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讲诉自己的孤独,又讲诉千万人的千万种孤独。越讲越尴尬,独自站在地球上,无法收场。
——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80后是垮掉的一代——老掉牙且自以为是的直男们会这么说。
至于80后作家,拿不出手,而90后,压根没有作家,00后根本不看书。
文学死透了。
话是这么说,但在新世纪初,文学还回光返照过,而郭敬明,就借着这次回光返照走进了大众视野,再也没出去过。
不是谁都能被时代浪潮裹挟冒出头,郭敬明能,自然有其道理。
四川自贡,郭敬明家乡,自打郭敬明四岁开始,在自贡呆的最久的地方,不是家,是医院。——因为败血症。
当时很多亲朋好友,劝郭敬明妈妈,放弃这个孩子,再生一个。
多么无良的亲属,建议拉黑处理。
生病期间,郭敬明开始读书,在苍白孤寂的病房里起了个头儿,就再没停止过。
读书是乐趣,读多了,就想试着自己写,多数写作者的不知天高地厚,都从少年时开始。
1997年,郭敬明念初二,写了首诗,叫《孤独》,发表于《人生十六七》,稿费十块,不少了。
有肉吃,刺激,于是郭敬明接着参加了不少比赛,写了诸多七七八八的文章。
但真正把他硬生生推到大众面前的,是新概念作文大赛。
新概念作文大赛,新世纪初文学回光返照的基石,热爱文学的同学对它一定不陌生,它对80&90后的文青来说,是唯一可凭借之一炮而红的大赛。彼时周围有人参加了这个比赛,基本是大佬了。
2001年,郭敬明18岁,读高二,参加了新概念作文大赛。
他是奔着赢去的,买了七本杂志,写了七篇五千字的文章,投过去。
然后凭借散文《假如明天没有太阳》,拿了一等奖,次年又拿了一次一等奖。
当时他算是小有名气,在所谓“少年作家”圈排得上号。
爱写作,并享受被人崇拜的快感。
因此,临近高考,他还在写小说《幻城》。
或许有得必有失,在写作层面上搞出名堂的郭敬明,高考却意外失利。——没人能想到,他的高考作文只有三十分。
于是没上得了他最爱的复旦大学,转而去了上海大学,读导演系。
高考失误对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但等他到了上海大学之后,才发现高考的打击其实只是开胃小菜。
上海大学,名副其实的上海人的大学,郭敬明的同学,用LV或Prada,隔几天就换个手机。而郭敬明呢,他身材矮小,家境更是普通,大家看他都像在看个怪物。——这种来自阶层的蔑视和打击,让郭敬明悲哀。
导演专业至少要有一套能拍的设备日常练手,对其他同学来说,拍摄设备就和大白菜一样,但对于来自十八线小城市的郭敬明来说,这是笔巨款,他曾多次在文章中提到当年对母亲要钱时羞愧的自己。也正是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贫穷的无力。
这种无力甚至在他成名后依然存在,他在刚出名那几年,曾满怀期待地带着自己的私服去拍杂志大片,但被摄影师无情鄙视,还有一次,他去gucci店里买鞋,直接收到了来自店员翻到天际的白眼。
阶级差距,无情的对比,流在血液里的自哀,拧成一根绳子,套在郭敬明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喘不过气来,仿佛被全世界挤压。
被打压时人类通常有两种反应,要么顺势倒下,要么吊着一口气反抗。
郭敬明,属于后者。
钱,都是因为钱。他萌生必须有钱的冲动。
要承认,郭敬明运气相当不错。高考前写的《幻城》给了他赚钱的机会。
2002年,短篇小说《幻城》在同年《萌芽》10月刊发表,红透,多少人曾下了课火速跑去报刊亭,只为了抢《萌芽》——就这样,19岁的郭敬明就在当时无数少男少女的汹涌青春下诞生了。
幻城红透了,在上海孤立无援的郭敬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靠写作改变命运,事实证明,郭敬明非常有觉悟。2003年《幻城》就被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在当年狂卖到年度图书排行榜前三,这在一贯沉寂的文坛宛如奇迹。
