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运莹：终于，她带来了比幻更真的女性唱作人新境界

文/流水纪

华语乐坛主流领域里“女性唱作人”的魅力，是从何时开始萌芽的？

对于我这样的87后来说，可能是始于1994年陈珊妮《华盛顿砍倒樱桃树》吧，当然这张唱片发布的时候，我才刚上小学，等完整听到并渐渐感受到这个貌似阴郁其实甜美的女人之魅力时，已是少年。

但若以此算起，也已经许多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成长起来，陈珊妮、雷光夏、陈绮贞、何欣穗、黄小桢、张悬……这些名字和作品，继续以历久弥新、不动声色、改头换面的方式存在着流淌着，只是华语流行音乐重镇终究从港台转向了大陆，过程中“女性唱作人”的形态从来多姿多彩，上述人中，陈绮贞实现了独立与主流的完美跨越，而范晓萱、蔡健雅、戴佩妮、徐佳莹、邓紫棋、艾怡良……则在大众与小众的极致之间进行探索与蜕变，底气是作品经得起考验。

内地乐坛，则经历了另一种风景，丁薇这样的学院派代表人物，在自我、市场、再回归自我的几张专辑后，已然地位超然；曹方在“女版朴树”、“大陆陈绮贞”早期标签后，由灵气四溢变得云淡风轻，拥趸同样稳定。曾轶可、金玟岐、陈粒、阿肆、谢春花、房东的猫……这一批人潜藏骨子里的独立音乐人本色，则于草根、选秀、短视频几个关键词带来的时代变迁中，终究迎来了新的春天。

有时我觉得，这一波波年龄、经历、姿态沿着不同轨迹却也有所共性的女性唱作人，在华语乐坛不止“半边天”，甚至是一种感性与理性之中，冷静与热情之间，最具魅力的“黑洞”——吸收和容纳在华语音乐文本表达里最渴求共鸣的庞大族群，以细致入微、多愁善感、鞭辟入里的方式，维系着人类内心自认有所不同却也必须在现实里随波逐流的生命轨迹，所以，我们都爱她们。

而她们之中，有一个“新面孔”，是我想重点推荐，并寄予厚望的。

来自于发表第二张专辑《幻》的，苏运莹。

田馥甄、苏运莹合唱《野子》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当然是《野子》，但第一次完整听的版本是她和田馥甄在2015年《中国好歌曲》第二季的现场合唱——如日中天的田馥甄，会在台上认真地说，“有时候遇到商业遇到人情世故，我会忘了我的勇气，但是《野子》又让我拎起了我的勇气，像疯子一样到这个舞台唱这首歌。”

这首歌后来确实红到“疯”，91年出生于海南三亚，毕业于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的苏运莹就此正式出道，带着一首人人传唱代表作，2015年底就出了第一张专辑《冥明》，登上万众瞩目的《歌手》节目，入围台湾金曲奖最佳新人、最佳女演唱人，举办个人演唱会，接到一堆影视、广告歌曲合作……却是整整三年后，才带来第二张专辑《幻》。

她和台湾制作人陈建骐合作的第一张专辑《冥明》，符合我对苏运莹最初的印象——“奇葩”和“精灵”，这些特质在陈建骐钟爱的魏如萱身上也有，但是苏运莹的创作和演唱，显然和台湾式“清新”文艺，乃至其他华语女性唱作人，有所相同，大大不同！

相同的是，都有女性唱作人那种最敏感的，对生命、情感、梦想、现实的体验和转化能力，一定先以个体小世界里的喜怒哀乐为主，无比强调自我感受，随着年龄、心智、经历变化，再尝试和现实大世界进行碰撞交流……在文字和旋律的表达上，有着高度浓缩化的犀利表达和美妙意象。

不同的是，身上流淌着黎族血统，出生于海南三亚，在北京现代音乐学院从民歌转向流行演唱的苏运莹，骨子里确实很“野子”——如果说华语女性唱作人往往藏身进一座座精致、紧缩、矜持的象牙塔，试图来掩藏骨子里的种种疯狂，那么苏运莹就真的像是一朵野蛮生长的”奇葩“了！

