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海报决定生死的时代。观众经过影院,几秒钟之内海报吸引不到他/她买票,这部电影就完了。许冠文说:“我好好运,这个画家(阮大勇)好像魔术师一样,经过他的笔一画,个个像被催眠去排队买票。”。
阮大勇 漫画家、插画家,1941 年生于浙江慈溪。从1976 年为许冠文作品《天才与白痴》绘制第一张电影海报起,他在16 年间共绘制超过200张海报,作品囊括大量许氏兄弟市民喜剧、李小龙系列功夫片、成龙动作喜剧等,见证了一个个票房冠军的诞生;其海报风格介于夸张与写实之间,马荣成、林祥焜等香港漫画界后辈视其为偶像。2017 年4月,他获香港电影金像奖“专业精神奖”。
1946年,五岁的阮大勇在墙上乱涂乱画时不会想到,日后他将凭借漫画成为香港电影金像奖“专业精神奖”的得主。
因为先天近视,看东西一边大一边小,阮大勇从不写生,只爱画人像,马龙·白兰度、奥黛丽·赫本,还有越剧偶像都是他练习的对象。他没跟过师父,但小学到初中都是班上画画最好的那一个。
从上海徐汇中学毕业后,阮大勇考美院未果,便随父到香港定居。青年阮大勇是“有100分力做80分工”的人(他强调,到现在也是如此),胸无大志,发工资后最好的享受是到荃湾众安街冰室吃滑蛋虾仁和雪糕,“舒服过神仙”。做海报师前,他在荃湾纱厂做过职员,经常用复写纸写报告,练出强劲笔风;曾在永华片场美术部粉饰布景,到布匹公司做过行货油画,后来又进朗文出版社。1966年,德国女上司欣赏他画的教科书插图,觉他屈才,介绍他到格兰广告公司。私下,阮大勇画画并不狂热,一年几张的频率。
在格兰广告从草稿员做到美术部主任的九年被他在采访期间反复提起,用于回答自己吸取专业养分和日后形成海报风格的奥秘。他自言舌拙,来来去去只说,“公司里有很多参考的广告书,我吸收了很多外国插图的风格,画过很多人像,所以画海报没有什么困难的,第一张出来就给观众新的感觉。”
他讲不出理论。今年8月2日,许冠文之子许思维以他为主角拍摄的纪录片《海报师:阮大勇的插画艺术》在北京站放映,有观众问阮大勇:能否通过讲座、直播给后辈讲解海报创作精髓?他不好意思地笑称,自己连子女都教不了。“香港也有人请我去教学生,但我半个小时什么都讲完了,没办法开班的。”
1970年,邵氏兄弟公司首席执行官邹文怀出走,另创嘉禾。接着,以嘉禾为靠山的许氏兄弟电影横空出世,接连刷新由李小龙功夫片搭起的香港电影票房天花板。那时,邵氏电影的背景还游离于香港都市之外,许冠文塑造的一系列自作聪明、市侩而好体面的小人物,很契合香港经济起飞阶段港人为揾食(谋生)奔波的日常,以及加入地产投机狂潮希望“飞来横福”的憧憬。许氏1974年的《鬼马双星》票房625万港元,几乎三倍于排票房前几位的邵氏影片(程刚的《天网》、李翰祥的《声色犬马》《金瓶双艳》、张彻的《少林五祖》)。香港电影从此摆脱传统粤语片和古装片的束缚,阮大勇的海报师生涯也要开始了。
“前无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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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的金像奖颁奖礼是阮大勇人生第一次上台,没法念稿,又不断被提醒注意演讲的时间让他非常紧张。台上,小一岁的许冠文给他颁发“专业精神奖”(此前,这个奖颁过给导演、编剧、场记、影视学家、化妆师、配音师、剧照师、布景师、菲林冲印师等幕后工作者),颁奖理由是“他的一双手,成就了很多很多部最佳电影”。
那是“一张海报决定生死”的时代。观众经过影院,几秒钟之内海报吸引不到他/她买票,这部电影就完了。“我好好运,这个画家好像魔术师一样,经过他的笔一画,个个好像被催眠去排队买票。”许冠文对着台下观众缅怀。
“父亲之前觉得这个职业没什么特别的,人人都会画。我跟他说,他们有17部电影都是阮老师画的,出了11个票房冠军,他有所改观。”许思维回忆。2015年,许思维结束“北漂”回到香港,找专家用一年时间修补了部分许氏电影底片,推出修复版蓝光碟。有买了碟片的影迷到公司,要求换阮大勇的海报封面。许思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因从前流程是电影全部制作完再想海报,这些幕后人员上不了片尾。他到网上搜,发现阮被一些网友称为“香港电影海报教父”。
