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起母亲的手

文/王蓉

时光荏苒急匆匆，初春大雪白皑皑。老父百日痛戚戚，泪雨倾飞溅纷纷。人生短暂忙碌碌，彼此珍惜情切切。

——题记

在殷殷的期盼中，在相见的欣喜中，在忙碌的奔波中，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匆匆而去，留下了许多牵念和期许。

时光总是这样，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喜欢还是厌弃，留恋还是背离，匆匆的，规律的，奔向又一个日子，下一个年。

几乎是一瞬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百日。逝去的日子无影无踪，逝去的亲人渐行渐远。时间是一个巨大的橡皮擦，可以淡化甚至抺去一切的喜怒哀乐。

可是，耄耋之年的母亲，却怎么也走不出失去老伴的阴影，以至于形容憔悴精神萎靡。她徘徊在与父亲相濡以沫的日子里，停留在父亲卧病在床的回忆中，不愿离开。

是啊！六十七年的陪伴，一朝离去，岂能这么快就忘记？

然而，八十二岁的母亲，又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充分发挥教师的职业特长，及尽说教之能事，我试图开导，帮助母亲尽快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走出。可无论怎么举例，如何劝导，母亲依然如故，甚至适得其反，越说越迷糊，越说越在围城里打转。即使看见门了，也不愿走出，令我无法应对，无计可施，无功而返。心中便被两重痛苦困扰：一是失去父亲之痛，一是无力帮扶母亲之痛，常常使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父亲走了，母亲的日子还得过，而且得过好，方可慰藉天上的父亲。这是责任，是硬任务，再难也必须完成。

劝导无果，我开始观察母亲。

一直以来，母亲总是“阻挠”我回家，说：我啥都好着哩，你不要老操心。好好上班，把事给人家办好。路不好走，又费钱，你就不回来了……各种担忧。最近，母亲一反常态，几次问我：你啥时回来呀？

哦，失去父亲，母亲孤单得紧，急需有人陪伴。估计，母亲还有一个难以言说的心事，就是对自己生活，特别是身体的忧虑。父亲卧床三年多，绝大多数时间是母亲陪伴，儿女们很少参与。只是行色匆匆，回家看望一下而已。父亲每天吃什么药，吃什么饭，穿什么衣，全是母亲操劳。父亲每天小便几十次，每次都要起身解决，都是母亲搀扶着完成……母亲担心，假如自己也像父亲一样卧床了，儿女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上班，谁能日日陪伴？

了解了母亲的心结所在，我的“工作”才有了头绪。我想，最关键的问题是让母亲安心，让她觉得不孤单，有依靠。

人们常说：老小老小，就是说老人像孩子一样。那我就像当年牵着孩子的手一样，牵起母亲的手，拉着她，走向明天更美好的日子。

正月十四，是父亲的百日，母亲神情忧郁悲伤。我牵起母亲的手，拉着她进进出出。那手粗糙冰凉，载满了岁月的沧桑和对生活的心灰意冷。我紧抓着母亲的手，让我温热的体温通过掌心，温暖着母亲。我能感到，母亲的步子渐渐加快了，有劲了。

晚上，回到县城，伺候母亲早早安睡。为了让母亲少说话，早入眠，我拿出手机独自看着。并慌称：快开学了，要在手机了办公。一听是工作上的事，母亲像个懂事的孩子，立马闭上眼睛，不敢打扰。不一会儿，传来了母亲匀称的呼吸声。这一刻，想必母亲应该是心安的。

次日，元宵佳节。早就听说，今年要大庆，各村各镇都准备了精彩的特色节目，单等正月十五汇聚县城集体展演。

早早起床，准备早饭。母亲说不喜欢吃汤圆，我推荐了饺子。母亲说，能行。出门采购，回家加工。很快，一盘鸡蛋、豆腐、韭菜馅的饺子新鲜出锅了。饺子皮薄馅软，味道鲜美，很适合老年人的口味。我用手抓着，仔细地吹了吹，把第一个饺子送入母亲的口中。母亲小心翼翼地嚼着，仔仔细细地品着，仿佛今生第一次吃饺子似的。我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吃完饭，急急地催促母亲，赶紧上街看社火。母亲有些迟疑，架不住我连哄带拉，便随我出了门。

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我拉着母亲的手，左躲右闪，艰难前行。母亲像个乖巧的孩子，紧紧贴着我，唯恐走失的样子。越往街中心，人越拥挤。远远地看到装饰华丽的彩车，化着戏妆站在车上的人群，舞动的长龙和狮子。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样的场景，让人不由得激动万分。母亲兴奋得像个孩子，竟然挣脱我的手，挤进人群当中去了。吓得我只得紧赶几步，连连求助，央求挤在前面的人，务必让让，好让母亲尽兴观看。

长长的唢呐队伍过来了。粗粗数了数，有五十多人。个个扶起泛着黑黝黝亮光的唢呐，腮帮一鼓一吸，欢快嘹亮的音符就喷涌而出，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汹涌，势如破竹，直击人的耳膜。大鼓队伍也来了，鼓大如磐石，直径一米左右，有二十多面。两人一面鼓，鼓下配有滑轮，推动而行，浩浩荡荡。队伍两边各有一行手执红色花节的，当鼓声响起时，他们随着鼓点，抖动手中的花节。一串串大红的花朵像在狂风骤雨中抗争，鼓点骤停，花朵昂首挺立，便是一个个得胜的战士。队伍前面有手执红色指挥棒，嘴含口哨的。当他吹响口哨，发出停顿，击鼓的号令时，二十多面大鼓应声而起。一时间，似辽阔的草原上，万马奔腾，铿锵有力，尘烟弥漫，蔚为壮观。

母亲显然沉浸在这欢乐热烈的气氛中，忘却了悲伤和担忧。我又牵起母亲的手，她的手明显有了温度，不再冰凉。

随着社火队伍一路西行，母亲的脚步加快了许多，时不时的凑近一些，想看得更真切。嘴里不时说：好看得很，好看得很。渐渐的，母亲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我趁机给母亲拍了张相片，留做纪念。

看着脸上挂着喜气，有些孩子气的母亲，我窃喜。我猜中了母亲的心思，选对了“治疗”的方法。只要母亲高兴，那怕是暂时忘却了伤痛，不再纠结，也是好的，是值得的。

人人都有老的时候，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老了，许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老了，孩子远走高飞了，老伴也可能离开了，孤孤单单，心里感觉没着没落无依无靠，就会产生许多担忧。即使物质上很丰盈，也难替代心理上的孤寂。做子女的，别只给父母送点钱，买点东西就算尽孝，还要关注父母的心理需求，多多陪伴，让他们感觉老有所依，不被嫌弃，更没有被抛弃。就像小时候父母牵起我们的手，带我们长大，我们也要牵起父母的手，陪他们变老。

2019年2月24日于咸阳职院

【作者简介】王蓉，网名云飞扬，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咸阳职业技术学院教师。性格温和谦让，豁达宽容。热爱自己的本职工作。业余时间喜读书，爱学习，勤探索。尤其喜欢名家散文。兴之所至，敲击键盘，描写自然风光，品味平淡生活，试图把渐渐年老的心境过出诗意。常有小文见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与有共同爱好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