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宋世界(Sunasty)第3期征文第13篇征文
岂止高山
◎小才冯 著
东宋的第33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作品。
继“凤羽”、“沙海”之后,“定音笛”是黑江湖举办的第三期东宋征文。本次推出的《岂止高山》,从“关系”上入手,写的是一对父子关系,文章并未如何用力,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恰到好处,足以令人产生深刻的印象。故事发生在武汉,这也是本期征文中一个巧妙之处,多个故事不约而同发生在武汉,楚门。这是征文有意思的地方。在多位作者的努力下,楚门已渐渐成为东宋的重要“势力”,武汉作为八十一城,也快要被点亮了。
自“沙海”征文开办以来,黑江湖增设了一种新玩法:锦囊。即征文参赛者在提交征文并经确认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达成时视为完稿)后,即可获得锦囊,进入下一期征文当中,待当期征文完成时继续获得下一个锦囊。每期征文视为一次跑圈,待年度征文结束后,最先提交完成征文的(每期征文均参加),即为跑圈总冠军,获得奖励。特别提醒,征文除小说外,对世界设定和征文评论也适合。均有获取锦囊和跑圈资格。有不明之处,请扫描文后二维码,于群中垂询。
目前,雷池果凭本文获得第26枚锦囊。
高山与高山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高山。
木匠们的高山,是鲁班;铁匠们的高山,是欧冶子……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攀登,期望登上,甚至征服高山,但高山总是在那里。
楚修远的心中也有座“高山”。
“高山”七岁开始习武,楚修远也是七岁开始习武。
“高山”九岁开始练剑,剑招只要看一遍就能铭记于心;楚修远九岁勉强可以练剑,每一招都要苦练数十遍才能熟练。
“高山”每日卯时起床练功,楚修远每天比“高山”早起半个时辰。
“高山”十八岁时,以大比头名的成绩进入神州最高学府青城;楚修远十八岁时,未能通过大比,从此无缘青城。
“高山”二十二岁行走江湖,一人一剑,闯下偌大名声;楚修远二十二岁接手家族生意,每日忙于往来应酬,虽然练功不辍,武功却少有进境。
“高山”三十岁时,成为楚家家主,同年又得以执掌楚门门户,成为楚家和楚门最年轻的家主和掌门人;楚修远今年三十岁,家族生意虽然在他的手里越做越大,但家中族老却总是以他武功低微为由,拒绝他角逐下一任家主——虽然家族里他的呼声很高。
“高山”名叫楚天问,是楚家现任家主,楚门现任门主,楚修远的父亲。
东宋神州的荆楚一带,盘踞着十大名门之一的“楚门”。楚门弟子主要是两江一带的子弟,其中最大的一支便是“楚家”。
楚家姓楚,是楚门之中最大的家族势力,历任楚门门主,多数出自楚家。间或有几位楚门外姓高手得了一任,下一任往往又被楚家得了去。这一任的楚家家主楚天问,被称为是楚家百年内最有天分的武学奇才,可是偏偏,他唯一的儿子,却没有继承他的武学天分。
1
寅时刚过三刻,楚修远便悠悠转醒,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短打,楚修远走出屋门,来到了庭院中,即便是夏日里,天色依然还是很黑。
热身,吐纳,练剑。楚修远一丝不苟的练习着,从小到大的每一天早上,楚修远都是这样一丝不苟的练习,不论寒暑,从未间断。
楚修远练习的,是楚家家传的剑法,这套剑法乃是楚家先祖所创,又经过几代家主改良,是一套足以傲视武林的绝学。然而这样的绝学到了楚修远手里,却显得有些似是而非,攻不见其威,守不见其势,平平无奇的紧。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楚修远一套剑法练完,衣襟已经被汗水打湿,还有大颗的汗珠不停的从他的额头涌出。楚修远练的很用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懒,然这只是开始。
从九岁开始,楚修远就知道自己在学武这方面没有天赋,甚至于,还有些欠缺。所以从那时起,楚修远就深刻的意识到了“勤能补拙”的道理,练功,从来就不会只练一遍。
略作休息,楚修远便又练了一趟剑法。两趟剑法练完,楚修远已经是汗流浃背,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此时天已然大亮了。这个时候,楚天问应该是在后庭练功了。
平复了一下急促的气息,楚修远收了剑,转身出了自己的跨院。
刚跨入中庭,就见对面一个身影闪现,叉手行礼道:“少主,早。”
楚修远抬头望去,不由得向他招招手,开心的叫了声:“承义!”
来人名叫李承义,比楚修远小几岁,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四年前,李承义由楚家推荐,经大比进入青城修行,昨日业成归来。
待得李承义上前,楚修远朝他摆了摆手道:“承义,咱们兄弟俩,不讲这些俗套,你还像之前那般,叫我修远哥就是。”
李承义持礼道:“上下尊卑不能乱,少主,大家都看着呢。”
楚修远四下望了望,见早起的下人们忙着各种活计,廊道里人来人往,便微微一笑,朝李承义挑了挑眉毛道:“我也不为难你,人前的时候叫少主,就咱俩的时候,你还是叫‘修远哥’。”
李承义愣了愣,望着楚修远会心一笑,低声道:“是,少主。”
楚修远也不多话,转身朝着后庭走去,李承义也急忙转身,跟在了楚修远身后。
进得后庭,便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在练剑,剑法虽然跟楚修远练的一模一样,却是动如风击浪涌,静如渊渟岳峙,其中万千气象,与楚修远所练简直天渊之别。这中年男子便是楚修远的父亲,楚天问。
一套剑法练完,楚天问收了剑势,便向楚修远二人走来,望了望楚修远一身的短打,问道:“远儿已经练完功了?”