通过香港海报收藏家林家乐介绍,许思维几经辗转见到这位前辈。后者第一个动作就是从背包里拿出和许冠文四十多年前的合照;又徐徐讲述他和许冠文相识的故事,《天才与白痴》《半斤八两》的完成……讲到第三张,许思维打住,“老师您先慢一慢,我拿手机录下来,我也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听一下。”
故事要追溯到1975年。那时阮大勇刚进入智威汤逊广告公司,同事鉴铭告诉他,公司拉了《天才与白痴》的海报生意。片中,许冠杰和许冠文分别扮演精神病院的护士、杂工,经常偷拿病人的值钱遗物。不想一次大费周折潜水捞起的“明朝宝物”竟是病人用来骗财的假货,二人大受刺激,变成白痴。
阮大勇知道得没那么详细,他要来电影剧照揣度:“‘天才’一定是许冠杰咯?‘白痴’一定是许冠文咯?”很快画了样稿,给许冠文的头上加几条“神经病的线”,让许冠杰头顶鱼缸脚蹬潜水蹼。他的构思被采用了,海报贴到全港大街小巷(许冠杰直接拿它做自己专辑《天才与白痴》的封面),该片最终取得455万港元票房。2015年,许思维在拍纪录片中途安排许冠文出场,阮许二人40载后再度聚首。许冠文拉住阮说,他自以为斯文,但见到海报里的自己,就觉十分搞笑,有时会对镜子想:“我有这么夸张吗?”
阮大勇初战告捷。听说许氏兄弟在拍《半斤八两》,他又拉同事进嘉禾片场,拿着《天才与白痴》的海报自荐,许冠杰答应了。歌手李玟非常喜欢《半斤八两》的海报,很多年后,她开演唱会时找阮大勇重画,把许冠杰的大头换成了自己的。
该片票房850万,也是香港年度冠军。“超过《星球大战》《超人》《大白鲨》。”许思维说。那时,阮大勇月薪4000,一张电影票大概十元,他现在住的房子当年大约值十万;这张海报就给他带来了2700元的收益。 曾任金像奖评委会主席的张同祖形容他的海报在香港“前无古人”。不同于当时几乎所有电影海报偏向传统、缺乏商业性的油画风格,阮的海报“很吸睛”。
工作纷纷找上门。几年后,黄百鸣打电话请他画新艺城出品的《最佳拍档》。此片以2600万港元创香港票房纪录,新艺城所属公司金公主娱乐的老板冯秉仲见到阮大勇,心情大好,“阮仔画的海报一定卖座啊!”从此业内都迷信他的画笔。钟镇涛就对许思维说,“‘阮大勇’这个名字是神级,当年拍戏特别希望他能给自己画海报。”阮大勇自己其实半信半疑,“如果票房不够卖座,他们会自我安慰,不是我画的话,可能票房更低了”,老板也会说,“没有办法了,我们是请了最好的人做你的广告,你的卖座就是这样。”
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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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到新艺城所属的金公主娱乐工作前,阮大勇与嘉禾合作密切:李小龙《唐山大兄》《猛龙过江》《精武门》《死亡游戏》的海外版;“嘉禾三宝”成龙、洪金宝、元彪的《A计划》《飞龙猛将》《夏日福星》等;许氏兄弟的十来部喜剧……后来老板怕他推高对家票房(新艺城在80年代前期同邵氏、嘉禾三足鼎立),告知他:别再给嘉禾画海报了。
那些年的“香港十大卖座影片”中,喜剧片占十之六七,阮大勇的“夸张Q版画风”与之相得益彰。除戏仿“007”的《最佳拍档》系列,新艺城票房超过1000万的喜剧《鬼马智多星》《我爱夜来香》及《开心鬼》系列,海报均由阮大勇主笔。黄百鸣曾回忆:“《最佳拍档》大破纪录之后,新艺城拍摄的电影都是大卡士、大场面、大洒金钱。”
阮大勇很荣幸生逢其时,源源不断的大制作令他无须交际应酬也可揾食。香港地贵,他家也“地方浅窄”,有画家朋友对着房门站着作画,他学了去,把习惯保持至今。画海报算不得伤脑筋,只是体力上辛苦,完成草稿要花两三个晚上。以前周末从早上10点画到晚上1点,现在不行了。他为这次香港影展设计海报画画停停,花了三周。
他共画过200张以上电影海报,最过瘾的事,就是“戏院里看到‘昨日’、‘即日’、‘不日’上映的海报,都是自己的”。日后参与创办寰亚集团的庄澄,80年代在金公主娱乐负责宣传推广,他回忆,“最好的电影都找阮生画。”
阮大勇作画不收定金,给完定稿,开张支票过去,对方亦不问价钱。他老实,对钱完全没数,“结婚养小孩不成大问题”就可以了,所以很长时间内,他的海报都定价在一万多一张,有同事鼓励起价,他才提到三万。“在国内跟出名画家比,根本是很低很低的。”
许思维现在回想,那个时代阮大勇的竞争对手“就只三四个,比如崔成安”——阮自己则反驳,画画这行,模仿者多,但学不到他,没竞争的。拿崔成安来说,他就职于《玉郎漫画》,老板黄玉郎还找外援阮大勇画封面,可见水平高下。
