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后院与菜园
回到家先去了后院，果酱似乎刚睡醒，眼神有些空洞，但还是异常活跃，见到人免不了又是一阵厮缠，不断抬起两条前腿往人身上攀挂，也不让人迈步子，也只有等你停下脚步，蹲下身抚摸它时，它才会变得乖乖的。摸了摸它的毛，又糙了不少。
院子里长了一丛茂密的草本植物，开着秀气的白色小花，问妈妈，原来是鱼腥草，过完年离家时妈妈曾给我装过一袋晒干的鱼腥草，叫我泡水喝，一直还未泡过。观察花的结构，分不清雄雌蕊，查植物志，才知道四片白色花瓣状的是它的总苞片，中心穗状花序上的黄色颗粒才是它的花。
鱼腥草，植物志上叫蕺菜，也称折耳根
问妈妈，“揉它的叶子是不是会有鱼腥味？”
“哪用揉，你摘一片就能闻到。”
摘了一片，果然一股浓烈的腥草味在空气中散溢。
“啊！好腥！”
“这种味道我还蛮喜欢闻的，茎还嫩时掐了可以凉拌，街上的馆子还专门当一道菜呢。”
鱼腥草
想起我叫妈妈栽栀子花的。
“栽的栀子花呢？”
“栀子花没栽活，死掉了。”
家里先前有过两棵很大的栀子花树，还在家里过夏天时，我喜欢摘了花用毛线系成串，垂挂在蚊帐两侧，使整个房间都香喷喷的。后来，开花季节常有村中小孩来攀枝摘花，爸爸嫌她们踩田，就给砍掉了。
我见还新栽了两棵小树苗，又问是什么。
“一棵橘子树，一棵橙子树。”妈妈又说，“今年没有柚子吃了，去年打霜叶子全枯了，这些叶子都是新长出来的，今年都没开花，要歇一年了。”
那棵柚子树栽了好些年了，每年结了果，妈妈总要留两个等我们过年回来时吃。叫她不用留，自己吃嘛，还强调这种东西外面很多卖的。她不听，觉得卖的哪有家里好，仍是每年都要留，看来今年没有留的机会了。
我又走到屋旁的菜园想看种了什么菜，其实都是些日常菜，只不过很久没见了，有些怀念。茼蒿的黄色头状花序与芫荽的白色伞形花序交叠在一起，如一座小花园，是整个菜园最显眼的存在。两厢土豆被挖后，一厢种了西瓜苗，一厢点了花生。早玉米已至半人高，中心抽出绿色的花穗，迟玉米还只有一拃来长。青椒开始挂果，妈妈说这几天长得快，每天都可以摘几个炒菜，家里的青椒皮薄，不辣，炒肉丝特别好吃。四月中旬时妈妈给我发过家里的豌豆花和蚕豆花，这次回来想吃来着，没想到植株已颓朽，果荚已然老了。我最爱吃的毛豆才刚长出扁平的果荚，未鼓胀起来，也吃不到了。像豆角、黄瓜、香瓜、烧瓜等爬藤蔬果，周围都搭建好了架子，一派乡下菜园常见的初夏景致。此外，菜园里还种了西红柿、茄子、包菜、莴笋、韭菜、葱苗等。
茼蒿与芫荽（香菜）
茼蒿
芫荽（香菜）
西瓜幼苗
萝卜花
妈妈四月中旬发给我看的豌豆花和萝卜花
豆角爬藤
西红柿
茄子花
邻居家种的玉米
邻居家种的甘蔗
见邻居家菜园有零星的土豆花开着，我走过去瞧了瞧，小时候没仔细看过，其实土豆花挺美的，绉纱般的白色花瓣环绕着蛋黄般的花药，像一位小仙子。正对着我家门口的还有一种特别具有童年回忆的农作物——棉花，今年家里没种，爸爸说麻烦。在我的记忆里，种棉花的工序的确繁琐，先要打模型，丢棉籽；等幼苗长出来，又要挑到田里，打洞分栽；棉花渐渐长高，又需捉虫、摸毛耳、打公枝；遇到大风大雨将植株吹倒了，更要一根根添土扶正；到了收获季节，就是摘棉花、剥棉花和晒棉花了。
土豆花
棉花苗
分栽在地里的棉花苗
种棉花的工具
