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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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画画,
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潘玉良
01
一生下来,她就被夺走了一切
早些年,接受曹可凡采访时,
已故的著名音乐家周小燕曾说: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里面,
大家都把潘玉良给拍得太漂亮了,
当年,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
潘玉良的回头率的确非常高,
那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丑了。”
在周先生的记忆中,潘玉良又矮又胖,
狮子鼻、厚嘴唇、童花头,
哪像巩俐、赵薇、李嘉欣那么美?
“她当时长得太奇怪,穿得也奇怪,
所以很多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赵薇饰演的潘玉良
当我们去看潘玉良的照片,
发现她的确是不怎么美的。
潘玉良五官粗放、身材壮硕,
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呆板,
若说没有玲珑秀丽的脸庞,
也该有摄人心魄的娇媚吧?
然而潘玉良也是没有的。
老天爷非但没有给她一张精致的脸,
还在她年幼时就夺走了双亲。
那时,她还叫做陈秀清,
出生在扬州一户极为贫困的家庭里。
父母死后,舅舅将她接到家里,
每日瞧大人脸色,上手打骂都是便饭。
待到14岁,出落得有几分模样了,
舅舅凑近身前:“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秀清看着舅舅脸上邪魅的笑容,
双眸里倒映出的只有恐惧。
潘玉良
长三堂子,花柳烟巷,
少女陈秀清一把被推进门。
舅舅笑嘿嘿地让老鸨留下,
老鸨瞅了一眼:“去去去,
这粗蛮长相,我留着干嘛?”
舅舅说:“留着打杂烧柴也好啊。”
从此,陈秀清被锁进风尘门户,
每天在妓院里做打杂跑腿的活,
还被改了名字叫做张玉良。
待了不足半月,她便看透了这里的轻贱,
妓女们一个个拉唱卖笑,毫无尊严,
嫖客们拿银子来满足肉欲,
事了了还要回头骂声婊子。
“我不能待在这样一个地方,
待在这里,我的一生就毁了。”
听说老鸨有意安排她接客时,
她跑了又跑,结果被抓回去,
一顿毒打,锁在柴房不给饭吃。
少女时期的潘玉良
这世上,每有人陷于污浊中时,
有的选择就势而下,同流合污,
一点一点让泥淖淹没了身躯,
也有人会挣扎反抗,以死相抵。
一如黛玉葬花时所唱的: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玉良显然是后者,她怕的,
不仅仅是身子被油腻的男人霸占,
更怕自己一天天堕落和自暴自弃。
为此,她不惜上吊、跳水乃至毁容,
可惜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止,
锁起来又是一顿毒打。
02
当你不甘堕落时,命运才给你援手
曾经看过一个电影,
一个少女被卖作雏妓。
初入妓院时,咬着牙抗争,
以死明志,不愿灵肉堕落。
挨打挨饿,也是宁死不从。
等到老鸨使用了各种手段,
最后女孩儿反成了最会争风吃醋的,
拿自己的好皮囊去算计姐妹,
帮着老鸨算计穷人家的姑娘。
这世间,多少原本向着美好的本心,
最后都被黑暗给一点点蚕食了。
可从14岁到17岁,整整三年,
学会卖唱的张玉良还是倔强的,
她过着风尘日子,却不是风尘的心。
潘玉良一生挚爱,潘赞化
终于,17岁这年,
正巧海关监督潘赞化来芜湖上任,
当地乡绅富豪为了讨好,
特地挑选了一波姑娘弦歌助兴。
潘赞化是桐城才子,早年留学日本,
后追随孙中山参加辛亥革命,
本就是反封建阵营的风云人物。
来此应酬场合,也是无奈之举。