楚修远忙躬身道:“是,父亲训示,习武须晨起晚课,孩儿每日用功,不敢懈怠。”
楚天问看了看他身上未干的汗迹,意味深长的说道:“每日用功就好,倒也不必起的太早,你每日俗务繁多,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楚修远忙道:“孩儿天分不足,自当勤勉用功,父亲放心,日间不过是生意上的事罢了,孩儿拎得清轻重。”
楚天问深深的看了眼楚修远,点点头,便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转向李承义道:“听闻昨日,承义方于青城学成归来,便连败远儿身边的高手,一时无人能挡,可是威风得很啊!”
李承义忙叉手行礼道:“回禀主上,昨日承义只是与少主的十八铁卫随便切磋了几招,也说不上胜败的。”言语间虽是谦逊,却也略有得色。
楚天问讶道:“莫非连少羽,也不是承义的对手?”
楚修远道:“少羽昨日与承义大战百余回合,最后输了承义半招。”
楚修远武功不济,却又接掌了家族生意,须时常出入江湖。楚天问便从族中挑选了十八名高手,给楚修远做随行护卫。“少羽”便是这十八名护卫的头儿,号称“小霸王”,使一杆霸王枪,远近少有敌手。
楚天问听罢,微微惊讶,望了望眼前的李承义。李承义见楚天问望来,忙道:“其实是少羽看在少主的面子上,未尽全力。”
楚天问含笑道:“你也是看在远儿的面子上,有所保留吧?”语毕,一双电目精光四射,直视着李承义。
李承义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虽想谦虚两句,却不愿否认楚天问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天问忽然神色一凝,手中宝剑“仓哴”一声拔出剑鞘。李承义一惊,下意识的抬头望去,见楚天问舒肩展臂,当胸一剑刺来,剑势一起,剑气破空而至,锐不可当,仿佛有一道利刃割开了周遭的空气一般,正是楚家剑法里一招攻势凌厉的“劈风斩浪”。李承义不及细想,反手拔出佩剑,当胸一横,使了一招“一气横江”。这招是楚家剑法里的守招,乃是运剑气横于面前,任敌人剑气如何强横,自身也如横在江中的礁石一般巍然不动。
两道剑气隔空相撞,李承义上身一晃,后退了半步,却终究挡住了这一剑。楚天问暗暗点头,心知李承义不过二十出头,仓促出剑,却只退了半步便挡住了这一招,一身修为已是不俗,便大笑道:“你这孩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承义虽然挡住了楚天问的剑气,一时间却是血气翻涌,难受异常,好容易平复了气息,忙向楚天问拜倒道:“都是主上调教有方。若非当年主上收留,又破格传授承义楚家的剑法内功,还送承义去青城学艺,承义焉能有今日?”
楚天问笑道:“也是你发了毒誓,一生一世不离开楚家,若非如此,纵然本座是楚家家主,也是不能破例的。”说着,楚天问收了剑,摩挲了一下剑鞘,慢慢的说道:“说起青城,你如今已学成归来,老夫倒算是你的‘老学长’了,如今‘学弟’毕了业,‘老学长’也该有所表示才是,这把剑跟了我三十多年,今日便送给你吧!”说着,将佩剑举到李承义的面前。
站在一旁的楚修远瞳孔一缩,心头仿佛被利刃扎过一般。
那是“凝寒”!
李承义偷偷看了看楚修远,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却听得楚天问说道:“你虽是孤儿,但品性醇良,这些年本座视你如己出,悉心栽培。如今你于青城学成归来,也算不负本座一番良苦用心。承义,你不接过,可是嫌这礼物太轻了?”
李承义忙道:“承义不敢,承义谢主上厚赐!”说着,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凝寒”。
楚天问将“凝寒”交到李承义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向楚修远道:“远儿,今日有何安排?远儿?远儿!”
李承义转头望去,见楚修远望着“凝寒”出神,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摆,低声道:“主上问你今日有何安排?”
楚修远被李承义这么一扯,登时回了回神,急忙躬身道:“回父亲的话,孩儿今日要过一趟长江,去汉口见一见吉庆街十八商号的东家。”
楚天问疑惑道:“怎么要去汉口?所为何事?”
楚修远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生意上有些冲突,阎老大那边送来请帖,请孩儿去一趟。”
楚天问点点头道:“去了人家的地界,行事须加倍小心谨慎,何况说到底都是楚门同门,总要有几分情谊。待会儿为父要与你母亲一起去珞珈山,你就不必相陪了,自去用饭,早做准备吧。”
楚修远躬身应是,转身便要退出去,忽听得楚天问道:“千万不要小看了阎老大!”
楚修远望了望楚天问道:“是,孩儿谨记。”便和李承义行礼退下。
李承义陪着楚修远回到了东跨院,见他一路闷闷不乐,便道:“少主,不如……这把‘凝寒’还是给您吧?”
楚修远一愣,颤抖着接过“凝寒”,慢慢的摩挲着古铜色的剑鞘,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冷,那冰冷是如此的沁人心脾。握着剑柄,楚修远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却终究没有拔出剑来。
楚修远颓然道:“剑是父亲送给你的,何况‘凝寒’本就不是我的,何谈一个‘还’字?”
楚修远顿了顿,喃喃的道:“自我九岁习剑,‘凝寒’便是我梦寐以求的宝剑!可是我知道,我没有习武的天分,虽然每日练功不辍,却永远无法做到像父亲那样。我知道,是我配不上‘凝寒’!父亲是对我失望了!”