夜晚，人声销匿，只剩青蛙在田野中声嘶力竭地叫着，如稠密的网，如澎湃的浪，在我这个久未听过的归乡人心中编织着，拍打着。带着一丝振奋，我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2.割菜籽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农人们就陆陆续续去田里干活了，路过家门口，互相搭话的声音总会清晰地钻入我耳中。对话无非是，要去哪块田，要去做什么，你的菜籽割完了没等等。
除了人声，还有鸟鸣。对比冬天鸟鸣的清脆，这时的更热闹了，一分钟之内可以听见五六种不同的鸟叫，可惜我只听得出麻雀的唧啾和布谷鸟的声音，尚还不能体验躺在床上听鸟鸣音乐会的乐趣。在家几天看到了不少鸟，认得的有喜鹊、燕子、白头翁、伯劳、红耳鵯、珠颈斑鸠、乌鸫。
麻雀
燕子
白头翁
伯劳
喜鹊
这只嘴上有一撮毛，脚像鸡爪，不知道名字
十点左右，见爸爸要去田里割菜籽，我说我也要去，于是跟着出门了。我在路边找野花，很快被爸爸甩在了后面。路过一家人门前，阿姨在这家门口闲坐，叫住我，说后院有很多花，叫我去拍。那家后院我去过，种了不少植物，前年国庆我还去挖过一棵指甲花，于是欣然前往。
到了后院，见三角紫叶酢浆草绕着围墙种了整整一圈，很是惊讶，因为这种植物我只在华南植物园的温室里见过，没想到自己家乡竟有人种，不得不对花主人又新生了几分钦佩。酢浆草中还间种有指甲花、月季、绣球和银杏。我指着刚长出花序的绣球对女主人说，这种花特别好看，花会变色，并翻出相机中拍过的绣球给她看，她说好看呢，又说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老公弄的，很多她都不知道名字。院子正中间有一方水塘，此时塘内的新荷正青青如伞盖。塘前立着两棵桂花树，每棵树上各有一个鸟窝，打开后门，还有一棵石榴树开得正盛。
三角紫叶酢浆草
绣球
石榴花
出来后，想去看苦楝花。走到一家菜园，正在想如何绕到屋后的田埂上去，在堂屋吃饭的老人家跑出来，激动地朝我喊：“你是哪个？你要做么子？”
我说：“我不干嘛呀，随便走一走。”
她大概没听清我的话，朝我走了几步，继续激动地喊“你是哪个？来这里要做么子？”
听着她的语气，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等我跟她说了我爸妈的名字后，她的情绪才缓和下来，“是你呀，怎么回来了，人老了看不清了，我还以为有人要割我的菜籽。”
楝花到了花期末，已长出青绿的果子，仅剩零星的几朵小花。不过旁边有一棵童年熟悉的枫杨树，卷珠帘般的果序垂挂着，如叠在一起的小翅膀在空中摆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的果序落在水中鸭子喜欢去啄的缘故，小时候喊它“鸭哔哔”。
苦楝的果子
枫杨
走到村头的河塘边，想起这个季节本是钓龙虾的时候，现在河里已经没有龙虾了，也见不到一群小孩子围着河塘钓龙虾的童趣画面了。
来到通往村外的主路上，一排杨树被风吹得哗哗响。在一组与二组的交叉路口，立着一块碑，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为我脚下这条路立的功德碑。这条路是我读高中时修的，修路的大部分钱资来自一位衣锦还乡的同村人。标题刻着“新沟镇夹河邨财源路功德碑”，前一段描述已残落，依稀可见“捐款三十萬元”字样。碑上还赋了一首诗：
烂泥浊水坎坷路 跋涉艰辛几代愁
卖谷售棉悲僻壤 拖砖运瓦苦耕牛
欣逢盛世施仁政 喜有名流策远猷
造福一方修坦道 功垂后世誉千秋
“烂泥浊水”，的确是这样，生活在这的人都有亲身经历，特别是下雨天，坑坑洼洼，泥泞不堪，自行车骑不了，只能推，推着推着车轮就积满了淤泥。
