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窗
如今嘻哈文化已经是欧美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这是亚文化逆袭的成功案例。《中国有嘻哈》是否能够带动嘻哈文化以及时下90后、00后领衔的亚文化的逆袭？无论结果如何，《中国有嘻哈》的异军突起，已经是年轻人的一次胜利。
《中国有嘻哈》落幕，PGONE和GAI夺得了这一季的双冠军。虽然争议不少，但毫无疑问，《中国有嘻哈》终究是火了。在列强环伺的暑期档，《中国有嘻哈》成功突围，成为今夏最火的网络综艺。
PGONE（左）和GAI夺得了这一季的双冠军。
夏季档综艺是综艺流量的黄金时期，一向是各大平台的必争之地。2017年夏季，爱奇艺有《中国有嘻哈》，腾讯视频推出《明日之子》，芒果TV和优酷双平台播出的《快乐男声》。
起初，《中国有嘻哈》是最不被看好的，它一立项就遭赞助商撤资，一发布就被媒体群嘲，但最终它笑到了最后。
按照爱奇艺的招商方案，《中国有嘻哈》16 周的合作期独家冠名 1.5亿，联合赞助1亿，首席特约8000万，行业赞助5000万，指定产品3000万。《中国有嘻哈》最终播放量高达28亿，接近《极限挑战2》、《挑战者联盟2》的网络总播放量水平。
而微博上#中国有嘻哈#的话题，截止到目前，已经吸引了超过50亿的阅读、3000万次的讨论，连续多天高居微博网络综艺节目实时榜榜首。总之，无论是吸金指数还是网络热度，《中国有嘻哈》都远远高于同期的《明日之子》和《快乐男声》。
这档原本看上去很“小众”的音乐节目，怎么就火了？它的走红究竟是音乐本身，还是预示了某种文化趋势？
嘻哈，不仅仅是音乐
事实上，若不是《中国有嘻哈》的出现，国内不少观众对于嘻哈一无所知。什么是嘻哈呢？
嘻哈，是Hip Hop的译名，它不只是一个音乐名词。从字面上看，Hip是臀部，Hop是单脚跳，加在一起就是摆臀跳动的意思。起初，Hip Hop指的是雏形阶段的街舞，后来才发展成为一种覆盖范围很广的文化概念。
在狭义上，嘻哈是指集rap、DJ、涂鸦、街舞和beatbox等内容的文化集合体，广义上的嘻哈则包罗万象，包括了服饰、滑板、极限运动和街头篮球等等内容。
《中国有嘻哈》虽说是以嘻哈为名，但实际上只涉及到了嘻哈的一种比较核心的形式：说唱（Rap）。Rap是一个黑人俚语中的词语，相当于“谈话”（talking），中文意思为说唱，即有节奏地说话的特殊唱歌形式。
嘻哈文化产生自经济衰退、动荡不安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纽约，这是美国人口最多的城市，有着近百个国家和地区的移民，800余种语言，不同文化和阶层在这里碰撞糅合。
而黑人从来都是美国社会的边缘群体，他们被主流文化排斥和歧视；他们发明了Hip Hop，既是对主流的反叛，也是一种自我表达。
比如为什么会有街舞？因为黑人进不去舞厅只能在街头和自己种族的人自娱自乐；为什么说唱时常常有各种粗口，这是因为他们被主流排斥，处处遭遇不公，便于此来表达反抗和不满。
总之，诞生于街头的Hip Hop十分随意、自由，反叛色彩浓烈，甚至有点为所欲为和“三俗”。
因此，我们不能够仅仅把嘻哈理解为一种不同的唱歌形式，它还是一种文化本身，它延伸的是嘻哈诞生之初的反叛精神，带有一种鲜明的态度。这或许是嘻哈音乐区别于其他音乐形式，更本质的属性。
埃米纳姆（Eminem），2011年8月，《滚石》将其评选为“嘻哈之王”。
《中国有嘻哈》的天时地利
不妨来做一个假设，如果《中国有嘻哈》是四五年前推出，它还会这么火吗？
答案很可能是不会。
2012年浙江卫视的《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开播，它开启了音乐选秀节目的新纪元，第一期节目收视率平平，但第二期收视率开始窜升，最高收视率突破6%，并捧红了梁博、吴莫愁、吉克隽逸、袁娅维、金池等一批新人歌手。
《中国好声音第一季》梁博、吴莫愁、吉克隽逸、袁娅维、金池等人。
第二年，《我是歌手》开播，这是华语综艺市场少见的歌唱真人秀节目，它虽然也有《中国好声音》的歌手竞技因素，但不同之处在于，节目邀请的是一些业已成名的新老歌手比拼歌技，并完全由大众评审来决定去留和名次。新鲜的节目形式和赛制，沉寂歌手的新生等，都让节目看点十足。
因此，在之后的三四年时间里，《我是歌手》与《中国好声音》平分秋色，共同统治了华语音乐综艺节目的整个江山。虽然类似的音乐选秀节目扎推出现，但都成了炮灰。
只是几年下来，优秀的歌手资源可以说是被耗尽了，节目形式也令观众感到审美疲劳。更名之后的《中国新歌声》第二季正在播出，无论是导师还是赛制可以看出节目组“费尽心思”，但歌手资源的枯竭还是让人感到节目的“难以为继”，无论是收视率还是话题量，与第一季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也没有产生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歌手。
《我是歌手》也遭遇了《中国好声音》的困境，以至于屡次传出停止制作的消息。
《中国有嘻哈》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传统老势力正在衰竭，观众渴望和期待全新的音乐综艺形态。而《中国有嘻哈》的“小众”，它新鲜的音乐形式、丰富的歌手资源，都让观众有耳目一新之感。这是它的“天时”。
《中国有嘻哈》是在爱奇艺独家播出的。几年前我们也很难想象，视频网站有资金、有能力、有条件、有想法去打造制作这样一档制作费用上亿的节目。
大概从2015年开始，网络综艺迎来了一个高速发展期，大量资本涌入网综，原创网综纷纷涌现；与此同时，众多优秀的制作人、主持人、明星选择与网综合作，并诞生了《奇葩说》《火星情报局》等爆款网综。