李承义望着楚修远,不知该如何安慰,却见楚修远深吸一口气道:“既然父亲把‘凝寒’送给了你,便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岂能转送他人?哪怕是送给我也不行!”说着,楚修远坚定的将凝寒送回李承义的手中,神色凝重,仿佛做了一个无比庄严的仪式。
李承义从小与楚修远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凝寒”在楚修远心中的地位,见他仿佛诀别一般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待李承义接过了“凝寒”,楚修远忽然展颜笑道:“好在是传给了你,咱们亲如兄弟,也不算传给了外人!好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咱们吃过早饭,你可得陪着哥哥过江去!”
李承义见楚修远心中难过,却强颜欢笑,便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道:“哥哥放心,从今而后,水里火里,承义定保哥哥周全!”
楚修远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走,咱们今日且做一回‘过江龙’!”
2
二人各自回去盥洗更衣,用过早饭。叫上了楚修远的十八铁卫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楚府大门,直奔楚家码头而去。
来到码头,早有一艘大船等在旁边,大船三层甲板,十分高大,左舷最前面插了一面水蓝色的“楚”字旗,代表“汉阳楚家”;右舷最前面则插了一面靛青色的“楚”字旗,代表“荆襄楚门”。楚修远和李承义坐在最上面一层的甲板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李承义看了看阎老大送来的请柬,问道:“阎老大在武汉一带成名甚久,究竟这人有什么本事?”
楚修远道:“那阎老大,也是楚门中人。据说当年阎老大只是汉口码头上的一个脚夫,为人十分仗义,凭借一身高明武功,整合了整个汉口码头的‘脚行’,规定所有吉庆街的商铺,只能雇佣他们脚行的脚夫运货,所有不用他们的商铺,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给排挤走了,最终剩下了十八家,就是现在远近闻名的吉庆街十八家商铺。”
李承义听罢,笑道:“这阎老大也算人才啊,一个脚夫竟能反制商铺,厉害厉害!”
楚修远摇摇头道:“还不止,这阎老大整治了吉庆街之后,开始插手水路,聚集了一批水上讨生活的船家,组成船队,借着武汉九省通衢之便,将吉庆街的货物运出去,又在外面把新鲜的玩意运回吉庆街。渐渐的便控制了整个汉口的商路!两江交汇以北,江面上行走的,都是他阎老大的船!”
李承义恍然道:“水上有船夫,陆上有脚夫,只要有货物进出汉口,必是要过阎老大的手啊!”
楚修远点头道:“如今,南来北往的商客,来到汉口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要去拜阎老大的码头。阎老大不点头,便是你拉来一船黄金,也休想运上汉口的码头。”
李承义疑惑道:“阎老大既然如此厉害,为什么二十年来还是在汉口?他就没想过要扩大么?”
楚修远笑道:“怎会不想?阎老大做梦都想一统武汉三镇的商路,可惜他有个先天不足,无法弥补,所以他只能窝在汉口!”
李承义问道:“是什么先天不足?”
楚修远道:“他不会造船!”
楚修远喝了口茶,继续道:“在这两江一带,江水湍急,明礁暗滩不计其数。每日往来船只上百条,每年最大的开销便是船只损耗。阎老大所赚的钱,每年倒是得有一大半贴补了进去。再去掉日常花销,要是碰上两三起意外,说不准还得赔上点钱。老实说,若非我们楚家自己有船坞,这么一大笔开销,连我也不敢说负担得起!”
李承义疑惑道:“这样听来,阎老大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来招惹咱们楚家?”
楚修远摇了摇头道:“第一,阎老大多年积攒,怎也有些家底,开拓虽是不足,守成却是有余。何况阎老大与吉庆街十八家商铺交情匪浅,其背后有多少支持,尚不能完全知晓。第二,这次不是他来招惹我们,是我先去招惹的他!”
李承义闻言大吃一惊,道:“什么?你还有心思主动去招惹他?”
楚修远冷冷一笑道:“早出手抢占先机,好过日后被动。这次只是投石问路,只看这条‘地头蛇’究竟如何出招了!”
楚家的大船慢慢靠上了汉口的码头,早有车队在旁等待楚修远,将一行人带到了江边的一家酒楼。酒楼东边是长江,南边是汉江,有个很文雅的名字:临江仙。
临江仙位置独特,推开窗子就能看见两江交汇,自来便是文人墨客热衷的场所,但是今天,临江仙一个客人都没有,因为整间酒楼被阎老大包了下来。楚修远进门时,便见酒楼的底层大厅被清扫一空,只留下七张大圆桌,左边三张圆桌旁,各坐着六人,虽是高矮胖瘦各异,却是各个的面色红润,养尊处优,应该就是吉庆街的十八家商铺的东家了。右边也有三张圆桌,却是空无一人。左右各有三席相对,泾渭分明,大厅正当中还有一张大圆桌,圆桌左手边站着一人,头戴纶巾,身披长衫,手执折扇,却怎么看都不像是脚行出身的阎老大。
只见那人一拢折扇,拱手到:“楚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在下林栋,汉口脚行二当家,诸位朋友过江辛苦了,还请入席。”说着伸手虚引,招呼楚修远入席,接着又向楚修远身后虚引了一下,算是招呼了楚修远的护卫。
十八铁卫显是常见这阵势,各自在空席找了个位置站定,每席各站六人,井然有序,更难得是一句话都没有,仿佛顺理成章一般,李承义则默默的站到了楚修远的身后。林栋看在眼里,瞳孔一缩,接着向楚修远笑道:“楚公子,请入席。”
楚修远看了看林栋,笑道:“楚某接到了阎老大的请帖,惊喜非常,忙将所有的事情摆在一旁,一心想着过江来赴宴。怎的到了汉口,却不见阎老大?”