1984年起,阮与《玉郎漫画》合作封面恶搞漫画,开始是半月一期,因为卖得好,改为一周一期,直至漫画公司转手,他画了250多期。“很多封面都取材上映中的电影海报,而那些海报很多是由我来画,以致原版和恶搞作品同是出自我手,实在过瘾。”合作终止后,《玉郎漫画》又找来一个人,画了七期,但销量惨淡,杂志停刊。
1992年,金公主娱乐停止发行业务,没人主动提供职位,他索性退休,携妻带子隐居新西兰,最后一幅海报作品是周星驰主演的《漫画威龙2》。
职业生涯后期,电脑设计海报开始流行。徐克最喜新鲜,向阮大勇的老板推荐过电脑海报。“老板知道我不会同意的,就推了。我很庆幸我不是电脑时代的人。”他说。这一年,“黄金时代”余威犹在,港产片仍可获得十亿票房。但已暴露出重重问题:电影制作成本提升、盗版猖獗、台湾电影政策发生变化、韩国等地本土影业发展迅猛……
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新上映港片不足100部,入座人数下跌8%,进口西片票房总额数十年来首次超过本土作品。香港电影最好的时光结束了。
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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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勇76岁了。这一年来跟着《海报师》各地展映,他开始频繁出席活动,到哪都穿T恤和工装裤,蹬网面运动鞋,整洁随意。
朋友五年前给他注册了Facebook账号,他现在已有3500多位好友和自己的粉丝小组。“终于可以足不出户交朋友,让他开朗,不似从前沉默。”朋友评价他的变化。
2007年回香港前,阮大勇的生活很安静。许思维讲,阮来来去去就五六个朋友。他不懂英文,也没算存款够不够国外生活,去就去了;需要钱的话,在收藏的画里找找。“不是最喜欢的就卖出去。”阮说。黄玉郎记得,阮大勇隐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接活,好友曾志伟来找他,都被拒绝。
这个人忽然消失,好像随着“黄金时代”功成身退。许思维指出,许冠文和阮大勇的人生仿佛互为镜像:50年代出走,“我们叫南来香港”;60年代进入社会,90年代慢慢淡出。说给他们听,二人皆称是。他们身上有强烈的时代性,不论市民喜剧,还是手绘海报,皆在七八十年代“曾经惊天动地”,俯仰之间,却已为陈迹。
但他们又有不同。许冠文本人充满“家长色彩”,编导的作品有对世事的善意嘲讽、教化,1989年《合家欢》之后更表现出对社会问题的积极关注。减少创作后,他依然热心社会事务,担任国务院香港事务顾问、香港演艺协会永久名誉会长、香港特别行政区港事顾问、香港选举委员会委员等。今年5月,他在音像店看到自己的影碟,拍下来发微博:“世界难捞。”怀旧意味浓厚。
阮大勇呢?前年,他举办“50年作品展”,自己绘制的展览海报左上角有一列《最佳拍档》中的地铁,有香港媒体解读为“时光飞驰,沧海桑田,他选择独自留在那个黄金时代”。转述给他,他笑了,说才没有那么高深,吸引观众买票而已。
十年前,妻子病逝,阮重拾画笔。漫画家林祥焜评价,他现在的画“少了枷锁,无须为饭奔波,更上一层楼”。他喜欢画面部有特点的女星,比如乐基儿、水原希子、山口百惠,“多数长得漂亮的人五官平均,根本很难在某个特征上加强效果,曾有女明星埋怨我画她画得不好,我便只好笑说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超尘脱俗,非笔墨可形容。”《海报师》在西班牙展映时,许思维他们认识了台湾演员姚爱宁,“阮老师觉得那个台湾姑娘很漂亮,马上就画了。他就是这种人,不管新的、旧的他都画。”
他将自己的屋子命名为“染墨斋”,“染我的偶像李可染(画家,齐白石的弟子)的墨水”之意。一生中骄傲的事,是在黄秋园尚不知名时收藏了他的画。这个画家默默无闻一生,李可染曾叹“国有颜回而不知,深以为耻”。而在80年代,为国画发了烧的阮大勇每周六都去书局看画册,黄秋园让他惊为天人,马上联络艺术经纪人购买。“后来梦想成真,(黄秋园后来成名)也证明了我的眼光,不像大多收藏者都以名气及市场作为标准。”
他的退休生活像流水一样,“每天买菜煮饭,放狗画画,行路一小时,坐着好易睡着了。”至于港片影响力式微、华语电影话语空间转变、创作者北上这些话题,他全无关注。看电影会睡着,于是他一年只看一两部,且以西片为主。自嘲对重要事情记忆模糊,八卦却分得清楚:他主动讲起,最近在看《白鹿原》,没有《大宅门》《雍正王朝》好看,不过很喜欢张嘉译;突然又问到胡歌,“最近看《琅琊榜》,他这里有一个疤痕的,听说他大难不死,现在是暂避舞台,要去念书了,是吗?”