自制网综逐渐成为视频平台的竞争命脉之一，几大视频平台纷纷投入重金打造爆款，无论是投入、制作规格、宣传等方面，都不逊色于传统电视时代的综艺节目。这是《中国有嘻哈》的“地利”。
天时与地利，构成了《中国有嘻哈》爆红的外部因素。
亚文化的逆袭
《中国有嘻哈》爆红了， “嘻哈”几乎成为了大多数80、90后自动连接的“Wifi”，但不少老一辈还是无法理解嘻哈这一舶来文化。因此更确切地说，《中国有嘻哈》是在年轻人中爆红了，而它能打动年轻人的内在原因又是什么？
诚如前文所言，反叛是嘻哈文化的一种本质属性，虽然今日嘻哈文化已经成为美国主流文化的一部分，但在诞生之日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是以青年亚文化的姿态存在的。
不同于主流文化，青年亚文化是由青年为主体创造的，它对成年人社会秩序往往采取一种疏离或批判的态度；年轻人在这一文化体系中创造着独属于他们的话语体系、表达体系、审美体系乃至价值体系，他们透过这一文化的棱镜定位自己、看待世界，并形成一定的身份认同、文化认同。
亚文化并不是洪水猛兽，诚如人民日报指出的，“我们能看到现代社会的年轻人们对于个性的渴望、对于自由的向往”“年轻人的文化创造力，乃在于不被限定，因而能推陈出新”。
虽然国内一直也有青年亚文化的说法，但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中国其实并没有什么独立的、蔚为壮观的青年亚文化。
60后、70后就不必说了，很多80后青春期顶多就是读读韩寒、郭敬明的小说，像《三重门》那样表达下对应试教育的反感，但总体上，青年亚文化还是被主流文化收编了，80后多数还是很“乖”的，该高考该高考，该工作该工作，安安分分步入而立之年。
但对于出生于1990年之后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成长环境有了一个本质性的变化：他们生活在互联网时代，这是一个信息爆炸、众声喧哗的时代，单一口径的声音不再可能；更关键的是，作为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他们才是互联网中最具话语权和评价权的一群人，他们的趣向就是互联网的趣向，他们的喜好才是潮流的方向。
这几年来，90后、00后在互联网上建构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认同体系，他们更为独立、个性化、自我、大胆、新潮，他们不喜欢墨守成规、虚与委蛇以及假客套。
《中国有嘻哈》的选手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拽和real，他们的口头禅就是“keep real”、“做自己，别装”。
因为在嘻哈文化里，Swag和Real就是一个rapper的自我修养。Swag意思是你要从穿着到神态动作再到整体气质都要有有一种酷炫潮拽的范儿；Real意思是玩说唱，你要保持真我，忠于自我，不要做假的、虚伪的事。
以前我们看选秀节目，参赛歌手一个个都是谦虚礼貌，但《中国有嘻哈》中的选手，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最牛，动不动就要diss（怼）对手。起初选手们给人的感觉是飞扬跋扈、不礼貌，但很快我们发现了他们的“真”。他们自信而真实，他们认同自我、坦荡磊落，他们不灌鸡汤和讲客套，一上来就是用唱、用实力征服观众。
这种真实、拽、自我、反叛，暗合的恰恰是时下90后、00后的生活态度。
嘻哈文化的“keep real”和反叛，并不仅仅局限于嘻哈歌手的一种自我修养，他们所掌握的说唱技能，才是他们表达这一态度的最大容器。
这是《中国有嘻哈》给年轻观众的另一个惊喜，歌手们呈现在音乐中“有态度”的表达。这里有年轻人对自我和梦想的坚持和践行，即便这与成人世界的规则和价值观相冲突。
比如卓卓和Tizzy T演唱的《回到未来》，“直到父亲推开门秘密被发现，一把夺过我的歌词撕成碎渣片，他对我说，你想太多还想做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我知道终会尝到甜头，所以不怕现在苦”；
有他们真实自我、Take It Easy的生活态度，“本来生活就商务，不用刻意的装酷……我就这样所谓的土气，才不会怕你们去笑我，为什么要怕呢，这就是我生活中真实的效果”（《take it easy》）；
有对庸俗价值观的挑衅，比如Jony J在《套路》里讽刺拜金的社会风气；有对信仰缺失、贫富差距的批判……
总之，选手们敢想敢说、犀利反叛，他们让年轻观众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来音乐除了歌唱情情爱爱和小清新外，它也可以是一种如此犀利、如此先锋的价值观表达。
在这一点上，《中国有嘻哈》不仅是契合了青年亚文化，它甚至扮演着一种引导的作用，它成为了先锋的角色，它让青年的反叛从形式层面，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内容层面和价值观层面。
如今嘻哈文化已经是欧美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这是亚文化逆袭的成功案例。《中国有嘻哈》是否能够带动嘻哈文化以及时下90后、00后领衔的亚文化的逆袭？无论结果如何，《中国有嘻哈》的异军突起，已经是年轻人的一次胜利。
欧阳靖（MCJin），被誉为华人饶舌之光。
作者 | 李愚
编辑 | 蒙洁华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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