林栋不慌不忙的道:“还请楚公子恕罪,我们老大本来是要来恭候公子大驾的,不料脚行里出了些事情,急需老大回去处理。公子不如先行入席,老大处理完脚行的事务,便会回转。”
楚修远见林栋应对自如,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心知这是阎老大故意摆谱,当下已有计较,口中却道:“二当家太客气了,阎老大是楚门前辈,威名远播,楚某末学后进,这‘恕罪’二字从何说起啊?我们等等,不妨事的。”
林栋笑道:“都说楚公子年少有为,果然气度不凡,来来来,公子请坐,林某替老大先敬公子一杯,权作赔罪。”说着,林栋端起了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双手捧到了楚修远的面前。
楚修远却不接酒,笑道:“二当家这杯‘赔罪’酒,楚某可不敢喝。这要是喝下去,岂非向阎老大‘问罪’一般?楚某回去定要被家父责怪的。”
林栋一愣,接着笑道:“是在下失言了,这杯酒,应是替我们老大敬公子远道而来才是。”说着,双手捧着酒杯,又向楚修远请了请酒。
楚修远仍不接酒杯,笑道:“二当家要替阎老大敬酒?原来二当家做的了阎老大的主?”
林栋又是一愣,继续笑道:“楚公子说笑了,在汉口,谁敢说能做老大的主呢?”
楚修远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依楚某浅见,这杯酒还是等阎老大到了再喝,二当家以为如何呀?”
林栋略一迟疑,即刻便道:“楚公子说的极是,是在下疏忽了。这杯酒权且搁下,不如让林某先向公子引见吉庆街的诸位东家如何?”
楚修远笑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楚某此番前来,最开心的事情自然是可以拜访阎老大,其次便是可以见到诸位商界前辈。有劳二当家了。”
林栋道声“客气”,便引着楚修远与各位东家相见,楚修远则持晚辈礼一一拜见。一轮介绍完毕,林栋再度端起了酒杯道:“诸位,楚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执掌楚家生意多年,年少有为,如今又是远道而来,诸位汉口的‘地主’,咱们共同举杯欢迎一下楚公子如何呀?”
十八商铺的东家一听,尽皆称是,纷纷端起酒杯请酒。
楚修远却并不举杯,只是团团的做了个揖,笑道:“今日楚某能前来拜见阎老大和各位前辈,乃是楚某的荣幸,本该楚某一一向诸位前辈敬酒才是。可是楚某却着实为难,如今阎老大尚未前来,不知楚某这酒,应该先敬哪位东家啊?”
楚修远话音一落,满堂鸦雀无声。十八家商铺虽然财雄势大,但又有哪个敢把自己放在阎老大的前面?眼见楚修远句句把阎老大放在前面,表面上是对阎老大敬重无比,实际上却是摆明了不接其他人的招。看来阎老大若不露面,这酒席恐怕也无法开席了。
就在林栋和诸位东家进退两难之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楚公子可是到了么?阎某有事来迟,恕罪恕罪啊!”
话音刚落,大门处进来一个彪形大汉,浓眉倒卷,虬须连鬓,一身肌肉精壮结实。穿着一身脚夫的褡裢,胸前大襟敞开,露出胸口一片“鱼化龙”的纹身。那纹身很是精细,鱼身纹的极细小,稍远便看不清楚,龙头却是硕大而精致,长须飘飞,巨齿宛然,仿佛要从大汉的胸口冲出来一般。
随着大汉进门,一众东家纷纷拱手行礼,不用介绍,也知道是阎老大到了。
只见阎老大一边走,一边朝十八个东家团团做了个揖,来到了中央大桌旁,朝着楚修远道:“楚公子吧?幸会幸会,阎某被事情耽搁了。‘客来主不至’,大大的失礼,阎某自罚三杯,向公子赔罪了!”说罢,一手抓起酒壶,一手抓来一个空杯,也不等楚修远反应,便自斟自饮起来。
楚修远没料到阎老大说喝就喝,一愣神,阎老大已接连喝两杯酒。眼见阎老大又倒了一杯酒,楚修远急忙伸手想拦一下,阎老大却微不可察的晃了晃手腕,楚修远这一下便拦了个空。
三杯酒喝完,阎老大大笑道:“酒到杯干,楚公子,可满意否?”
楚修远拱手笑道:“阎前辈刚一进门便自罚三杯,晚辈实在惶恐,既然前辈喝了三杯,晚辈不才,愿陪前辈饮三杯,聊表敬意。”说着,楚修远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喝。
楚修远的酒杯尚未沾唇,冷不防从旁边伸来一只大手,一把扣住了楚修远的手腕,生生的拦住了这杯酒。只听得阎老大沉声说道:“且慢,阎某这三杯酒,乃是自罚;楚公子这杯酒,是个什么说法啊?”
楚修远只觉手腕处搭上来的大手十分有力,却感觉不到腕上有任何疼痛,显然是阎老大将手劲控制的含而不露,当下笑道:“晚辈这杯,也是罚酒,而且不是一杯,是三杯!”
阎老大眼睛一眯,沉声道:“楚公子,罚从何来?”
楚修远笑道:“前辈好心请晚辈来吃饭,晚辈却无端早至,累得前辈被罚了酒,岂非该罚?”
言下之意,不是阎老大来的迟,而是他来的早了。
阎老大却不放手,继续道:“请柬上写明,请公子申时赴宴,公子准时抵达,何谓‘早至’?”
楚修远道:“此时约申时一刻,尚在申时,前辈又何来‘迟到’一说呢?”
