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戴桃疆

KBS这一阵的表现，的确让人怀疑这家公共电视台名称其实是“看不上”的缩写。

金在中退役之后挑大梁出演浪漫爱情喜剧《人孔：奉必梦游仙境记》创下韩国单集电视剧收视最低新纪录；

做了多年绿叶终于当上男主角的高庚杓终于翻身坐主角，主演《最强快递君》在同期电视剧中口碑垫底；

《学校2017》打碎了《学校》系列这个红人培养皿，成了无主题、无主线、无表演的三无产品，实在叫人无法入眼。

好在叫人看不上的KBS似乎逐渐在入秋之后找到了感觉，罢工前有周末剧女王苏贤京执笔的《我的黄金黄辉人生》撑场，接档《学校2017》的月火青春档《内衣少女时代》也明显好于预期。

《内衣少女时代》改编自2009年出版的同名小说。原著作者金容熙1963年出生于故事背景地韩国大邱市，梨花女子大学本硕毕业后，成为高校教师，教授韩国文学，曾经出版过关于女性诗歌和年代文学相关的研究著作。《内衣少女时代》是金容熙第一部虚构文学作品。

原著以小说女主人公李静熙与朋友朴慧珠在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作品《德米安》一书中发现一朵标本化的紫罗兰为开端。

《德米安》一书的另一个译名是《彷徨少年时代》，加上少女们关于紫罗兰的讨论，构成一个高度文学化的场景。

电视剧改编完全没有保留这种少女的情怀总是诗的意境，而是以大邱正花女高八年八班四人组在女主角李静熙家歌伴舞，连唱带跳的女团场景开场，倒是符合女主角李静熙饰演者苞娜女团偶像的身份。

苞娜饰李静熙

一颦一笑既像王珞丹、又像白百何的苞娜，出身韩国大型团体女子组合“宇宙少女”。和被接档作品《学校2017》中的女主角饰演者金世正多少有点不同，苞娜虽说初出茅庐，但也不算是毫无电视剧演出经历——虽说在同期口碑垫底的《最强快递君》中本色出演演艺公司练习生既不值得拿出来大书特书、也无法为演技作证。

最近青春题材韩剧比较难以入眼，最重要的原因虽说是编剧功力不行、道行不够，故事讲得没有章法，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乘着火箭直线上升的各路偶像们。

过去如果想拿到电视剧女一号的位置绝非易事，若非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或是在表演上天赋卓越，很难一步登天。

大量电视剧选用乘火箭而来的偶像担任主角，演技上过不去，故事又不能帮表演做掩护，当然也不要欺负观众没阅历，收视率和口碑乘火箭下降的情况时有发生实在太正常了。

不过青春题材的一个好处，在于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并不算高，小荧屏上的新面孔略显生涩的表演，恰好和青春时代的少年少女身上的青涩感两相呼应，苞娜虽说也是女主角行列中的偶像空降兵，表演上没有太多被诟病的地方。

故事设定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韩国大邱市，正花高中八年八班的李静熙过着上课和同学一起挨老师骂、下课和好朋友们讨论隔壁男校同学、放学回家被爸妈吼的流程化又缺少波澜的生活。

但这种生活很快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男校鸡龙高中的裴东文（徐荣柱饰）在朋友组织的联谊会上对李静熙一见钟情，对眼镜仔裴东文完全没有好感的李静熙却躲避同班同学沈爱淑（闵都熙饰）的“追杀”的过程中，被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大邱王子孙镇（吕会铉饰）拨动了爱的心弦。

剧中设定当时的大邱市只有两所高中，男子学校鸡龙高中和女子学校正花高中。大邱王子孙镇比女主角高一年级，是鸡龙高中的学生会会长，被大邱少女排队追求却还没有交往的对象。直到首都转学过来的女生朴慧珠出现。

蔡舒辰饰演朴慧珠

距离上一次在电视剧里出现从首都转学到大邱的漂亮女生并没有过去太久，不过那位出现在有线台剧集《救救我》中的漂亮阿嘎西实在命运多舛。相比之下，说普通话的朴慧珠同样进入了一个口音浓重的环境中，却没有陷入家庭支离破碎的不幸命运和邪教的魔爪中，她掉进了另一个深渊，这个深渊名为“爱情”。

优等生朴慧珠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家世出身好，成绩好，也是班级里很容易在学生时代嫉妒对象的那类学生，来自大城市不说，皮肤白皙，相貌不错，受男生欢迎。

不过不同的是，朴慧珠这个角色不甘心做一个模式化的“好学生”，反而更像是在扮演一个时代的青年先锋，听摇滚乐，敢于在转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中坦言自己对爱情的渴望，无所顾忌地对身世成谜、到处帮工的药店伙计周英春（李宗泫饰）动心。

朴慧珠的所作所为并不出格，但在放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韩国多少还是带有一点急先锋少女的姿态。