割菜籽的人
朝大坑边的田继续走，一片蛇莓又迷住了我，红红的果子铺了一地，看着十分诱人，我摘了一颗捏了捏，流出红色的汁液。旁边还有一丛野蔷薇花，这种单瓣花比城市中栽培的园艺品种灵气多了，散开的花蕊就像一朵花。我看着出了神，这时一辆行驶的摩托车在我身旁停了下来。
“做田野调查吗？”开车的男人满面笑容，好奇地问。
“在拍花。”
“这哪有什么花？”
“有啊，很多野花。”
“这种DV好，内存大，不像手机，没几张就满了。”
我嘿嘿一笑，然后他们骑着摩托走了。
蛇莓
野蔷薇
在大路上已能望到爸爸弯腰割菜籽的身影。我从一块割过的油菜田穿过，根茬十分绊脚，走得很艰难。一旁在田中劳作的女人盯着我看，是隔壁村的，虽不认识，但见她看得急切便主动说：“我走着玩玩，旁边割菜籽的是我爸。”
没想到她认识我妈妈。
“你是水枝的丫头呀？”
“是啊！”我也有些惊讶。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老二。”
“我跟你妈蛮熟的，你妈以前经常去我家。”
后来向妈妈问起，说是年轻时学裁缝，家里时常停电，那里有电，去熨过衣服。
爸爸在割菜籽
看爸爸割了会菜籽，便嚷着要割。爸爸刚好要去喝水，就把镰刀递给了我。我割了一会觉得挺容易的，说要帮忙割。爸爸只当我是好玩来着，不肯叫我割了，又说没水了，让我回家打水去。
我问家里还有没有镰刀，爸爸很敷衍地说，“没了”。
“那我回家借一把！”
这时，旁边的女人喊：“把你爸爸割菜籽的摄下来！”
“摄了！”
“把我们也摄一个。”
“好，我来拍。”
“那我也看不到自己呀。”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声音弱下去。
喊我拍照的女人
回到家在后院放农具的地方果然找到一把镰刀，我就知道爸爸肯定是骗我的，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把镰刀，他只是不想让我帮忙。
我见镰刀有锈迹，于是用磨刀石正反磨了好几遍，直到现出银白色的边缘，我怕不够利，还特意找屋前的油菜梗试了一下。给果酱喂了狗粮和水，又装了两瓶水，就和果酱一起出门了。
爸爸见我真拿了一把镰刀来，于是让出一厢割了一半的田给我。
其实现在有收割机，可以不用自己割，但是大部分村人还是情愿自己割，说是这样产量更高。小时候我没割过菜籽，那时还没有收割机，需要手工脱粒，小孩子的任务是把铺在田里的油菜梗一抱一抱抱到打菜籽的油布上，妈妈用链枷反复拍打，使籽粒从果荚中脱落。那时觉得十分辛苦，抱不动也要抱，小小的身体来来回回在田里跑。
我一边用左手扶着眼前三四根油菜梗，一边挥动右手的镰刀将其割断，左手臂再使力将其抬起，随着身体向后一转将它们甩在身后，如此重复这一连串动作。由于沉甸的果荚向前倾斜，侧枝侧梗缠在一起，时常在往后甩的过程中受阻。我想反方向会不会没有这么打结，体验一番，打结的情况少了，但是倾斜的菜籽垂到人身上，使人没有站立的余地，于是继续从北向南割。就我的观察，我家的菜籽明显比周围的更高更密，爸爸说，肯定了，下肥比别人多。
没多久，刚开始做事的爽利感消失了，只觉腰也酸手也麻。但既然是自己要求帮忙的，于是抱着做事不能三心二意的心态继续挥动手中的镰刀。