恰巧这天,玉良唱了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曲调幽怨,在厅内久久不绝。
原本逢场作戏的潘赞化,
一下子被眼前这个少女吸引住了。
虽说玉良并没有娇艳的容颜,
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觥筹交错间,玉良上来敬酒助兴,
他便追问了她的身世和来处,
听罢长叹一声。这一切,
都被当地商会会长看在眼中,
第二天,便又将玉良叫来,
陪同潘赞化一起出游看景。
《画魂》电影,巩俐出演潘玉良
潘赞化也真非寻常男子,
才能看上玉良这个非寻常的女子。
一来一往中,他看到的,
都是她身上的倔强和对命运的不屈。
到了这个年岁,潘赞化早就阅人无数,
难得见到一个烟花女子有这般性情风骨,
打心眼对玉良生出几分爱怜与敬佩。
到了这天夜里,玉良对他说:
“商会的人打算把我献给你,
你收了我,他们才好拿你作文章。”
潘赞化点了点头,说:
“我早看出来了,可是我已有妻室。
不如我替你赎身,你回家吧。”
玉良摇摇头,掉下泪来:
“我若是回家,舅舅还会再卖的。
大人要是不嫌弃,我愿意做个婢女。”
潘赞化见状,怜爱之情也就更深了。
思来想去,要是再放玉良回去,
她这一生就要淹没在风尘泥土里了。
也许只有不断与黑暗对抗的人,
在源源不断的绝望中保留希望,
不自甘堕落和屈服于命运之恶,
才能换来光明的降临和笼罩。
从此,张玉良离开青楼,改名潘玉良。
03
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做想做的事
潘玉良跟在潘赞化身边,
每日伺候起居周到,
日子久了,两人到底互生情愫。
恰好这时候,潘赞化要去上海,
便带着潘玉良一起来到渔阳里的寓所,
在陈独秀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妇。
一般跳出风尘的女孩子,
能混到这样一个家庭地位,
早就贪图安逸,做个小女人了。
可潘玉良却不一样,她希望读书。
潘赞化听了,对此十分欣赏,
每天抽出时间教她读书认字。
潘玉良画作《我的家庭》
后来,丈夫忙于外事,
潘玉良便时常独自在家看书。
一天下午,她从邻居洪野先生家过,
头往门窗里一伸,看到桌案上的画,
顿时被那些浓烈的色彩给吸引住了。
回屋后,潘玉良自己摸索着画了两幅,
正巧被潘赞化看见,“这是你画的吗?”
“随手乱画的,你不要笑。”
潘赞化说:“我看你很有天分呀,
不如跟隔壁的洪先生学学。”
第二天,便拉着潘玉良拜师。
洪野看了潘玉良自己摸索的画作,
丢给她一本《芥子园画谱》让她临摹,
几天下来,见潘玉良十分刻苦,
便知道她不是拿来填补闲情。
于是回过头对潘赞化说:
“我看她是真心想学的,
不如去个专门的学校吧。
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我有熟人,
打声招呼,让玉良进去读书。”
潘玉良听了,连忙说:“不!
我要凭我自己的真本事考!”
跟着洪野先生学了一段时间画后,
潘玉良显示出惊人的艺术敏锐力,
竟以第一名考入了美术专科。
在民国那个时代,
有才气的女子画画不算新鲜。
陆小曼画画,潘素也画画,
即便是宋美龄也是文艺女青年。
但她们画画只是怡情养性,
并不是说要成为一代大家。
按理说,成了潘赞化的小妾,
潘玉良要过体面的生活并不难。
但她偏偏不想做个草包式的太太。
进入美专之后,她像个饥渴的孩子,
自知底子薄,拼命练习绘画技巧,
把花鸟、静物给画得滚瓜烂熟。
洪野先生曾经对她说过:
“以你的基础,到达现在的水平很不易了,
但你要想再往前多走一步,就要多吃一份苦。”
潘玉良是不管那么多的,为了画风景画,
她把一整个学年的精力都扑在了上面。
一年下来,她已甩掉了周围人一大截。
与此同时,她也厌倦了手头的风景,
准备画大家都不敢碰的:裸体。
电影《画魂》
可是画来画去,
潘玉良总觉得画作僵硬。
直到有一天,她在澡堂洗澡,
环顾四周,这不正是活生生的模特吗?
于是澡也不洗了,跑回宿舍,
拿来速写本和铅笔,迅速地画了起来。
就在她画得如流水泄地一般时
一个女人突然揪住她大叫:
“你们来看啊!这个女学生好不要脸!
居然躲在这里画我们的裸体!”
