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弃的欢子的幸福生活

 

1

九一年，村里来了个抱着纸箱的妇女。

像所有售卖瓜果蔬菜的农民一样，挨家挨户的敲门问哪家需要孩子。

才出生的女孩儿蹬着健硕的小腿，皱巴巴的小脸憋的青红，倒也不哭不闹。这个村子穷困潦倒，黄土漫天，村头一条黄河渠日夜不息的叮咚作响。

妇女之所以来这里遗弃孩子，是因为觉得这里很穷苦，与这个被遗弃的累赘非常匹配。

这妇女是这女婴的奶奶，这个破败的村子住着女婴的外婆。

这女婴的外婆是我的奶奶。

奶奶不忍一条生命就此被了断，抱回家咬紧了牙关，抚养了这可怜的外孙女。

十年的风风雨雨，村子还是如此破败，村民还是如此的穷。而村中那个中年丧夫的寡妇，更是穷上加穷，她几乎没怎么吃过盐，炒菜用筷子蘸一滴油。穷人的孩子见风长，她就这样用她破破烂烂的架子车，摇大了被遗弃的女婴。

这女婴长到七八岁时，倒也出落的伶俐可爱，十足的聪明相。没爹妈的孩子成天在村东头野到村西头，她自己都以为自己与那些扭打的混小子没什么区别。她野，疯，让人看去不仅不像女孩子，还十足的像野小子。

她白天的时候喜欢放学后飞跑去地里，撅着屁股看奶奶除草后跑去和村里的孩子们抓石子，偷苹果。她虽然没有爹妈，却也有着骨子里刻进去的孝顺，她从不去和别人一起偷东西，她只看。孩子们觉得她不合群，便东窗事发后全都一股脑的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她也拼命的解释，换来奶奶颤颤巍巍的胖揍。看着奶奶红着的眼眶，于是便不再辩解。

每次考试后各家孩子的成绩就是夜晚门口乘凉的村民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许是这孩子天资聪颖，每次考试都在一二名徘徊，哪怕村中的小学只有十一二人。时间久了，她的聪颖让人们失去了对她身世的同情，连最初的撒泼的资本都没有了。

村民们对她的同情，都是用来衬托自己过的还不错，来自我安慰。所以被同情的她应该举步维艰，让村民帮衬才能体现出村民们的善良与优越。但现在，在她这里，这行不通，因为她开始日渐优秀，初漏锋芒，这些光芒使她又成为了那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女孩。

这让村民们内心五味杂陈，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怎么比不上这个没人要的野种优秀？

她不断用成绩鞭打他们的嫉妒心，于是她一点儿都不可怜，反而有点不够惨。

2

奶奶给她取名叫欢子，希望她一生欢乐。

欢子是不是天才？这件事儿没人知道，只有时光。

欢子十岁那年，被妈妈接了回家，什么原因无人得知。跟妈走的那天，欢子坐在奶奶门口的土地上，两腿使劲蹬就像初来村子时，只不过如今她是哭着闹着不离开奶奶。

奶奶还是抹着泪送走了她。这一年欢子十二岁，该上初中了。

随着妈妈去了县城的欢子，吃住都比以前好，她却过的更加小心翼翼。因为拖地没拖干净，被妈妈拽着头发扇耳光，那是我第一次回老家见到欢子。

她开始逃课回奶奶家，被抓回家总是免不了一顿狠揍，她很怕挨打，却更怕回不来家，有奶奶的家。

逃课频繁的结果就是成绩的下滑，理所当然一顿暴打。欢子有个姐姐，在吃穿方面对她还不错，但是在欢子被打时也只是冷眼观看，因为她也怕妈妈。

三年后，欢子没考上高中。妈妈不让她上学，她内心也恶毒的咒骂，却不敢让不满泄漏出来。欢子的妈妈在北京开了个小饭馆，就几平米，便琢磨着让欢子去当服务生。同年，欢子的姐姐高二，成绩一般，却被妈妈宠的像小公主。

欢子在北京当服务生的日子一开始挺滋润，因能天天喝饮料去网吧，她不是那个小村的欢子，她是一个挣脱束缚寻找自由的欢子，她开始有勇气和母亲斗智斗勇。一年了，她长大的不仅是胸脯，还有野心与勇气。姐姐高考失利，不愿复读，母亲带着欢子回家。

那段日子欢子看着母亲拿着她们一起赚的钱，跑进跑出，疏通人脉，终于为姐姐找了一个专科学校。欢子心里恶毒的枝桠开始疯狂的蔓长。

3

欢子再一次和母亲踏上了北漂的道路。这几年许是母亲老了，许是欢子长大了。母亲不再毒打她，多数是恶毒的谩骂而已。

欢子知道母亲，想在县城买一套房子，所以这两年带着她拼命的赚钱。欢子一直知道母亲偏心，但是从来不知亲生母亲能对她冷血到如此地步。

母亲告诉她不要妄想房子，房子是她为她女儿买的，并一再警告欢子想都不要想。欢子不屑的笑笑，撇下一句谁稀罕，就钻进了网吧。

欢子没想到才二十岁的自己被母亲惦记上了。母亲给她介绍了个对象，男方给十万。

欢子和母亲的战火再一次开始，在母亲万箭齐发的语言冷箭下，欢子捂着千疮百孔的心推开母亲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没有人来追她，她的路是孤独的，只有影子陪她征战四方。

不曾想，欢子未到奶奶家，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得到消息，来自母亲给各个亲友电话的哭诉。大意是欢子打了她并与野男人跑了。在村子里，哪家闺女与人跑了是使祖宗蒙羞的事情。欢子就在这被私奔的流言中回到家奶奶家。

奶奶质问欢子为什么要打她的母亲，苦口婆心的劝欢子回去找欢子母亲和解。欢子突然觉得，这个用方土块垒砌的屋子也是如此的冷与陌生。欢子笑着和奶奶回话，随后离开了这个有她睡了十一二年火炕的家。

4

欢子去了西安，一个古城。被十三朝文化大肆熏染的古都。

在这里她去做服务员，从最底层做起，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却要活下去。母亲将她多年工资与自己的盈利全部拿去买了一套房子。她看到母亲在朋友圈里兴奋的脸，看她问姐姐喜欢哪一张床的溺爱，欢子觉得自己真的不幸福。

欢子在这里碰见了龙先生。他们是初中同学。恋爱五年，欢子的母亲不同意。除非龙先生家买房并且一次性给她六万块。龙先生家里也是穷的叮当响，哪有那么多钱，只能请未来亲家母多宽限两年。欢子的母亲不屑的看着这对儿佝偻着背在她面前的夫妻，问他们没钱还想取媳妇儿？

母亲开始到处传播，欢子已经是个破烂妇女，却闭口不提与男友同居一年的大女儿。

今年我在上课，欢子发微信给我，借两千块。我没有犹豫，将我所有的积蓄凑够两千块打给她。我知道不到逼不得已她不会找我借钱。

下午我看到她朋友圈的结婚证，我竟然因她这几年与她母亲的斗争与生活的不易而酸了鼻子。

欢子从此便开始新一轮的讨生活行列……

作者简介：念木东兮，校园学生。文艺的数学专业渣渣。一个行走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