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一燕
Chapter 1
one
从可可西里无人区下来，依然带着高反的不适感。
小解（保护站工作的战士）说，我们在保护站工作了好几年的队员，也不喜欢上上下下，每次来回总还是有那么段时间要头痛。
“听说你有一个春节一个人守在保护站十几天，其中有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一个人一辆车都没看见....
你不会抑郁吗？其实我心里想问。
“我会坐在保护站的大羚羊角下发呆，或者，和我的羊说话。”
我的羊，是巡山队员们对藏羚羊的爱称。
那口吻就像是说，我家的妹妹，我的孩子一样亲切。
而这些带枪的汉子，面对他们的羊时露出的温柔像极了可可西里黄昏柔软的霞光，能把大地融化。
Chapter 2
two
今天，小解就要下山了。
这个到保护站工作了三年的战士从自愿来这里到不舍离开，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原因。
但我始终感觉到他对这片净土和野生动物们极其强烈的真心。
“如果有更好的医疗条件，我们可以把那些受伤的野生动物救助的更好些。”就在要离开保护站的今天，他还救了一只断了右翅膀的黄雕。
“以我之前救助的经验，它的年纪不大，可能两到三年。它应该是低飞俯冲时被公路的车撞上的。”
小解抱着大纸板箱把爪子相当锋利危险的黄雕放到保护站的围栏中，这个圈起来的受伤野生动物小家还有小解做的鸟屋，曾经来过很多受伤的小家伙们。有的恢复回到大自然，有的没能挨过去。
“有一些受伤的鸟类，尤其断了翅膀，很难再回到自然里生存，但是在救护站，它也不愿意吃喝，最终就无法救活....”
说到这里小解的情绪是低落的。
因为无能为力，力不从心。
一面是努力救它们，一面要看着它们死去。
我又何尝不是有相同的感受，白天身在非洲保护区参与保护行动，夜晚却听着枪声。
他们说月圆的时候盗猎分子最为猖狂，好借这月色对那些动物下手，我到现在看见圆月心中都感到担忧。
此刻，我能理解小解的感受。
我们都希望能真正帮助这些可爱的生灵。那一瞬，我们两个在无声的难过中彼此抚慰。
“这个世界不是完美的，我们尽力去努力，但是我们不能祈求绝对的完美。”你付出过的爱，大自然一定会懂得。
摄影@舒小简
他说，有一个小鹰救回来很小，在救护站养的挺好，后来自己飞出了笼子。有一次他的窗户外面有一只鹰突然飞来拍窗户，那段时间一直在救护站周围飞，直到他下山后才真的离开。
那就是他们救助养大的孤儿小鹰。
它们记得是谁让它们重生。
小藏羚羊的眼睛会传神。
又萌又明亮，如果他们不懂得又怎么会舍不得他们的小解爸爸。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羊儿们都会跟着他。他们是失去了妈妈的孤儿小藏羚羊们，但它们从被救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拥有了人类爸爸！
他们是不幸运的，他们也很幸运。
等到明年春天，他们要回到可可西里的旷野中。小解说我不去送它们回去，都是其他队友去的，我不敢面对这样的离别，因为可能永远再不会相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情特别深沉，让听的人心里哽咽很久。
毕竟他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像一个父亲一般送别了一拨又一拨孩子。
“在救护站，我希望它们依赖我，可我也害怕它们依赖我，如果它们能不依赖人类了，也就是它们可以回去大自然的那一刻。”
他说，他能清晰的分辨每一个在大家看来都长得一样的藏羚羊。他能记得它们每一张脸。
我现在能理解当他十几天都没有面对人和车，一个人在这旷野中的救助站而不孤单，因为有他的羊儿依偎着他，与他呢喃，那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言语和相通。
黄昏的日落草原，只留下小解和他的羊，他们彼此亲吻，拥抱，拍着照片的我被这画面中袭来的巨大情感能量温暖到泪流。
如果说大自然有灵，这般人与万物之间的彼此懂得，大概就是人与自然最美好的连结。
Chapter 3
three
扎西带着他的藏族巡山队员们回来了，他们要继续守护这里的小生命和这一片美丽领土，从抵制盗猎者到抓捕盗采，到看守卓乃湖几万藏羚羊产子，他们用生命坚守这份伟大的工作。
如果不是热爱，谁会愿意在这里承受高海拔变幻莫测的天气，常年煮不熟的米饭，不能洗澡的宿舍，每次巡山一个多月扎根无人区，永远在泥地里推车，仅两千元的临时工身份薪水.......
我问了扎西一个有点愚蠢的问题，泥土包裹的巡山车后座是专门放救助回来的野生动物吗，因为上面有小动物的小粑粑。
他说，这是我们出去一个多月睡觉休息的地方。没有专门救护的车，所以有时候也要让给被救助的动物。
这时候我想起和小解聊天时说到过，当他看到一车颠回来的小羚羊，他疯了一样拿着自己的被子给它们都裹起来，那些离开母亲，被遗落在路上的小羊大多奄奄一息。他根本不敢离开他们。
后来，小羊们把他的被子，床拉了遍，但看到它们开始蹦哒，小解的奶爸生涯就开始了.....
Chapter 4
four
我们始终都要面对离别。
但是我们真心爱过。
感受过。
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气息，即使不完美也无憾。我相信永恒。是因为我们付出过不求回报的爱。
小解说，开在青藏公路上的人们，有的撞上野生动物，有的救助受伤动物来保护站，总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这也是这个世界的矛盾。
而从今天起，在藏羚羊迁徙的季节，每年都会有自愿者自发组成人墙，在青藏公路上拦住过往车辆让动物们安全先行。
与自然共生，与万物共处。
愿这个世界多一些善良真心的人。
ps：
以上所有图片均为华为手机P20 pro拍摄
如无特别标注
摄影@江一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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