潮流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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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维把词组“post artist”合并成“postrtist”,中文译为“海报师”,赋予这个职业“一个值得尊重的名称”。阮大勇觉得自己不过是“画画佬”而已,但许说服了他,“在香港、内地、全世界,有千千万万的插画师,但没有多少人可以说自己是海报师。”许思维用《钢铁侠》的创意作纪录片开头,因为“在我心目中,阮老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超级英雄”。阮的好友、画家周少康评论,阮大勇是香港人的一大礼物,其海报原画“和艺术品无区别”。
绝大部分电影阮大勇都未事先看过,只需看剧照,“看着看着就能挑角色出来,知道卖点主题,这张剧照拿一点东西出来,那张拿一点,有灵感了,就起一张草图给片主看。”
1983年影片《阴阳错》的海报经常被人提起:新人倪淑君占了大幅地盘,男女主挤在右下角。阮大勇和片方解释,这部是鬼片,谭咏麟、叶童是“人”,画得太大,主题出不来。老板被说服。其实他自己保留的原稿“更追求艺术”,连女主角叶童都没有,只剩一阴一阳。他把叶童画在另一张纸上,印刷的时候两张纸叠加,再交给公司。
曾任《玉郎漫画》监制的漫画家祁文杰用齐白石的话“似与不似之间”来形容阮的作品。阮大勇确实吸收了一些写实的国画技法:《鬼打鬼》《人吓人》《赞先生与找钱华》的海报都取法了海派国画大师程十发的作品。
香港李小龙会会长黄耀强认为他是李小龙最好的画者:阮大勇曾形容李小龙的肌肉线条是“剥皮田鸡”,对李小龙的形象多番修改,终于创作出今日最为人熟知的李小龙画像。2005年,协会在港岛设置李小龙铜像,还请阮当美术顾问。
阮大勇不收徒,在港漫界却有不少追随者。林祥焜通过《玉郎漫画》“粉上”阮大勇,自称“创作跟风”。马荣成对许思维说,自己小时候最美好的记忆,是在佐敦道找贴海报的工人要一张阮大勇的海报,或者趁着胶还没干,偷偷把海报撕下来。他尤其喜欢《豪侠》的海报,几位侠客在一格画面里,云上舞风里刀,如电影场面一气呵成。这个日后创作了《中华英雄》《风云》等知名作品的漫画家坦承,阮大勇水彩风格的海报和封面自己“抄袭不少”。
《玉郎漫画》的美术主笔邓达轩一次见到他,觉得机不可失,马上求画:“我钟意你的海报,能不能送我?”阮大勇欣然从竹篮里拿出一张《唐山大兄》海报,签名送出。几乎是《海报师》公映以后,他才知有如此多人喜欢自己。“成为后辈的学习对象之一,我心中高兴,也感到为社会做贡献的欣慰。”
许思维对阮大勇更感恩:“我叔叔是歌神,我父亲是喜剧大师,阮老师相对是受忽略的。他们在不同领域都有超人的技巧、成就,好像三重奏的管乐队一样,配合十分好。我希望阮老师可以重新让观众关注,海报设计是相当困难的一种艺术。”
阮大勇获得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专业精神奖
前两年,香港有设计奖要颁给他,他辞了两三次。“你们早几十年应该给我,七十几岁,我不需要这个奖了,给年轻人好得多。”一两年前,就有朋友笃定,他一定会拿金像奖。他不信,“全世界都没有画海报可以拿电影奖的。”今年年初的一个早上,还没起床,熟人文隽(金像奖董事局成员)打来电话:“阮大勇,今年的专业精神奖想颁给你,你接不接受?”他非常高兴,“这个奖值得拿,我不脸红。”
“很多人说我的手法现在变成香港风格的代表了。我创造了一个潮流。”阮大勇说。
(参考资料:陈清伟《香港电影工业结构及市场分析》;李以庄《香港电影与香港社会变迁》;大卫·波德莱尔《香港电影的秘密》)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第527期
文 / 实习记者 张宇欣
编辑 /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