《内衣少女时代》播出后，韩国媒体将其比作是无线台版本的“《请回答》系列”，《内衣少女时代》中出现的许多配乐，都是因为有线台电视剧《请回答1988》变得令当代年轻人耳熟能详的，比如《内衣少女时代》预告片使用的《还没准备好》（아니 벌써）。

《还没准备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韩国流行摇滚乐队山之音流传最广的一首歌曲，山之音乐对成立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乐队造型有明显模仿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的痕迹。1977年，山之音推出专辑《还没准备好》，许多年后，这支轻快的歌曲成为韩国一众电视剧注入一丝时代感和青春活力，且成为几乎所有韩国综艺节目表现艺人起床场景的必备曲目。

七十年代是韩国的摇滚时代，九年前，曹承佑、申敏儿曾出演音乐电影《摇滚七十年代》，反映的就是当时韩国社会地下摇滚发展的风气。

像《请回答1988》一样，《内衣少女时代》标志性的时间节点是1979年。1988年，韩国民主化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全斗焕政权下野，韩国历史上的第五共和国时期结束。1979年，韩国前总统朴槿惠之父朴正熙遇刺身亡，朴正熙主宰的第三共和国时期结束。

六十年代，朴正熙通过军事政变上台执政，开始第三共和国时期的专制统治，在文化领域实行高压政策，设立韩国艺术文化伦理委员会和放送伦理委员会，对广播影视作品进行内容审查。1970年，第三共和国颁布《风俗事犯取缔法》，禁止男性蓄长发，禁止女性穿着迷你裙等暴露衣着，午夜十二点到凌晨四点实行宵禁。

与当时禁欲系的社会风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文化在韩国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美国电影和流行歌曲成为当时年轻一代的主要精神粮食。《内衣少女时代》里，女主角李静熙和好友朴慧珠在学校的课件广播里放送的都是诸如芭芭拉·史翠珊、卡朋特乐队的歌曲。

与美国文化一同进入韩国的还有妇女解放运动的风潮。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掀起妇女运动解放风潮，这股风潮直到七十年代才在韩国蔓延开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韩国国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得到提升，尤其是女性教育。韩国新一代女性的自我身份意识显著提升，对受教育权利、家庭平权、性别平等等方面问题产生广泛的权利诉求。其中，走在最前端的是韩国女性工人运动。

《内衣少女时代》故事背景地大邱以轻工业著称，从业者性别比例中女性占的数量比重较大，女主角李静熙家被设定为轻工制品作坊，为后续故事中呼应时代特征打下基础。

1973年，韩国“泛女性家庭法修改促进会”成立，经过四年的斗争，终于实现了对韩国《家庭法》的修改，减轻了家庭财产继承问题中存在的严重性别不平等状况。然而在李家，性别不平等问题仍然明显存在着，李家父母对李静熙和双胞胎哥哥李炳秀的差别对待显而易见。

在原著小说中，上世纪七十年代大邱少女的青春故事是从明朗逐渐走向灰暗的，李静熙生活的街区在时局变动中成了涉性犯罪的高发地，李静熙沉积在少女诗意中的青春生活逐渐撤下了浪漫主义色彩，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鉴于电视剧的改编较大，也并不是十分强调时代感，反而一味突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青少年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情感故事这一单一主题，因此很难讲后续是否会延续原著故事的走向展开。

《内衣少女时代》被韩国媒体宣传为无线台版本“《请回答1979》”，在韩国被广泛诟病，一方面是韩国人大概也在对每一部时代剧都自比“《请回答》系列”的宣传方式感到厌倦，另一方面，《内衣少女时代》也不存在强烈的时代感。

最明显的是，韩国首都名称直到2005年才从“汉城”变更为“首尔”，同一座城市，前后两个称呼的韩语发音完全不同，但在一部反映上世纪七十年代韩国社会的电视剧中却完全没有体现首都城市名的变动。除了把“汉城”称为“首尔”，剧中人物台词也使用了许多上世纪九十年代才逐渐开始被使用的词汇，比如“王牌”。

虽说是当代人演出以前的故事，但《内衣少女时代》在服装、化妆、道具上和台词措辞一样完全不用心，演员带美瞳、穿着当下流行款式服装、梳着完全不同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发型等等尚且可以欺负一下看青春题材电视剧的观众年轻、天真、单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糊弄过去了，但是大邱新建的高层建筑赫然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背景环境中，实在有种穿越时光的不和谐感。

注意远景中的建筑

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许是对一直叫人看不上的KBS台降低了心理预期，《内衣少女时代》虽然有着明显的缺陷，但总体表现尚可。

且几位配角中有东京电影节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徐荣柱（在剧中饰演痴情眼镜仔），女二号蔡舒辰也是出演过不少青春电影女一号，饰演被社会不良分子纠缠的药店伙计周英春，是之前在各种面向中年女性群体电视剧中出过镜的李宗泫，论资历、论阅历都要强过空降兵女主角，后半程故事无涉时代风云，岂不是少了许多发力点，要浪费一众有潜力的演员吗？

在“《请回答》系列”迎来血统纯正的后继者之前，且看一下大邱话版“请回答1979”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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