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水烟锅

李倩:水烟锅

华山文学 内地女星 2018-03-07 08:00:20 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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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倩,陕西合阳人,自由职业,爱好文学。


前两年暑假期间,我回到了故乡老家。闲暇之余,总会带着女儿在村巷中东游西逛。现在的村落已与离开故乡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我们儿时住的老房子几乎都被拆光了,每家每户都住上了明亮宽敞的新式房屋。原来坑坑洼洼的泥土巷道也铺上了平整光滑的水泥路面。

透过富有关中乡村特色的红漆大门望去,每家院子里都修了很大的花坛,各种花卉开的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这些现代的乡村宅院已完全取代了古朴的老式建筑,要想找到儿时古旧的生活印迹已是很难了。

值得庆幸的是,巷子中还有一座有上百年历史的房屋,还算是保存的较为完好!这就是同一家族德胜哥家的上房,在解放前,族里德胜哥的那一分枝,可算得上村里的大户人家,父辈的两兄弟,各自拥有一个独门的四合院,每个四合院又分前后两院,前院建有上房与门房,东西两边的八小间厢房,住着一家祖孙十余口人。通过上房边上漆黑的过道,可直通到后院,后院主要是饲养猪马牛羊与放置杂物的地方,也曾是我小的时候与小伙伴们捉迷藏的好去处。

这两座老宅子最终还是被后人拆掉重建了,只保留了这座上房。今年回到故乡,我专门又去参观了这座老房子,房子里面四个粗壮笔直的松木柱子,依然顽强地支撑着这百年的建筑,地面上的大方砖留下了太多的岁月磨掉的痕迹,雕花的门窗仍残存着依稀可见的星点红色油漆,让人联想到当年是多么的豪华与气派!    穿过上房边上的黑暗的过道,我们走进了后院,德胜哥现在住在后院的门房,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与我是平辈,他的女儿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儿时的玩伴,早已嫁到十里开外的村庄,已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走进大哥的房间,只见摆放的仍是几十年前的老式家具,桌上摆放着插屏镜,镜面上凤戏牡丹的描金图案依然清晰可见,只是照出的人影已是模乎不清了!这样的镜子我家里也有两个,那可是奶奶与妈妈出嫁时的陪嫁之物!在那个年代,几乎每家桌子上都会摆上类似这样的插屏镜,只是我家的已不知去向了。

出了房门,我意外地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黄铜的水烟锅,透过锈迹斑斑的锅体,仍然依稀可见松鹤延年的图案,烟箱已没有了盖子,烟弯管杆似乎有些破损,被缠上了布条,一副老弱病残的破败光景,苟延残喘地缩在角落,任凭风吹日晒,许是好久无人问津了!

这样的水烟锅,对于我来说太熟悉不过了!因为它曾经伴随着我长大成人。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水烟锅,而且多数是祖上传下来的。    水烟锅的制作工艺非常的考究,它不只是抽烟的工具,而且承载了劳动工匠们对造型艺朮与传统文化的追求。烟锅的材质多釆用古朴而厚重的黄铜与乌银,构造更是精巧而实用。

整个锅体由水箱、烟丝箱、弯管杆、注水口、锅体插管、插筒组成,除此之外还配有清理烟锅的镊子与挑针;烟丝箱的两边与盖上刻有福禄寿禧或者人物花鸟等寓意吉祥喜庆的精美图案,真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呀!

记得有一次,我在一个亲戚家看到一个乌银的水烟锅,锅体座两边釆用万字纹镂空透雕,四个角刻着寓意幸福的蝙蝠图案,真是精巧无比,让人爱不释手!尤其在烟锅的弯管杆顶端与烟箱的连接处,匠人别出心裁用两条精致的细链子连起来,并且在链子中间穿上三颗晶莹剔透的玛瑙珠,真是雅致高贵,风采照人呀!

吸食水烟在我们国家已有几百年历史了,民间曾经有诗云:"黄铜船儿弯管杆,水藏肚里锅有眼。点火一吸咕噜响,韭叶芸香孔儿传″。形象生动地描写了水烟的吸食过程。

在吸水烟时,烟锅的水箱加一半水,用媒纸边点边吸,水箱上部空间形成负压,致使烟丝在燃烧时,烟气从烟锅细孔下行,穿水而过,再经烟咀管吸入口中,这样可使烟气中的尼古丁得到水的充分过滤与净化,有效地防止了吸烟对人体的损害,也使吸食者得到了放松与快慰。

水烟叶盛产于兰州,于明、清、民国至解放后,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兰州所生产的水烟色泽明亮,丝细条显,气味芳香,是水烟中的佳品。吸食水烟有耐寒、提气、顺气、防蚊等功效。由于兰州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造就了上乘的烟叶品质。

