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0日,东京都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梵高和高更——现实与想象》的画展,以梵高和高更在“黄房子”里同居的62天为线索,展示两位画家的人生。
——梵高《房间》
这是一个梵高梦想的“家”。他是为高更的到来而布置这个“家”的,那么,他是以多么强烈的欢欣与兴奋在经营这个家。
梵高理想的同居伙伴叫作保罗·高更。
保罗.高更即为著名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中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原型。
两人都在印象派的边缘游走。梵高对于高更的情感复杂,夹杂着崇拜与嫉妒,最重要的是,他想象有了高更这个同居者,自己深刻的孤独会得到缓解。
——梵高《自画像》
梵高的《自画像》系列中这一件最强烈,又最平静,极其素朴,又极其庄严。
——高更《自画像》
高更在收到梵高画作后也画了自画像,送给梵高,这是他们同居生活的开始。
梵高最喜欢用的颜色是黄色,高更最喜欢用的颜色是红色——这仅仅是两个人最小的差别。高更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世界,他认为作画靠的是灵魂而不是双眼,要画一个被内化了的世界。
他后来在塔希提岛上画那幅著名的《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何许人?我们往何处去?》,画婴儿、老妇、女人、青年,形色各异地在蛮荒狂野的背景中展示肉体,那幅画没有用任何模特。
——高更《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是何许人?我们往何处去?》
这幅画反映了高更完整的人生观,表现了人类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
而梵高,则坚持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是观看和感受。
梵高精神亢奋的狂热并没有感染高更,他们日日夜夜在一起作画,常常画同一个主题,同一片风景,但是观看的方式却完全不同。
梵高画过阿尔的夜间咖啡屋,是彩度极端对比的红色的墙、绿色的弹子台、黄色的灯光,有一种陷入精神高度亢奋的错乱。这是梵高走向梦想的巅峰,也是梵高走向毁灭的开始。他已经开始用燃烧自己来取暖,用燃烧自己来发亮。
——梵高《夜间咖啡屋》
高更同样画了夜间咖啡屋,他以咖啡屋老板娘“吉诺夫人”为主题前景,也用到墙壁的红、弹子台的绿,但是色彩被一种黑色压暗,和梵高画中强烈的对比不同,高更的画面有一种深沉的冷静,他好像要刻意过滤掉梵高画中过度高昂的情绪。
——高更《夜间咖啡屋》
我觉得,任何亲密关系——不仅仅是两性关系,都会演变成一种权力关系。朝夕相处分享情感的两个人势必会分出精神上的强弱,当权力关系逐渐变得清晰,强者无论做什么,都成了对弱者无声的鞭挞和欺凌。
梵高作为两人中的弱者,亦步亦趋地听从着高更对他的建议,暂时放弃他看到的旋涡般炫目的星空和烂漫得让人心惊的麦田,转而求助妄想和幻觉,他表现得谦逊而谄媚。
画展中最让人动容的画,是梵高画的高更的椅子。
这幅画缠绵如情书,因为梵高想画的当然不只是椅子,他想画的是高更,可他没有勇气让高更做他的模特。凡高自己承认:“我想画的是那个‘空空的位置’,那个缺席的人。”
为什么画“缺席的人”?因为高更已经逃跑了。
——梵高《高更的椅子》
高更对梵高而言,就像是这张画中所表达的,是黑夜里的明灯。然而就在梵高画了这张画的同时,两人的关系亦宣告结束。
——梵高《梵高的椅子》
《梵高的椅子》,非常单纯,但是简单、顽强、牢固不肯妥协,四个脚的木腿像柱桩一样顽强,没有一点退缩与让步。
如何想象和梵高同居的生活?非常简单。坐下,打开一瓶苦艾酒,然后大声地一封封念梵高的信,你没有办法关小音量,没有办法要求他中断,只能倾听他不够连贯的哀求与呓语。
他们的相处并不和谐,生活如此紧密的关系,太多冲突,太多摩擦,太多琐细的现实细节会使两个敏感纤细的心灵发疯,会使两个自我个性强烈的心灵发疯。
高更事后描述梵高要发疯了,他常常半夜忽然惊醒,看到梵高向他走来,凝视着他,又无言地走回自己的床上睡倒,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梦想在现实中变得荒谬、扭曲、琐碎而难堪。
——梵高《自画像》
梵高在与高更的一次争吵后割下了自己的右耳。
梵高和高更同居生活的故事让我惊恐,是因为我虽然没有过同居的经历,但我几乎能完全地理解凡高——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像贪得无厌的血蛭一样寻求赞同、爱和理解。
或许对高更和梵高来说,有才华的人应跌跌撞撞地独行,可以相望,但不必相遇。
遥遥相望,反倒生出许多带着暖意的回忆来。
在展览的最后,展出了高更在梵高死后十几年画的凡高的椅子,椅子上放满绚烂绽放的向日葵。
这个无情的同居的故事,因为迟来的理解与怀念,竟有了一个温情的结束。
原画我没有找到,图为高更为致敬纪念梵高所作的《向日葵》,事实上,在高更这一生中共作有四副《向日葵》作品。
部分选自:蒋方舟《东京一年》、南方艺术《
梵高与高更惊心动魄的62天》。
图片:视觉中国、百度。
歌曲:Vincent——Dana win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