一如她文字里自然生长的随意，以文法来说，词语拼贴和表达甚至都不合常理，如《野子》“踏着力气踩着梦”、“深埋心头上秉持”之类，和同为90后的曾轶可在《白色秋天》”亲，亲爱，亲爱的，亲爱的你”脱俗却还规律的表达相比，苏运莹更加随心所欲，甚至“为所欲为”，但这些强烈意象化的表达，和她优美的旋律创作天赋达成了一种乱中有序的逻辑契合，并不影响共鸣。

声音和演唱上的优势，是苏运莹身为女性唱作人及女歌手的另一大亮点，她的音色富有多变性，可以是少女甚至孩童般的那种娇憨、俏皮、甜腻，也可以带来成熟女性那种微妙的性感、感性气息，演唱技巧则随着她声音的特色而流动，只是需要好的机会来发掘和深入。

这朵“奇葩”，会绽放出华语女性唱作人群体里的新希望吗？

第一张专辑《冥明》是精致的，如万花筒般流泻出苏苏在学生时代堆积的种种奇幻瑰丽色彩，只是聆听过程里，我感觉有一种“被控制的失控”，在曲径通幽的一些局部细节上让人欣喜，整体流淌的走向却不够明朗，意犹未尽。

第二张专辑《幻》，苏运莹的“同与不同”，在和制作人荒井十一为首的常石磊、赵兆、Mac Chew、Ari阿瑞、郭一凡等音乐人合作中，终于将自己在创作、演唱、风格上确定不确定的、左冲右突的、寻找出口的洪荒之力，有了一次深入骨髓的整合与焕新，创造出这张，我认为代表当下90后年轻人，华语乐坛女性唱作人、女歌手、歌手的标杆性唱片作品。

《幻》没有刻意凸显概念，但在我看来，其作品呈现的顺序和气质，实际构成了一个自圆其说，层次分明的三层“世界”——

一层是幻想。

一层是挣扎。

一层是异端。

《IS》还是成长的自我宣言，以“我喜欢”不断强调着苏运莹擅长勾勒出的各种破碎的、灵动的、美好的意象画面，和《野子》、《冥明》一脉相承，只是苏运莹调整了演唱方式，运用大量气声，搭配柔美弦乐，心跳感鼓点节奏，空灵十足和声，如同灵魂在耳边吟唱，提醒你不要忘记“向往的云端飞扬，歌颂勇敢的心”；接下来《你也是吗》则从云端直接切换到了“我刚下班，走在路上，看着人潮了无”的强烈现实画面，但常石磊的编曲搭配苏苏，注定了这是一出魔幻现实主义，主歌条理分明抽丝剥茧的层次感，在副歌部分变成洗脑魔音，常石磊照例雀跃着将各种碎片音效安放在编曲里，苏运莹照单全收，用低音、高音、念白在节奏中随性起舞，让这首歌里的“自我”换了场景，继续兴风作浪——你也是我，从我到你，太狡猾也太有趣，仿佛窥见苏苏和常石磊呆萌笑脸后，深不可测小心机。

《你拥有的是现在》 是“自我”从云端到人间玩累了以后，迸发更深次思考——编曲用吉他勾勒出民谣风情，苏运莹的倾诉也回到了真实生活场景，“身边的人请你想一想，你在过什么样的生活，路过的错过的就朝前走呀，你值得拥有更大更好的怀抱”，是鸡汤也是道理，不知不觉，姑娘长大了？

答案没那么简单！《在这里请你随意》急转直下，“野子”冷不丁出现了——苏运莹撒着欢儿带我们进入另一个次元——这首歌编曲着实精彩，狂野鼓点和密集打击乐器运用，和苏运莹的声音激荡出宛如原始部落大联欢的神奇风情，还有什么比“原始”能更让人随意的呢？！“很长的3分钟你尽情的释放 这歌有3分钟你尽情的释放”，这首歌就是苏运莹创造出来的奇葩，是极度自我的另一种极致表现，但和之前那几首不同情绪节奏里的“自我”决不矛盾，因为我们都知道从小大，当下每天，有多少个“自我”在生长、破灭、重复。