话音刚落,一群女人就扑了上来,
潘玉良只能狼狈逃离。
但她并没有放弃,回到家中,
关起门来欣赏自己的裸体。
潘玉良是大胆的、热烈的,
因为她坦白,真挚,裸体怎么了?
只有心灵的充满猥亵感的人,
才会把肉体当成同样的猥亵。
04
必须有那么一刻,你活成了你自己
我们常说人要做自己,
可世间有几人能照自己性情去活?
甚至有几人能照自己性情说话呢?
201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石黑一雄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认为人这一生必须有这样一个时刻,
一个‘这就是我,是我的选择’的时刻。”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这份独特。
在美专,潘玉良独行特立。
一次和同学外出写生时,
潘玉良到雷峰塔墙圈里小便,
一伙男同学过来了,同学喊她快出来。
潘玉良蹲在里面说:“谁怕他们!
他们管得着我撒尿吗?”
还有一次,大家讨论着一件八卦,
说有这么一个女诗人,
以狗为伴、与公狗相交。
潘玉良竟无所顾忌地说:
“公狗比男人好!至少公狗不会泄漏隐私!”
此话一出,闹得全校沸沸扬扬,
成了著名的“人狗相交”事件。
与此同时,在一次师生联合展上,
潘玉良公然以《裸女》作品出展。
其实校长刘海粟也赞同用裸女模特,
但当时社会上却容不得这等风气,
连鸳鸯蝴蝶派小说大家张恨水,
也写过两部小说《过渡时代》《艺术之宫》,
专门讽刺那些用模特儿的学校和教授们。
《裸女》一出,当即引起了轰动。
潘玉良的这些“个性”,
在艺术上的这些“开创”。
很快就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学校外面的压力和秽语,
还有刘海粟能替她挡一挡。
学校里面那些嫉妒她的人,
可就留不得那么多情面了。
一次学生活动,她登台献唱京剧,
过分耀眼,成为了众矢之的。
很快,大家扒出了她的历史,
说她是个“卖肉长大的雏妓。”
更有好事者在一旁煽风点火,
说“誓不与妓女同校!”
潘玉良挺着胸膛走在学校里,
从来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丈夫潘赞化也同样给她支持。
潘玉良知道恶语犹如刀刃,
但那些刀刃伤害不到自己。
自己曾经是一名受害者,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选择,
当然选择活得不卑不亢、坦坦荡荡。
不过,刘海粟还是叫她到办公室,
说:“玉良女士,在国内,
西画发展受到诸多限制,
你还是争取到欧洲去吧!”
05
人呐,要学会自己成全自己
1922年,潘玉良从上海出发,
踏上了去往巴黎的美术征途。
在里昂美专学习一年后,
她便转入巴黎国立学术学院,
成为了徐悲鸿、林风眠的校友。
两年后,其绘画天赋,
得到罗马国立美术学院赏识,
直接升入绘画系三年级学习,
成为该院的第一位中国女画家,
成了学术权威琼斯教授的免费学生。
1928年,油画专业毕业的潘玉良,
正式考入琼斯教授的雕塑班。
在欧洲学绘画时,
潘玉良一直受潘赞化资助。
不料局势动荡,潘赞化丢掉了官职,
原本就少的留学津贴,变得时断时续。
很快,潘玉良的生活受到威胁,
不得不常常饿着肚子去上课。
1929年,她一连4个月没有接到津贴,
身体虚弱的连走路都觉得有些吃力,
雕塑时头昏眼花,体力不济。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笔汇款,
那是来自欧亚现代画展评选委员的:
“潘张玉良女士,你的油画《裸女》荣获三等奖,奖金5000里尔。”
幸亏这笔钱,潘玉良才得以完成学业。
就在举行毕业仪式之时,
她与母校校长刘海粟不期而遇。
在刘海粟面前,琼斯教授不吝赞美,
刘海粟当即写下聘书,
希望潘玉良能够回国任教。
潘玉良学习雕塑
1928年,潘玉良学成归国,
结束9年异国飘泊的艰辛日子。
很快,她在上海举办了画展,
成为“西画女画家办展第一人”。
共展出200多件作品,震动画坛。
1932年,她举办第二次个人画展,
在一张名为《浮山古刹》的画作前,