阎老大微微一愣,却不放手,笑道:“公子倒是算得清楚,也罢!不算罚酒,算是阎某口渴了,先喝上几杯,楚公子就不必罚酒了吧?”
楚修远笑道:“也罢,楚某刚刚话说的有点多,也有些口渴了,前辈开恩,便让晚辈也喝几杯如何?”
临江仙的这顿酒席,从楚修远一进门就开始激流暗涌。阎老大先是故意不至,却在中途强势进入,处处争强,为的就是消解楚修远猛龙过江的锐气;而楚修远却处处表现出对阎老大的尊重,时时以晚辈自居,便是采取了“守弱”的战术。阎老大是楚门前辈,怎也不能在自己地头为难一个后辈。饶是阎老大久经商场,也没料到楚修远会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他,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只见阎老大沉默半晌,忽地哈哈大笑道:“公子少年英才,果然后生可畏啊!”
楚修远笑道:“前辈谬赞,楚修远才疏学浅,都是朋友们帮衬。”
阎老大笑容一敛,欺身半步,双眼盯住楚修远,沉声道:“公子卖我老阎一个面子,这罚酒的事就算过了!如何?”
楚修远回望眼老大双眼,半点也不躲闪,微笑道:“阎老大但请吩咐。”
阎老大道:“我们吉庆街的几个老朋友,家里东西堆不下了,楚家在汉江旁新建的那个货仓,做个价卖给老阎,如何?”
3
楚修远于一个月前,在汉口建了一个小仓库。仓库并不大,也装不了多少货物,但是所在的位置实在微妙,正处在汉江边上,隔江正对岸,就是汉阳镇楚家码头。阎老大久在江湖自然明白,楚修远这一招是投石问路,若是自己不闻不问,接下来就要建个码头了。码头不论大小,都算是楚家一只脚踏进了汉口。到了那时,再想将楚家挡在汉口镇外,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不论如何要“掐死”楚修远的这个念头!
楚修远也是微微一惊,他早知阎老大定然会跟他提及那个仓库,心中推演了千万遍,却从未想过阎老大连原因都不问,居然直接讨要。他却不知阎老大见他机敏灵活,担心真要是在酒席上推杯换盏的谈,自己还真未必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便索性不谈了!
楚修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阎老大,楚家的那个仓库,是有用处的。”
阎老大一手抓着楚修远的手腕,一手在空中大力一挥,道:“不管什么用处!老阎都要了!你回去和家里人说,他们不会不给老阎这个面子的!”
楚修远见阎老大口中虽说是“买”,然口气却不容置疑,心知这阎老大强势惯了,断不容许别人压过他一头。今日若要善了,要么按阎老大所说,将仓库“卖”给他;要么,就得把阎老大的“势”压下去!
想到这,楚修远微微一笑,道:“阎老大若是喜欢这个小仓库,便是送与您又有何妨?不过……晚辈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想必阎老大会更感兴趣。这些年,晚辈买了几个铺面,刚好都在吉庆街上。正犯愁不知做些什么,刚好今天阎老大和诸位东家都在,不如大家给点意见如何?”说着,楚修远一招手,一名护卫从一个随身大袋中取出一打文书,递了上来。
众人听得楚修远的话,俱是一惊,林栋接过文书快速的扫了几眼,冲阎老大点了点头。
林栋虽未说话,阎老大却已知那一打文书正是是吉庆街十八家商铺的地契!不由得怒从心起,眉头一蹙,手中微微一紧,沉声道:“楚公子处心积虑的买到了这些地皮,意欲何为?”
楚修远手腕一痛,哼了一声,强忍道:“没什么,只想和阎老大谈笔买卖。”
阎老大手中用力,冷声道:“老阎我这辈子,从不吃人威胁!你要和老阎谈买卖,就得老老实实的!”
楚修远手腕犹如被一个铁箍慢慢收紧,疼的他满头冒汗,颤声道:“晚辈倒是想老老实实的,可老老实实的做不成生意。”话音一落,楚修远终于把持不住,酒杯“咚”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这边阎老大和楚修远较劲,那边却惹恼了李承义。他见阎老大自进屋以来便咄咄逼人,心中早已不忿,此时见他拿住楚修远,更是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喝道:“放开少主!”
阎老大斜眼睥睨,见一少年手按剑柄,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人?没看到我在和你们少主讲话吗?不懂规矩!”
李承义见楚修远浑身颤抖,心中大急,此时听得阎老大口中有轻视之意,心中大怒,“仓哴”一声拔出了“凝寒”,大喝道:“我只知你抓着少主!你若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阎老大仰天一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不客气!”
李承义大怒,手中长剑一挺,朝阎老大当胸刺来。楚修远虽然手腕疼痛,却见李承义这一剑含怒而发,剑势惊人,当下大惊道:“承义不要!”
李承义一剑刺出,却听得楚修远喝止,一时不知如何举措,长剑便顿了一顿。阎老大却忽然欺身上前,探手一抓,一把便抓住了李承义握剑的那只手。
李承义一剑迟疑,被阎老大欺身上来,心中叫糟,只觉得手腕一紧一痛,长剑便把持不住。接着只觉有道劲风直奔胸口而来。李承义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收回左臂挡在胸前。只听得“蓬”的一声闷响,一股大力传来,李承义不由得倒飞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鹰落,阎老大趁李承义迟疑之际,一把夺下了李承义的宝剑。接着将李承义击飞那一下,却是一记窝心脚。李承义虽然曲臂挡住了这一脚,但是脚上大力传来,李承义只觉臂骨欲裂,胸口如遭大锤重击一般,一口气息压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耳中却传来阎老大冷冷的声音:“学了两天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招摇,你们楚家的护卫都是这般水平吗?糟践了这把好剑!”