《女人珍珠般的心》《忧伤少年和阳光女孩》《想你和我们以后》进入了另一个层次，我认为是“挣扎”，以爱情、情歌的表现形式。《女人珍珠般的心》带着电影剧情般的戏剧效果，苏运莹的歌词写的傻里傻气又肝肠寸断，开篇就控诉着男人骗财骗色偏心的种种行径，编曲却用骚动的电吉他不断“怂恿”着这个被劈腿的小女人酝酿一场虚张声势的盛大复仇，可惜执念于“早安，晚安，这是每天都要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的她，最后还是找了个“我要投奔下一个恋爱里”的烂借口，抱头鼠窜而去——明明放不下，假装放下只是挣扎。

《忧伤少年和阳光女孩》带着明亮的校园民谣色彩，像一出校园音乐剧，苏苏切换旁观者与亲历者不同视角，小号、人声合唱、男女声念白，在三拍子节奏里上演跌宕起伏甜蜜；续篇《想你和我们以后》是标准成人抒情——如同毕业后进入社会，经历各种摔打，对感情的坚定变成不确定，“以后以后，我们会散步聊天，讲一讲年轻时候我的倔强和你的不安，然后相拥，经过那片花园停下来，回忆着当年你是忧伤少年，我是阳光女孩”、“我们在忙，我们都忙，我们到底在忙什么，忙着追求，还是忙着不一样的人生”……苏运莹将情绪和情感都放低，低到近乎哽咽，朴素动人，纯真和成熟之间的“挣扎”，不动声色背后总有撕心裂肺。

这个“倒着走”的情歌三部曲，看似讲爱情，但不局限于爱情，接下来的《浓情蜜意》和《生活倒影》就像经历了“自我”成长与磨砺，“挣扎”热烈与冷却后，再以新的感悟回到初心——《浓情蜜意》旋律流畅，相对平淡，但苏运莹声音的温度动人，哪怕“快穿上快抹点儿胭脂，对岸的痴汉等着你归途”再次暴露了她可能是小女鬼转世的可能性，这首歌里她传递的真实励志色彩，在《野子》《冥明》《你拥有的是现在》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生活倒影》真正诠释了专辑《幻》的主题，建议搭配MV观看效果更佳。从创作、制作、演唱和影像而言，这首歌令我再次感觉惊艳，是华语乐坛少有优质作品，让我想起朴树《那些花儿》、陈绮贞《流浪者之歌》在我心里具备划时代意义的原创，苏运莹的才华在意象构建，文字表达，演唱诠释，将自己家乡、民族、亲人一系列元素运用到作品本质上，都做到行云流水般美感，其中对人性的审视与关怀，对苦难和情感的接受与期盼，绝不夸张，绝对让人动容。

“路过他的朋友，不必用怜悯，不必要问候，

也许还没等他回过身，就又是一年春天过去”

“他终于笑了，他终于笑了，他笑得好看”

苏运莹《生活倒影》MV

最后一曲《时候》，像《生活倒影》出的另一个寓言，让我觉得苏运莹和制作团队在最后忍不住“炫” 了一把——周杰伦将“中国风”发扬光大二十年后，在如今古风泛滥的年代，苏运莹可以做出来的作品，是这么不一样，磅礴里混合着妖异，婉转中暗涌着威严，以声音塑造的角色牵引着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剧情发展，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只知道她就有让山河变色、时空变换的本事，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是她本人无处不在。

如此，再以一头一尾串联整张《幻》专辑的《它是一个序》早安，晚安两个版本，无论1分47秒，还是8分01秒，无论生活场景音效贯穿，还是任性中场沉默，这些表现手法有太多唱作人和企划团队使用，但苏运莹的“幻”，是一种“换”，她这些看似天马行空、亦真亦幻、不受控制的作品，本质是用全然投入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感，和幕后团队以拥有极大自由的“分寸感”技术把控下，创造出一个和听众最有诚意的交流空间——她的“自我”、“挣扎”、“异端”，是我们都在寻找着的，“自”和“己”之间那层生活倒影。

“自己它是谁，有时候也找不到，自己它有模样，

哭和笑也经常，它总是属于我，我很确定……”

我们会被这样的真诚冲击的有些不知所措，或者理解不了吗？

一定会的，

但我相信，更多人也一定会发现，“苏运莹”，作为当下乐坛最值得发现和珍贵的，最美的收获之一，

一定会有更多人发现她，聆听她，

不止是女性唱作人，女新人，新人，

是活生生歌唱着我们的，歌唱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