刘海粟停住,对身旁围观的人说:
“好一座别致有趣的古刹,
可谓是淋漓逼真,惟妙惟肖,
它说明了作者西画功底坚实,
技巧纯熟,意境不错。
可是,我不喜欢也不主张这种素描,
我主张借鉴西方的艺术,
用以丰富和发展我国的绘画艺术…”
潘玉良深受震动,之后,
为了充实自己的艺术营养,
她走遍黄山、庐山、浮山、扬子江等地,
广拜名师,古从石涛、八大、沈石田,
近到齐白石、张大千、黄宾虹、林风眠,
于百家之长中寻求属于自己的艺术符号。
第四次画展开幕后,展出了百件近作。
《瘦西湖之晨》《白荡湖》引起轰动,
以至于当时徐悲鸿说:
“在中国画坛,能够称得上画家的人不过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潘玉良。”
徐悲鸿与潘玉良
潘玉良在校任教期间
1936年,潘玉良举办第五次画展,
也是她在中国的最后一次个人画展。
展品中,有幅大型油画《人力壮士》,
画面上是一个裸体的中国大力士,
双手扳掉一块压着小花小草的巨石。
当时,日军侵入东三省,苍生受难,
她想借着对力的赞美,
来表达对拯救民族危亡英雄的敬意。
许多观众停留画前,深受震撼,不愿离去。
不料,就在这天晚上,画展遭到破坏,
《人力壮士》被划破,还被贴上字条:
“妓女对嫖客的颂歌”。
这幅画是潘玉良最心爱的作品,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拿她的身份说事,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荒唐可笑。
06
从14岁到60岁,她做人的底气不变
潘玉良是何等硬气,
理直气壮地当着教授,
可是很快,众人将匕首标枪,
对准了她最爱的人,潘赞化。
各种道德上的谴责纷至沓来。
同时,潘赞化的原配夫人也出面,
警告她说:“不要以为当了教授,
你就能在我面前高上几分。”
几般思量,潘玉良觉得不能再待了。
1937年,潘玉良再次去国离乡,
潘赞化送她到黄浦江码头,
将一块怀表送给爱人作为临别纪念。
谁能想到,这一去便是40年。
到法国时,正值欧战前夕,
许多留法习画者纷纷离去。
虽说生活不稳定,绘画材料缺乏,
但潘玉良并未停止自己的艺术脚步。
她从众多艺术大师的作品中汲取营养,
借鉴他人,自我创造,不断突破尝试。
那时她的生活条件十分简陋,
但丝毫不影响她乐观的生活态度。
她常和一群艺术家在街边聊天,
留短发,喜喝酒,不拘细节,
说话时声音很大,颇有男子气度。
就在她物质生活最艰难时,
一个叫王守义的中国男人出现了。
此人穷苦出身,白手起家做成商人,
得知潘玉良在法国,便慕名前来:
“我想在您这里订一座雕像,
酬劳6000,希望您别推辞。”
潘玉良骨子里是要强的,
来到法国早就定下了三个规矩:
1、一生坚持不入外国国籍。
2、不恋爱,只爱潘赞化。
3、不和任何画商签订合同。
前两项要做到还很容易,
但要做到最后一项,
长期保持一个艺术家的创作自由,
那就意味着生活上的拮据、清贫。
尽管如此,她也甘之如饴,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为钱去创作,
那必定会损坏每个作品的灵魂。
在理解了潘玉良的心境后,
王守义义无反顾地留在她身边,
不仅仅是在生活上照顾潘玉良,
还帮她处理杂事,保管画作,
不惜重金、费尽千辛万苦运画回中国。
为了这份恩情,潘玉良为他做了雕塑,
至死都摆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也正因为有王守义的帮助,
潘玉良才能集中精力绘画、雕塑。
她的才华很快就受到了法国的关注,
文化界人士邀请她在巴黎举行展览。
1953年至1959年两次巡回个人展,
使她在日本、比利时、英国、德国、
希腊、卢森堡、意大利大获成功。
1959年9月,巴黎大学把多尔烈奖,
奖给了她这个画西画的中国女子。
这在巴黎大学奖励史上是破天荒第一次。
巴黎市市长亲自主持授奖仪式,
把银盾、奖章、奖状和一小星型佩章授给了她。
那些年里,她的画作引起无数关注,
《华美日报》盛赞她是“艺术精英”,
作家苏雪林评价说:“潘玉良的成就,
在当时中国所有西画家之上。”