但当年郭敬明才20岁,未经世事,还是个毛头小子,有了点名气的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大坑,被春风文艺出版社敲打了——当年春风文艺出版社在他身上着实大赚了一笔,但付给郭敬明的报酬只有他四年大学学费,郭敬明当时还觉得挺好的,起码学费不用愁了。
他到后来才明白,自己被春风文艺出版社耍了,自己该拿的第一桶金原来远不止那几万块钱,就从那时起,他开始知道社会的险恶了,只有有足够的话语权,才能不被欺负。
才子和缀学总是有联系,郭敬明虽然没有缀学这么极端,但是也差不多了。拉着几个朋友不上课,办杂志 。《岛》就是那个时候诞生的,杂志从04年做到06年底一共做了三年,本本卖断货,郭敬明大学不挂科的秘诀就是年年送老师自己的杂志。
《岛》给郭敬明带来的可不止是大学不挂科,850万的版税让他名列富豪排行榜第五,土豪之名真正坐实。
成了有钱人后的郭敬明虽然有些炫富的报道,但并未沉浸其中,依旧趁热写下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夏日未至》,当时有多火,不用我再描述了。三年后也正是这本《梦里花落知多少》让他吃上了官司,也开启了他的黑暗道路之门。
2006年《梦里花落知多少》被判抄袭庄羽的《圈里圈外》,骗子,无耻,小偷,无数少女因此痛哭。抄袭这事儿至今都是郭敬明身上最大的黑点。只赔钱不道歉的处理方式更是给他被黑的路上泼了一桶墨。
就在这一年《岛》停刊了——23岁的郭敬明在同龄人还在做职场小白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开始做人生长远的规划和思考。
随后郭敬明从作家迅速转型成为商人。
和春风文艺出版社终止合作。
100万注册资金成立公司“柯艾”。
和中国最大的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搭上线。
公司“柯艾”成立了,郭敬明主编的月刊青春文学杂志《最小说》应运而生,从07到16年,最小说出版了十年,这十年里,《最小说》压的其他杂志喘不过气来,最巅峰的时候月销量五十万册,几乎是其他文学类杂志销量之和。
他也靠着最小说和《悲伤逆流成河》、《小时代》等作品数次登顶作家富豪排行榜及图书销量榜,风头一时无两,青春文学市场这块蛋糕被他瓜分了百分之八十之多。
做出版的郭敬明可谓十分成功,凭借对市场精准的判断,他打造了许多作者,他比如落落,现在是导演,前阵子刚上映的《悲伤逆流成河》就是她的作品。再比如七堇年和笛安以及安东尼,或许大家年轻时候或多或少都看过他们的书。
从作家到出版人这还不算完,搭传媒,做电影是郭敬明的下一步棋。
2008年,郭敬明独具慧眼搭上了选秀之母龙丹妮,属于他的文学选秀拉开帷幕。他创办了“The next 文学之新”文学大赛,这个比赛其实和新概念大赛比较相似,——文学选秀出身的郭敬明也算是有些比赛情节,但是很可惜文学之星也只办了三届,到2013年就已终结。为什么,因为传统出版业滑铁卢的太厉害了,纸质书压根卖不出去。
文学之星在13年寿终正寝,出版人郭敬明摇身变成郭导,亲手开拍小时代系列。当年小时代宣传的声势可谓巨大,郭敬明微博从选角到海报到剧组日常,绝对是花式宣传。
虽然当时很多人不喜欢小时代,甚至出言诋毁谩骂,人身攻击,但小时代四部曲还是收割了快十八亿的票房,郭敬明赚的盆满钵满,笑弯了腰,早年积累的大量书粉成为了他电影的主要消费群体,他本人也成了一个超级大IP。
于是他开始做电影,投资电影公司,就像当初成立出版公司一样。过去他培养作家,现在他打造导演,俨然要把过去俘获的书粉的消费力吞噬干净。——于是落落做导演了,安东尼的书被周迅拍了。——最大程度的笼络资源,利用资源,是郭敬明信手拈来的事。
第二次的发家也让郭敬明明目张胆开始炫富,秀豪宅,秀身材,秀奢侈品,连汪精卫小姨太的豪宅都被他买下了,仿佛在告诉世人,看,老子过去没得到的东西,现在都有了。
郭敬明豪宅之二汤臣一品
汪精卫小姨太豪宅