天阴着，偶尔有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得人辣辣的，这时一阵南风吹过，只觉身心舒畅，也能吹走几分累意。空气中浮动着菜籽成熟的油味，果荚失去水分的干枯味，以及菜梗割断后溢出的鲜嫩味。虽是阴天，天空也十分美，氤成浅绿色，仿佛是从周围绿树中浸出来似的。抬头的间隙，一朵云已从左边飘到了右边，使人想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中途累了，就歇一会，把果酱喊过来摸摸它，逗逗它，然后喝口水继续干活。
见田里长了很多三片叶子的植物，随口问爸爸，原来就是常说的半夏，爸爸还挖了地下的块茎给我看，说有人专门挖了拿去卖。
半夏的叶子
半夏的地下块茎
后来，遇见鸟窝应该是割菜籽的最大惊喜了。正心无旁骛地劳动着，面前挂着一个鸟窝，我既开心又兴奋，那鸟窝十分精致，搭建在两株油菜梗之间，最外层使用的棉絮和较粗的干草，里层的干草则更细更密。更惊喜的是鸟窝中竟躺着五只蓝色的蛋，如鹌鹑蛋般大小，颜色非常漂亮。爸爸走过来一看，说是丝麻雀的窝，刚才也看到一个，是个空窝，已经被他丢了。
鸟窝
“丢了做什么？”
“又没什么用。”
“您怎么知道是丝麻雀的？”
“就是知道咯。”
“那蛋为什么是蓝色的？”
“这是鸟刚下的，还没孵过，慢慢孵就会变白了。”
爸爸要我把蛋捡了，我问“捡了干嘛？”
“弄得吃了。”
“这有啥好吃的，这么小的蛋。我要把它留下来！”
看过一本关于鸟的书，书中描述鸟类最主要的生活就是繁殖后代，我想鸟爸爸鸟妈妈势必不会下了蛋不管的，它们肯定会回来看看的，这里显然不能孵蛋了，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回来把鸟蛋叼走。
爸爸性格中其实保留着小孩子的脾性，一辈子没什么脾气，要求他什么他总是笑呵呵的，爸爸很快答应我在鸟窝的地方留下一小撮油菜梗不割。因为果酱在那，那鸟窝离地面又很近，我担心它嗅到气味把鸟蛋吃了，所以特意用油菜梗把那块地方围了起来，垒得高过其它地方。
油菜田的鸟窝
下午四点半割完了那七分油菜田，我只割了三小时，大概只割了那块地的七分之一。爸爸足足割了六个多小时，中间除了喝水吃了一个锅盔，没怎么歇息。见油菜梗全伏在地上，心中洋溢着劳动完成后的满足感。这时太阳也出来了，有一朵好看的积云向南飘去。
田野上一朵积云
3.积云
在家的第三天，妈妈上班的地方要修卫生间，与周末的假期调了，所以白天在家。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十分安静，他总是默默干着手中的活，常常我问一句他回一句，极少主动与我说什么。妈妈在家就不同了，妈妈的大嗓门隔很远都能听见。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照耀着，满眼亮闪闪。由东往西，天空的颜色从浅蓝蔓延至深蓝。城市中虽有蓝天，但被高耸的大厦顶着，又被拥挤的建筑分割成小块，总归不如家里的这般完整和辽阔，它们像是搁在屋檐上，伸手就可以摸到。
屋檐与水杉
我走到田野中去拍野花。先是一枝蓟花，紫色的花溶在早晨暖融的阳光中，看得人也暖融融的，之后是一株黄色的鼠麯草，节节草正噙着晶莹的露珠，根茎直立着，像一座微型绿竹林。啊！竟然还有紫云英，虽然只有一株，但你看它的花多么精巧，每一朵都像一只小鸟，许多小鸟又围成了一把伞，有的荚果还是青色，有的已变成炭黑色。把目光抬高，那儿还有一棵野生的桑椹树，结了红色和黑色的果子，摘了一颗丢入嘴里，真甜！我又摘了一小把，想回家给妈妈看，顺便用水洗一洗。
妈妈在门口弄菜，看到我手心的果子，笑着说，“还像小吖儿！”给妈妈吃了一颗，其它全被我吃掉了。
