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说到，悟空回到观音院对玄奘备言战况。玄奘看了黑熊的书信，触动心事，好奇兽类为何都要修成人形。悟空便为他讲解，人享尽天地之福，又遍尝世俗之苦，如此才谓全生，故而妖仙皆愿为人，以全其生。交谈中说起观音菩萨，悟空情急生智，想起来请观音相助。

却说悟空驾云径至南海，望见那汪洋海远，水势连天，不禁喝一声彩，且按住云头，纵目饱览，但见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尽显造化之奇，天地之阔，悠然自觉渺小，感叹宇宙之博。

看罢海天壮观，悟空按落云头，又去看那落伽山景，只见山峰高耸，顶透虚空，虽有雄壮之观，不失谦卑之势，不禁叹道：“我观山景多矣，无非壮阔清秀，各擅胜场，却不曾见过如此形势，非有大智慧者，岂能居于此也？”敬畏之情不觉油然而生。

又近些时，悟空只觉瑞气扑面，打点起火眼金睛看去，只见五色朦胧宝迭山，祥光瑞霭罩大川，心中吃了一惊，暗想：“这落伽山上的佛光怎的如此雄浑？看来观世音的修为非同小可，远出我的预料！一向我都夸口说，和四御五老交厚，实则未曾亲访相交，但看如来佛祖的本事和观音菩萨的气场，想来道家三老也不遑多让，三清四御更不必说起。我老孙昔日自夸英雄无敌，看来着实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也！”

念及此处，悟空不禁双颊微热，早把来时的傲气丢到九霄云外，轻轻跃下云头，便走边看山边的奇花瑞草，池中的宝树金莲，不觉到了紫竹林外，早有一个神将迎将出来，合十行礼道：“孙大圣有礼了！前日还听菩萨对大众说起大圣归善，力保唐僧取经，甚是称扬。如何今日得闲，来我落伽山走走？”

悟空也半拱手半合十地回了一礼，笑道：“你认得我？敢问尊姓大名？我此来便是因为保唐僧取经，路逢一事难决，特来拜请菩萨指教，劳烦代为通报！”

那神将微微一笑道：“我乃是增长天王属下诸天，只因菩萨少了守山大神，我兄弟们来此轮值。小将在南天门曾识大圣尊面，故而认得。我乃无名小将，不足大圣挂齿。大圣稍候，小将这便通报菩萨。”说着略一施礼，便回身入林而去。

少顷，那诸天便出来唤悟空道：“菩萨有请，大圣请随我来！”

悟空答应谢过，随诸天进了紫竹林，进了观音洞，遥望观音菩萨端坐宝莲台上，左右两边侍立着一个行者和一个少女，正是惠岸行者和善财龙女。悟空见菩萨摆出排场，只得依着礼数趋步到莲台下参拜了。观音略点了点头，问道：“悟空，你不跟在唐僧身边服侍，来我这里做什么？”

悟空见观音做出威严模样，心中不悦，立时便把心里那点敬畏丢开，忿忿道：“老孙此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师父路经你的禅院，在那里借宿，本以为就像到了家里一般，可以安心歇息，万没想到你在那里安享人间香火，却纵容一个黑熊精为邻，教他偷了我师父的袈裟。我屡次讨还不得，今来此便是问你讨个公道，要回袈裟也！”

此言一出，惠岸等人无不勃然变色，却见观音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这猴子，说话如此无礼！既是熊精偷了袈裟去，你如此纵横无敌，便该找他索要，却来找我啰嗦什么？”

悟空脸上一热，抗声道：“那黑熊精刁滑得很，擅长逃跑之功，两次和我放对，自知不敌，都化风溜走，死守巢穴。他既与你禅院的金池院主交好，那老和尚必也是个贼头，你自然难脱干系。正所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故而老孙特来找你理论！”

观音冷笑一声，骂道：“泼猴，偏你能把我扯上干系，却怎的不说你不安好心，故意卖弄袈裟，才让小人看了动心起意？你不知反省，却行凶作恶，煽风点火，烧了我的流云下院，致使金池愧恨自尽，又害得那许多僧人无处安身，我不找你晦气，你倒先来找我放刁了，好大的胆子！”

悟空大惊，方知观音竟然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早已洞悉，不觉软了下来，慌忙跪倒拜道：“好菩萨，你却怎的知道这般底细？且乞恕弟子无礼之罪也！”

观音哼了一声道：“我若连自家下院的事情都不知道，还叫什么灵感菩萨，还怎么观人心语？你以为金池贪鄙，众僧愚顽，我不知道？今实对你说了，一则金池善于理财，下院在他手里香火旺盛，不无功劳；二则他也有些悟性，我怜其天资，念其功劳，一直隐忍，盼他能自行省悟；三则他和那熊精有夙世佛缘，我也要借他之手点化妖熊，故而忍而未发。只是金池迷途已深，竟生歹心，终究不可收拾，到头来自我了断，多年积聚毁于一旦，也是他和那一干不肖弟子的业报也。”

悟空恍然道：“原来如此！菩萨不说，我又怎能揣知菩萨竟有如此深意？拜服！拜服！”

观音冷笑道：“你休来奉承！金池有此业报，自是他的劫数。只是你既生嗔怒在先，又有恶念在后，竟还想诿过于我，满口诳语妄言，若不反躬自省，定也难逃业报也！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意欲何为？”

悟空知道观音口硬心慈，便做出可怜状，愁眉苦脸道：“弟子不敢隐瞒菩萨，我因一时卖弄丢了袈裟，又不能从妖怪那里讨还，我师父甚是生气，只怕又要念那紧箍咒也。老孙忍不得那等裂脑之痛，所以才出此下策，来请菩萨救我，助我去降伏妖怪，讨回袈裟，我和师父也好早日上路西去也。万望菩萨怜悯慈悲！”说着又连连作揖。

观音笑道：“这便是了。你可记住，今后休得在我面前耍你那聪明伎俩，若再无礼放刁时，我可不饶你！”

悟空见观音如此神态，便放下心来，笑嘻嘻地连声答应，又请观音动身。

观音点点头道：“那黑熊道行不浅，也有许多神通，本事不在你之下。也罢，我看唐僧的面上，便不和你计较，随你去走一遭也。”说着便款挪玉步，下了莲台。

悟空大喜，再拜谢恩，随着观音出了竹林，同驾祥云，顷刻间便到了黑风山上。

（本文节选自长篇连载小说《大圣心猿》第九十回：讲缘由观音解惑，化丹药悟空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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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