阎老大话音刚落,冷不防一道枪影挂着劲风直奔他面门刺来,阎老大侧头避过,那枪头却挽了个枪花,又向他面门刺来。阎老大接连躲闪,甚至持剑拨打,然来人枪法又急又狠,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阎老大几次想拉过楚修远挡一挡,却发现来人的枪头只在他面前两尺左右的地方伸缩,楚修远反而被挡在门户之外。
不得已,阎老大只能松开楚修远,一把抓向枪头,另一只手挺剑,顺着枪杆便削了下去。长枪却不纠缠,在阎老大面前虚晃一招,接着向下一压,正搭在楚修远的腰间。长枪向后一圈,便将楚修远圈到了持枪人的身边。只见那持枪人救下楚修远,接着向前踏上一步,长枪凌空抖了个枪花,将楚修远挡在了身后,正是楚修远的护卫长——楚少羽。
楚少羽一招得手,自有一众护卫上前,九人从背后抽出小盾朴刀,将楚修远团团围住,向后退去。还有八人各出长剑,在楚少羽身后两翼摆开了阵势。阎老大见楚修远十八铁卫护卫严密,颇有章法,一时倒也不敢逼近。
那边楚修远一脱身,不理手腕疼痛,先去看了看李承义,见他面色有异,忙问道:“承义,你有没有事?”
李承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凝寒还在他手上!”
楚修远心知刚刚若非自己忽然出声,李承义即便不是阎老大的敌手,却也不至于受伤,心中万分自责,当下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且休息一下。”说着,拍了拍李承义的肩膀,转身道:“阎老大,我敬你是楚门前辈,本想和你谈笔生意,可是你谈也不谈,便抓住我意图要挟,还伤了我的护卫,实在有失身份!”
阎老大冷声道:“汉口的生意,自有老阎和十八位东家做主,旁人休想染指!”
楚修远冷冷的道:“生意的事回头再说,你先把凝寒还来!”
阎老大微微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疑惑道:“这把就是凝寒?这应该是楚家家主楚天问的佩剑啊,怎会落到这小子的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说着,阎老大长剑一抖,笑道:“我跟你做笔交易,你承诺不来汉口,我还你凝寒!”
楚修远怒道:“凝寒是我父亲的佩剑!你休想拿它来跟我做任何交易!”
阎老大双眉一轩,冷声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修远大怒道:“罚酒便罚酒!又能如何?”
阎老大微微冷笑,朝林栋使了个眼色,林栋仰天打了个呼哨,登时从门外“呼啦啦”进来一批劲装武士,各个手持刀剑,围在了酒席四周。只见林栋朝身后的东家们拱了拱手道:“诸位东家请往后站,莫伤了诸位。”几位东家显然常见这阵仗,没有一个慌乱的,纷纷退去墙角。
阎老大道:“楚公子,今日你应了老阎便罢,若是你不应,老阎只能留你在汉口小住,另派人去请楚门主前来说道说道了!”
楚修远冷笑道:“看来今日势难善了!铁卫!列阵!”话音刚落,十八铁卫立刻变换阵势。
这边一动,阎老大那边的人手便也跟着动了起来。只见众人先是关了大门,接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楚修远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楚修远这边也不甘示弱,九名刀盾手殿后,八名剑士和楚少羽居然摆出了个“楔形阵”,直指阎老大!楚修远心知对方人多势众,若是深入纠缠,早晚必被拖垮,是以摆出这个阵势,目的只有一个:擒贼先擒王!
只见楚少羽长枪一摆,八剑士齐齐上前一步,各出长剑,动作整齐划一,九人同时踏地一喝,登时杀气四射,区区九人却仿佛千军万马一般,战意浓浓。阎老大这边虽然人多,一时间却仿佛要被这九人的声势冲破一般。
眼见两伙人便要厮杀起来,忽听得头上一个声音喝道:“通通住手!”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但见半空中跃下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奇快无比的扑向阎老大。阎老大危机临头,虽惊不乱,单手一提,一掌向来者拍了过去。那身影见阎老大出手,却不闪避,也是一掌迎了上去。二人双掌一交,阎老大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忍不住纵身后跃以消其势。
那身影一击之下便占了上风,却是得势不饶人,一落地便继续抢攻。阎老大见对方追来,一边后跃,一边圈剑回刺,那身影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上身向后一让,倏地一脚踢出,正踢在阎老大手腕上,阎老大拿捏不住,长剑被踢上半空。只见那淡青身影纵身跃起,在半空轻轻巧巧的一个转身,一把抄起长剑,接着稳稳的落在地上。众人望去,但见来人剑眉星目,长发飘飞,正是楚家家主,楚门门主楚天问!
4
楚修远没想到父亲会突然现身,大喜之下,忍不住叫道:“父亲!”
楚天问转头看了看楚修远,见他虽然略显狼狈,却未见什么伤痕,心下稍安,却听得那边阎老大高声道:“原来是门主驾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但不知门主此番前来,为的是家中事?还是门中事?”
楚天问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我这爱讲道理的儿子,遇到不爱讲理的阎老大,肯定是要吃亏的。我是没想到,在我楚门之中,还有人敢劫持我的儿子!”
阎老大刚刚与楚天问对了一掌,心知楚天问的修为略胜自己一筹,却也不肯就此低头,便阴沉沉的道:“门主可是楚门之主,这般铁了心的给楚氏撑腰,就不怕门中弟子不服么?”