潘玉良(中间)与友人
这时,法国希望她加入法国国籍,
被她断然拒绝,说自己只做中国人。
多少商人瞅准了她的画,被她断然拒绝,
她说自己的画不卖,只留给中国。
有句话说的好,一个人值不值钱,
主要是看那个人的原则值不值钱,
看那个人守不守得住自己的原则。
荣誉加身时,潘玉良依然保持着清醒,
她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艺术家,
也就架得住一个艺术家的风骨。
07
永远渴望,永远勇敢,永远坚强
在与潘赞化分别后,
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
潘赞化常常给她寄宣纸,
也曾托人带去不少生活用品。
一天夜里,在《晚邮报》上,
潘玉良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
“中共重用艺术家,徐悲鸿任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刘海粟任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长…”
看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时,
潘玉良迅速提笔给潘赞化写信,
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国的愿望。
然而就是从这封信寄出后不久,
潘赞化的回信便越来越少,
最后竟很长时间没有音信。
当时的潘玉良并不知道,
远隔重洋的祖国,运动滚滚袭来,
别说是什么艺术家、大画家,
会认得几个字的人都惶惶不安。
在那个大家都怕说错话的年月里,
她想要回去,潘赞化却让她等等。
然而这一等,就是七八个年头,
恋人的书信也再也没有寄来。
中法建交之时,潘玉良正在画画,
一个女人敲门进屋,代表大使馆来看她,
当潘玉良问起丈夫的情况时,
女人说:“1959年,他就去世了。”
得知一生挚爱在安徽病逝的消息,
潘玉良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多少孤寂的岁月里,她还希望与他重逢,
却没料到阴阳相隔,再也无法触摸。
此后,潘玉良抑郁难当,身体时好时差,
有时她会对着苍蓝的天空发呆,
回忆那些美好而短暂的日子…
巴黎,潘玉良家中
1977年7月22日,
潘玉良结束了璀璨的一生。
临终前,她只有一个愿望,
一定把画作原封不动地运回国内,
不要让自己的心血流落在异国他乡。
后来人们从信中发现,自1941年起,
直到临终前一年的1976年,
潘玉良曾先后7次准备回国。
然而,战火、动乱、政治运动、重病,
加上法国当局不允许她携带作品出境,
30年来的夙愿,最终未能实现。
她虽身处法国,但心一直记挂祖国。
而多年后,在潘玉良的遗物中,
人们发现了两件独特的物件:
一是鸡心项链,
里面嵌有她与潘赞化的小照片,
还有一块怀表,
是当年蔡锷将军赠予潘赞化的,
也是当初她赴法时潘赞化送给她的纪念。
倾其一生,潘玉良心里只住着一个男人,
那个当年带她离开风尘地的潘赞化。
从孤儿到烟花女子,
从婢女到一代西画大师。
潘玉良一生下来,就身陷泥淖,
但她并不自甘下贱,总是力争上游,
老天爷把她丢在阴沟之中,
她想要的,永远是去摘天上的繁星。
她永远保持着一个向好的姿态,
也不怕别人用恶语来伤害自己。
在那样一个时代,女人被侮辱、被损害,
被残酷的命运欺凌得遍体鳞伤,
她却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
以自己的坚韧去触碰星光。
这样的灵魂,永远是可敬的,
她不美,但不妨碍她一生活得太漂亮,
她用充满渴望的心,把一生活成灿烂。
一如姚谦在《印象派的爱情》里写的:
“莫内画的教堂涂满了夕阳,
常玉画的花朵总行只影单,
在最浪漫地方,总是会隐藏,
别人看不见的小失望,
毕加索的女人总是看远方,
潘玉良的波斯菊特别倔强,
仿佛最失落时,心却最勇敢,
把渴望画成了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