除了这些,小时代的胜利,也让他成了众多明星眼中的大导演,——爵迹开拍,他轻而易举就网罗了当时绝大部分流量,吴亦凡、杨幂、陈伟霆、王源等等,都和他关系紧密。
意气风发的郭敬明在爵迹宣布开拍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因爵迹而走进无尽深渊。
爵迹开始宣传的时候,郭敬明还是沿用小时代的老套路,造悬念,大阵势,一个都不少,每天微博九点钟公布一位演员,雷打不动,整整公布了快半个月,累死了粉丝也赚足了噱头,各种华丽的海报更是铺天盖地涌来,在他眼里,这是更上一层楼的一仗,他有信心打赢。
但世事难料,《爵迹》大扑街,网上差评如潮,大家都在叫,郭敬明你在拍动画片吗,你赔我血汗钱!爵迹票房最终仅3.8亿,投资方赔钱赔到了姥姥家。
爵迹失利,郭敬明在微博上沉寂了,不再像小时代系列上映时在微博花式营销了,他在爵迹最后一站路演时,甚至失声痛哭,说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骂爵迹。
爵迹的扑街让他意识到,似乎郭敬明已经与“烂”扯不开关系,成为他逃不开的宿命。
爵迹失利后,郭敬明又有两部作品被拍成电视剧,但都与他关系甚微了。无论是《夏至未至》还是《幻城》,他连宣传都只有寥寥数语,他已完全意识到,将自己的名字尽量少的贴向这两部剧,大家可能会对它们包容一些。
可即便如此,这两部剧还是扑了。种种迹象表明,郭敬明及其作品的IP,已经不再受欢迎了,属于他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
最近两年,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微博发的越来越少,但消失的他,仍然活在争议中,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小心翼翼而变得和善。
关于他的打击还未止步,去年8月21号,曾被郭敬明打造的作家李枫微博发文,声讨郭敬明性侵他。
而郭敬明本人,在事发两个小时后,发布了微博回应此事。
此事在当时引发了无数的谩骂和声讨。
随后朱梓骁、陈学冬、落落、笛安等人都上了热搜,疑似郭敬明转移群众注意力,最后,还是薛之谦的丑闻救了他。但性侵这件事,和抄袭一样,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怎么也扯不掉了。
看他微博可以发现,18年到现在,他的微博数只有寥寥二三十条,这次爵迹2即将上映,他没有任何大篇幅的宣传,没上任何综艺节目,连爵迹换挡,官方也只发了一个因技术问题上映时间调整的微博,而他本人并未转发。
前几天,他悄无声息地在微博发布自己《爵迹》小说的第三部已预售,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在过去他绝对提前预告,还得搞神秘点儿,现在他变得小心翼翼。
到前几天,《悲伤逆流成河》电影上映了,导演编剧都不是郭敬明。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不再高调。其实属于他的辉煌的时代或许真的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他所说,所有和郭敬明有关联的一切,都是错的。
炫富被骂——因为他冲撞了绝大多数平民庸碌而无味的生活。
拍电影被骂——甭管看没看,骂郭敬明是政治正确。
出书被骂——郭敬明又来骗钱。
出席活动——小矮子又出来作妖。
回到十几年前,郭敬明刚来上海,苦乐并存。
后来有钱了,小心翼翼显摆。
再之后拥有了商业帝国,大张旗鼓炫耀。
到现在,又再次沉寂了,接受采访会说:没那么爱奢侈品了。
老实了。
——80后是垮掉的一代,都这么说。说得多了,自成笑谈。现在来看,80后没垮掉。只是大时代波澜壮阔,小人物粉身碎骨。
郭敬明呢,作为80后代表人物,倒没粉身碎骨。但他或许更悲哀。
因为全世界与他为敌,大抵直到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