楚天问笑道:“怎么?阎老大想讲道理了么?若是阎老大想讲道理,且去和我那个讲道理的儿子讲!什么时候阎老大不想讲道理了,再来找我!”说着,楚天问一抖长剑,内力到处,凝寒剧震,声若龙吟。
楚天问一出手,便震慑了阎老大,连带着阎老大的手下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此时随着楚天问长剑一抖,整个大厅好似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寒气,凝寒在楚天问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散发出幽幽的杀意。
阎老大声势大减,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如之前一般霸道,只能哼了一声道:“楚公子釜底抽薪,果然好手段!有什么条件便开出来吧!”
楚修远自从楚天问从天而降,便心神荡漾,父亲今日本是要去珞珈山的,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不放心自己,来给自己助拳了。眼见在父亲面前,阎老大也不敢嚣张,想到父亲早有提醒,自己却未能掌控局面,还要父亲来替自己善后,不由得又是自豪,又是羞愧。此时听得阎老大口气稍软,急忙收摄心神,拱手道:“阎老大想是误会晚辈了,晚辈不是要进入汉口,却是想让阎老大和诸位东家走出汉口!”
阎老大微微一愣,心中大是疑惑,问道:“楚公子此话何意?”
楚修远道:“阎老大久在江湖,经验丰富,晚辈有心请阎老大来执掌武昌和汉阳的脚行船行,只要阎老大点点头,从今以后,武汉三镇的水陆货运,就都唯阎老大马首是瞻!楚家只要三成利便可。”
阎老大听罢,面色一冷,沉声道:“一点利益,便想老阎出卖吉庆街的兄弟?楚公子未免太小看我了!”
楚修远笑道:“阎老大误会了,汉口吉庆街的十八家商铺所做生意,楚家在汉阳和武昌皆有涉猎,若诸位东家愿意,楚家愿将两地店铺都交给诸位东家打理。所有合作,楚家只要三成利!至于那些店铺的地契,则是晚辈送给诸位东家的见面礼!”
话音一落,角落里十八家商铺的东家便坐不住了。这些铺面价值几何,他们心里一清二楚,如今楚家将这些房契送来做见面礼,这诚意着实足够了。
阎老大见他们交头接耳,便向楚修远道:“这等大事,我等需要商议一下!”
楚修远尚未回话,角落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道:“不用商议了,这买卖,我玉缘斋应了!”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道:“用汉口三成利,换两镇七成利,这买卖怎么算都是我们占便宜,我江百鲜也应了!”
陆陆续续,十八家商铺纷纷表示愿意合作,阎老大大笑道:“好!只要楚公子做的了主,这买卖就这么定了!”说完,阎老大偷眼望了望楚天问。他早知楚家的生意都是楚修远做主,然这笔买卖摆明了是楚家吃亏,楚天问既然在此,还是逼他表个态比较好。
楚天问自然知道阎老大打的什么心思,当下毫无迟疑的回道:“楚家的生意,一直都是我儿修远在打理,只要他谈的买卖,楚家自然全力支持!”
阎老大抚掌大笑:“好气魄!”
楚修远朝四方拱了拱手道:“今日实在仓促,想必诸位东家毫无准备。三日之后,楚某在黄鹤楼宴请各位东家,到时还请各位准备好一应文书。”
阎老大道:“公子快人快语,老阎也自不啰嗦。今日多有得罪,三日后,老阎带着诸位老兄弟,过江去给公子赔罪!”
说着大手一挥,一众手下自然让开去路。楚修远见此行目的已达,便也告辞离去。
5
翌日,楚家后宅中。
楚天问端坐在榻上,膝上横着那把“凝寒”。楚修远和李承义站在楚天问对面,一脸的羞愧。
楚天问沉声道:“身为护卫,未得主上号令,不得擅自出手!承义,你可知道?”
李承义急道:“承义知道,可是……”
楚天问冷声道:“没有可是!你身为护卫,擅自作主,可知错么?”
李承义心中不忿,却不敢顶撞楚天问,只能低头道:“承义知错!”
楚天问道:“我知你心中不服,少羽也未得主上号令,也是擅自出手,却为何不言其过?这就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贸然出手,却心有杂念,以致失了先机!不但未能救出主上,反而使自己深陷险境,更失了凝寒!你可知错?”
李承义听得楚天问提及“凝寒”,心中有愧,低声道:“承义知错。”
楚天问叹了口气,温言道:“承义,护卫有护卫的铁律!然事有律例,便有例外!有些时候主上来不及吩咐,那就要靠护卫自己的判断了。该听令的时候不听令,不该听令的时候却犹犹豫豫,此乃大忌!少羽做远儿的护卫长时日已久,些许分寸,拿捏的很好。这点,你还需要向他多多学习。”
李承义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行礼称是。
楚天问接着说道:“这凝寒是本座赐给你的,你却轻易的丢了它,看来你暂时还不适合这把剑。”
李承义听得楚天问竟然要收回宝剑,心下大惊,急忙抬头望去,只见楚天问却朝他摆了摆手道:“你也莫急。三日后,本座与夫人要去武当山小住些时日,这些日子,便由你随行在侧。只盼你自武当回来之时,可以配得上这把剑!”
李承义虽然心中难过,却听得家主要带他同去武当山,心知还有机会,不禁心中稍安。
楚天问见李承义开始时一脸难过,后来却面有喜色,知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不多言,只让他先行下去。
楚修远待李承义出去之后,突然向楚天问跪倒,凄然欲泣道:“父亲,孩儿让您失望了。”
楚天问望着儿子,沉声道:“为父为何要失望?”
