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Klee-Southern-gardens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布莱希特《芬兰,1940》
日子近了。当你们开始朝球框投掷篮球,
在草地上将“飞碟”送入想象的宇宙。
在公共浴室里用毛巾打闹,
泡沫四溅,身体滑溜溜像海豚。
夜深了,舍不得睡去。即使在睡眠的
海洋里,醒着的神经依然在奋力划桨。
蜜蜂也已开始给怀疑的椴树授粉,
最小的骨朵已懂得对谎花说“不”……
地球停下来就不可避免。它得从人造卫星的眼睛
反观自身,得舒展一下板块之间的经络。
多梦的一代,娇子哟!从地平线下冒出来,
惊蛰一般,谁也阻挡不住。
我看见你们(也看见自己)在四月云集,
在裁成花边的黑白照片里,
手拉着手,喉结与乳房都已成熟,
是时候可以去成就一番事业了。
你们哀悼过一位长者,陷入悲伤。
大象们甩着鼻子不肯从死去的同类身边离去,
希望那“黑暗中的演讲者”①
滔滔不绝,朝天空吹响长号。
在街沿上坐着,争辩着,喝着啤酒,
你们在等待什么?一个前来赴约的幽灵,
一个拜伦式英雄吗?片刻的胆怯
足以让今夜开放的丁香蒙羞。
没有人会把一册行动指南塞到你手里,
像攀岩教练那样,说:“跟我来!”
没有人知道局面将朝对谁有利的方向发展。
下水道堵塞了,几个修理工正在挪开井盖。
城市饕餮兽般挺立在运河边,
看不出有什么正在崩溃。
你们中的一个,把啤酒瓶在地上一敲——
一声脆响,古老的幕帐突然撕开缝隙。
像返回的宇航员,从密封舱里出来,
举起了手臂。嘴里咕哝着:“为什么是我?”
这就是全部的奇迹。在那个未标明海拔的地点,
在与历史教科书的巨大时差中,
谭嗣同、秋瑾、遇罗克从死的怀抱
活了过来。兄妹中的兄妹,
来到你们身边,默默递上水和食物,
在前方晦暗的地段为你们探路。
走吧,别落下!摩肩接踵,明眸皓齿,
遇到妖怪,就用最新的咒语将它化为烟缕。
鞋里进了沙子,倒出来,继续走。
血回到血,血燃烧血,流往一处。
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被调遣的外省青年,
你们以最大的诚意为他们申辩,
他们也以低头的方式守住了沉默与羞愧。
所有引擎熄火,在密云不雨的郊区。
就这样,你们自愿参加了一场拔河比赛,
对方是僵尸、机械手、隐形人,以及看客。
“谁赢了?谁输了?”②在寓言的意义上,
或在寓言与现实的双重意义上?
生命圈在缩小,辟谷与对峙在继续。
一个单血管的人,我的朋友,被抬了出去,
在地坛医院里,仁慈的后土接纳了他,
在布鲁克林生下惠特曼的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在儿童节的前一天。孩子们穿上戏装,
排成行,专注地彩排被告知的未来。
为了幼小的无辜者,为了那些含冤的老人,
你们在雷鸣电闪中把那个关键的词喊了出来。
人人都在听。回声的引力波一圈圈重叠,
交叉,扩散,夹杂着炒豆子的声音……
全世界都听见了。当电闸被一齐拉下,
头颅碰撞黑暗时,汹涌的脑浆是多么像白刃。
① 北岛诗句。
② 策兰诗句。
2019/6/1
Paul-Klee-Seventeen
编者注:原诗标题为《青年颂》
宋琳,著有诗集《城市人》《门厅》《断片与骊歌》《城墙与落日》《雪夜访戴》《告诉云彩》。《今天》文学杂志的诗歌编辑,《读诗》与《当代国际诗坛》编委。获首届东荡子诗歌奖·诗人奖、2018年第二届昌耀诗歌奖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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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雾 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