蓟
鼠麯草
节节草
紫云英
桑葚
桑葚
见我又要出门，妈妈拿了试电笔要我给爸爸送去。
那天，爸爸在给一块即将要播水稻的田抽水，一个上午来来回回往返家和田畈，不知多少次，用小推车运电线、运抽水管、运电泵。我们组不再集体灌溉有好些年了，种田都需自己抽水，从家里牵电线，然后用水管将河里的水引到田里，想想都觉得十分麻烦。问为什么不再集体灌溉了，说是现在种田的人少了，时常又因距离水源的远近而发生龃龉，渐渐大家就各抽各的了。
经过邻居家的菜园，看到有草莓花，走到跟前拍了两张。菜园旁还有两棵笔直的树，远远能看到羽状的叶子，觉得熟悉，但叫不出名字，问邻居叔叔那树叫什么，“春天树，春天长嫩芽时还摘了炒菜吃的。”后来查资料原来是香椿树。我又停下来拍树，妈妈在门口朝我喊“这吖儿，赶紧送去了回来拍呀，等着要用呢！”我嘴里说好好好，但一路看到野花还是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看。等我把试电笔给爸爸时，爸爸说不需要了，电已经接通了。
草莓花
香椿树
阿拉伯婆婆纳
白茅
我又继续拍野花，路旁有蒲公英的黄色花和即将去旅行的毛绒种子，田埂上还有好几丛紫云英，蛇床长在潮湿的水沟边，开着伞形白色花，十分雅致。还有黄鹌菜、毛茛、荔枝草、野老鹳草、马兰、一年蓬、窃衣、过路黄、牛筋草、打碗花、夏枯草、风轮菜、泽珍珠菜、枸杞等。
蒲公英
蒲公英
紫云英
蛇床
黄鹌菜
毛茛
荔枝草
野老鹳草
马兰
一年蓬
窃衣
牛筋草
打碗花
过路黄
夏枯草
风轮菜
泽珍珠菜
枸杞（想挖回家种在院子里的，结果没挖成）
十点时，一朵朵温柔的碎积云开始从北向南飘，一会歇在屋檐上，一会落在杉树中央，一会又不见了。初时一朵间隔着一朵，后来越来越多，碎积云渐渐壮大成花椰菜形状的积云，歇满整片天空，与田野、屋舍、树影静滞成一幅风和日丽的乡村风光。我在田埂上站了很久，日头渐烈，感觉自己要化在那里。
一朵积云落在杉树中央
积云
积云
积云
田里的水抽满后，爸爸又运了肥料过来撒，仍是来来回回忙不停，果酱也来来回回，一直跟着爸爸。我喊它回家，它跟了一段距离，转头看了好几次，见爸爸仍在田里，最终没有跟回来。爸爸平时去田里干活常带着它，想必它跟爸爸更亲些吧。
跑在前头的果酱
跟在后头的果酱
到了下午，我突然听到妈妈在骂果酱，说养条狗一点用都没有，总是到处闯祸。
原来在爸爸骑电动车运菜籽回来的途中，果酱跟着赶车，朝爸爸的脚踝咬了一口，还好没咬破，只有两个牙印。其实果酱是不咬人的，果酱是一只边牧犬，性情温顺。它胆子特别小，很少犬吠，有时在路上碰到其它狗，它凑过去，那狗吠几声，就吓得它赶紧跑开了。它喜欢别人摸它，喜欢躺在你脚边睡觉，每次它特别激动活跃时，只要摸摸它，就变得特别乖。我想它跟着赶车，大声犬吠，一定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大概是怕爸爸骑车走了要丢下它，有一次弟弟开车出门，它就一直跟着跑了很久。于是我跟爸爸说，以后骑车就不要带果酱出去了。
离开家的前一天给果酱洗了一个澡，生拉硬拽才勉强洗完了，后来弟弟告诉我狗狗都怕洗澡，难怪帮它洗完半天都没理我
那天我一直想去看鸟窝怎么样了，傍晚时与我家住一排的一位婶婶来我家菜园拔莴笋，好奇地问我妈大坑边的田怎么留了几株菜籽没割呀，她家的田就在我家旁边。我妈说，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吖儿，昨天在田里发现鸟窝，小的说要留，大的也就让留着了，又说让她明天去割时顺便帮忙割掉。