楚修远道:“父亲提醒孩儿要小心阎老大,孩儿已经百般小心,却还是未能掌控局面,累得父亲亲自出手,实是孩儿无能!”
楚天问道:“为父且问你,若是为父不至,你真的准备与阎老大火拼么?”
楚修远垂泪道:“孩儿早准备了两艘小船于汉江接应,本是打算一旦有危险,便破窗而出,凭水路遁走。可……可是凝寒在他手上!孩儿……孩儿……”
楚天问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后来局面逆转,你却把家中生意如此贱卖,又是为何?”
楚修远道:“父亲有此疑问,却为何不阻止?”
楚天问道:“你若执意要做,必有缘由。为父信你不会真的出卖家族利益!”
楚修远心中感动,拭了拭眼角泪水道:“咱们楚家近些年所铺开的生意,都是孩儿针对汉口吉庆街布的局。吉庆街做什么,孩儿便做什么。咱们楚家的船比他们的好,走的也远,货物自然也就比他们更加新鲜。但是这些生意,楚家经营毕竟时间太短,经验和根基都不足。如今把这些生意都推给吉庆街,可以省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们楚家以舟舆之术冠绝神州,还是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这上面的。阎老大他们经验丰富,生意定会越做越好,他们做的越好,楚家的车船铁器便越有销路,再辅以良田地产,楚家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楚天问点头道:“将下游的利益让出,专心赚上游的钱。下游再兴旺,也需要以上游做根基。我儿着实好手段啊!”
楚天问低声道:“孩儿蒙父亲信任,得以执掌家中生意,不敢稍有懈怠。”
楚天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远儿,我知你心中一直有个结,便是你习武难成。其实,你大可不必介怀。”楚天问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扶起楚修远道:“你天生经脉弱小,筋骨不强,于武学一道可以说是先天不足。这些年你以勤补拙,将楚家剑法的招式练的纯熟无比,已是极限了。若想见剑气龙虎,以你的体质,全靠修行,恐怕是终生无望!”
楚修远本来觉得自己虽然天分不足,但勤加练习,总有突破之时,此时听得父亲言语,顿时如遭雷击。却听得楚天问继续说道:“但是你自幼便对财货之事无师自通,甚是有天分。你二十二岁开始执掌家族生意,便孤身远赴云海,改良了楚家的船舶之术。之后又组建船队,穿行各地,这些年为楚家赚了不少的钱,家里上上下下早就对你赞不绝口,就连几位族老,近年来的口风也是大为松动。远儿,这些年你的用心,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楚修远听得楚天问言语之间甚是肯定,心中稍安,却担忧道:“可是……可是孩儿不能继承父亲武学真传,父亲不失望么?”
楚天问摆了摆手道:“失落倒是有点,失望却不至于。人生而不同,各有短长。你让为父如你这般周旋商场,为父却做不到。远儿,为父要说的是,你在属于你的道路上,从未让为父失望过!”
楚修远不禁喜极而泣,哽咽的叫了声:“父亲……”
楚天问温言道:“为父着力培养李承义,一来是这孩子有些习武的天分,二来也是为了助你!楚少羽等十八铁卫,虽然已被你调教的不错,但还不够;你与承义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有他助你,就不怕楚少羽一家独大,反客欺主!身为主上,尤其是武功不足以服众的主上,更要注意手下的平衡,这点,你要谨记。”
楚修远听罢,心头蓦地一阵温暖。原来父亲一直在关心着我,原来父亲从未对我失望过!耳边传来父亲的殷切叮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教他练功时的样子,不禁下意识的叫了声:“爹……”
楚天问一愣,笑了笑道:“不叫‘父亲’了么?”
楚修远愣了愣,尴尬道:“父……我……孩儿……”
楚天问摆了摆手道:“叫爹好,叫爹挺好。”说着拍了拍楚修远的肩膀,转身朝大门走去。
楚天问走到门口,忽然道:“承义虽然学有小成,但还是有些年轻人的浮躁,为父还得敲打敲打。那把凝寒,你先收好,等承义自武当归来时,再由你赐给他。 ‘凝寒’是把好剑,你却未必一定要亲自用它。”
楚修远望了望横在榻上的“凝寒”,感动道:“孩儿……累爹费心了。”
楚天问打开了房门,一束阳光透过大门射了进来,楚修远抬头望去,只见楚天问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仍然是那么高大威武,仿佛一座高山,只是此时的“高山”,甚是温暖。
只听得“高山”传来一句话:不论何时何地,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高山。
高山,或许永远都是高山。
高山,也许不仅仅是高山。
-END-
Sunasty
世 界
小才冯看东宋:
我曾专门写过一篇对东宋的看法
对我而言,东宋设定是高屋建瓴的
纵观我国历史
很多的时候都是自高自大导致的毁灭
无尾箭的设定,给了我们一个危机感
让强者有动力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从而引发了无数可能
可以说,东宋,是所有武侠作者的用“武”之地!
小才冯写东宋:
这是我第一次用心写武侠,也是第一次完整的武侠作品。
定音笛,是一种校正音准的器具,以其本身的标准可以校正乐器的音准,可以引申为一种标准。所以最大的问题是,怎么选择定音笛。
现实中也有很多“虎父犬子”,他们最大的悲哀就在于,用父亲来做儿子的定音笛。然而大多数的情况下,父子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选错了定音笛,结果必然是父子都很拧巴。
楚天问是清楚的,所以楚修远是幸福的,因为他有一个会帮他选择定音笛的父亲。
希望天下父亲都能有一个概念:不论孩子如何,他都是你的孩子。先去爱他,再去选择适合他的标准。
-宋纳思地-
世界·定音笛
致谢:
文章作者小才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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