很帅来势很猛，但你对周杰伦的期待还是有，因为他永远不做一个跟随潮流的人，他只引领。所以你就很期待看他的新花样。”

“观众歌迷都是很现实的，歌不好，大家会去买票看演唱会吗？你只有创作让他们接受了，他才会一直喜欢你。我还是很看好他，因为他的创意能力远远没有到头。”江志强说。

在现场最后齐声合唱的《七里香》里，北京首场魔天轮演唱会结束了。尽管周杰伦已经数次返场，但观众没有散场的意思。看台上依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唤声。乐队已经开始收拾乐器，场地区的观众迟迟不散。保安只能一排一排清场。

这一切，同样坐在现场的妈妈叶惠美应该最欣慰。和经纪人一样，迄今为止，她没有缺席周杰伦任何一场个唱。

“我也觉得妈妈应该很满意。她只是一个老师，普通公务人员没有多少钱，但她把1/3的钱都拿来让我学音乐。开始是电子琴，后来是直立钢琴，妈妈压力其实蛮大，所以真的要感谢她。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那么喜欢逛街。”停了一会，周杰伦抬起头说，“这就是给我的一个很好的影响，我以后也要给儿女最好的。但我不会宠他，我会像我妈一样，拿个笔或者尺子，督促他。好的时候，就夸赞鼓励他；不好的时候，就打他。——哈哈哈，没有啦。我会去疼爱，不会去溺爱。”

（实习记者郑宇、李银换对本文亦有贡献。感谢新华先锋出版发行公司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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