我见留不住了，更想去看看了，于是骑了自行车过去。到了田边，前一天隔断视线的油菜梗全伏在了地上，眼前一片辽阔，只有我家田里那几根油菜梗还伫立着，尤为显眼。小麦被风吹得沙沙响，一片灵气的半边莲开在脚边。我朝鸟窝走过去，心情既激动又害怕，发现鸟窝空后，我相信鸟蛋一定是被叼到别的地方去孵化了。又想着那的菜籽马上就要被收割了，于是把鸟窝带回了家。
半边莲
小麦
现在想想，我才知道当时自己在害怕什么，如果鸟蛋还在，那我一厢情愿相信母鸟会回来把鸟蛋叼走的期望会落空，如果鸟蛋没了，我也不能确定它们是真的被叼走了，还是被其他人捡走了亦或被其它动物吃掉了。鸟蛋虽小，但鸟嘴那么小，它如何能衔蛋呢。有人说，鸟一般不会叼蛋，如果发现鸟窝有危险，它们会弃巢。
空了的鸟窝
4.种田
第四天，我随口问爸爸，“一亩菜籽田能卖多少钱？”
“800块。”
“才这么点！”我特别惊讶，又问，“那能赚多少？”
“300块。”我更震惊了，一直听妈妈念叨说种田赚不到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少。
“这也太少了吧！”
“你以为呀！”又说，“一亩菜籽田赚300，一亩水稻田赚800，家里五六亩田，一年到头也只能赚五六千，还不算工活。”
“那还种什么田。”
“不种田干嘛去呢，隔壁家还种了20多亩呢。”
“我以前读书的钱不都是种田赚的吗？”
“以前种得多，现在不比以前了，像棉花以前四块多钱一斤，现在都不到三块，肥料种子农药还越来越贵了，种田不行了呀。”
我一直不敢相信一亩菜籽田真的只能赚300块，下午见邻居阿姨在给棉花转模，跟她聊起来，她说：“哪有300唷，那是你家田种得好，产量高，有些还要亏的，今天早上谁的一亩多田就只打了一袋菜籽。”（我帮爸爸割的那块七分田打了五六袋菜籽。）
妈妈在晒菜籽
如果不把种田与赚钱划等号，我觉得那切切实实的劳动比窝在城市的格子间要有意义的多。然而，乡村的没落也是切切实实的，村里还在种田的大多是年长者，年轻人或有能力外出打工的人都去了城市。好在长大的我们不再依靠父母辛苦种田了，但田还是要种的，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
傍晚，我走到田野上，有鸟歇在电线上，有牛在田边吃草，我回望身后的屋舍，晚霞在天空中涌动着变幻着，十分美异。一位扛着铁耙的老爹朝我走过来。
吃草的牛
晚霞
我开口问：“您去田里做么子了？”
“今天用机器打了田，用靶子整一整。”见我拿着相机，对我说，“家里风景好吧，不像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没有家里这么------”
“开阔。”我见他抬起手指了一圈，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脱口说道。
他嘿嘿一笑，像是总结般：“家里什么都好，就是赚不到钱。”
我说：“是啊！”
杨树
离家的那天早上，爸爸泡的谷种发芽了，我让爸爸掬一捧，让我拍个照，拍完发现那白色的嫩芽长在一双满是伤痕的手上。
爸爸泡的谷种发芽了
离家那天清晨
…… end ……
文字 / 玉子
图片 / 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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