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依偎在坐在炕头的奶奶温暖而柔软的怀里,尽情地享受着奶奶的轻抚。坐在炕下那把楠木黑漆的官帽椅上的爷爷常常在吸食着水烟,并发岀"咕噜″"咕噜″的声音。老两口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曾祖父与曾祖母从前的那些事情,我似懂非懂地听着,觉得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

有一次爷爷讲起了关于曾祖父与水烟的故事,我也认真地凑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时候兰州,由于盛产上等烟叶,兰州城可谓商贾云集,也形成了一条由西向北的运输商贸通道,但是由于运输工具落后,且路途遥远,道路也是颠簸不平!商队在途中要经过古丝绸之路重要的商贸集镇泾阳县,在那里停留多日,针对分销后的烟叶,使用更结实的箱子进行分装后,再运往京城。

听爷爷讲起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早年间,曾祖父在离家几百里路的泾阳县水烟行做大掌柜;我爷爷也是在那里长大的。那时曾祖父就是主营制作包装水烟的木箱子。十多年后,由于烟叶的运输渠道改了线路,使水烟包装行的生意由兴盛转为败落了!曾祖父才携一家老小回到家乡置地,翻新祖屋了。

现在,我们家中还有大大小小十余只红色油漆的木箱子,做工还是蛮考究的!箱子的周边及四个角都包上了造型精巧的铜片,这几个结实而厚重的箱子,已传了五代人了,一直在使用着。

爷爷用的水烟锅也是曾祖父传下来的,经常放在奶奶房间黑漆柜桌的左边,桌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很大的黑漆插屏镜,这可是奶奶的陪嫁之物。插屏镜有两面用途,一面是可照人的镜子,上面画有凤戏牡丹的描金图案,另一面是像框,放着曾祖父的黑白画像,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曾祖父,眉毛呈八字型,表情十分威严。他总是肃然无声地盯着我看,我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却怎么也躲不开那双严厉的眼神!

爷爷与奶奶不在家的时候,因为惧怕曾祖父的画像,我是不敢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的。于是,趁奶奶低头做针线活,我偷偷地把插屏镜子上凤戏牡丹图案的那边反转过来,心中方觉安宁。插屏镜的左右两边各放着黑漆媒纸筒与黄铜水烟锅,像两名忠于职守的门将,永远不变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记得有一年刚入夏,爷爷就在集市上买了好多把竹扇,奶奶用五颜六色的布条用浆子镶了边,又用针线缝好,这样加固后的扇子变得既美观又结实耐用了!

有一天,凡德叔叔来我家串门,看到了这些新买的竹扇,就让我找来了笔墨,给每把扇子上都写上了谜语与诗句,我清楚地记得,扇面上写上了这样的诗句:"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等等,叔叔用毛笔写的是草书,那时候很多字我还认不全呢!但一个夏天过去了,这些诗句渐渐地被我背的滚瓜烂熟了!

我的这位叔叔可是村里的秀才,常常出口成章,据说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呢!他是爸爸的好友,所以也是家里的常客啦!叔叔每次来我家坐定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起那把黄铜的水烟锅,"咕噜""咕噜″吸食几锅水烟,在一旁的我,常常急切地等待叔叔给我讲起猜字迷,对对联的故事呢!所以,我很小就知道伦文叙、纪晓岚、李清照等古代才子的名字了!

渭北高原的三伏天,是一年中气温最高且既潮湿又闷热的日子。到了黄昏时分,聒噪了一天的蝉鸣早已寂静无声了。随着夜幕的降临,不甘寂寞的青蛙与蛐蛐便开始准备音乐会了!先是寥寥几只,似近似远,似高似低地练嗓子,渐渐地演唱队伍变得庞大起来,犹如一个合唱团,歌声此起彼浮,不绝于耳!

这个时候,白天滚滚的热浪已渐渐退去。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便纷纷来到屋外的巷中或者自家院中央乘凉,他们一手摇着竹扇,一手捧着水烟锅,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起了村上的新鲜事。

上灯时分,奶奶便在院里的砖台子上铺上了竹凉席,盘腿坐在席上面悠然地摇着扇子。不一会儿,妈妈用盘子端上了馒头与凉拌菜,全家人便围坐在奶奶的周围用起简单的晚餐。

在北方的乡村,一般过午不食,仅用两次正餐,晚餐不算正餐,所以叫喝汤,谁饿了就吃一点,不饿就省了。

我对喝汤没有太大兴趣,而是坐立不安地在院中瞎转悠,因为那个大西瓜我已经盯了大半天了,妈妈说喝完汤才可以切瓜的!可是,喝完汤的家人又与来串门的叔伯婶婶们开始聊天喝茶了,那把黄铜的水烟锅发岀的"咕噜″声,好像就没断过!

我无聊地将头枕在奶奶的腿上,呆呆地仰望着静谧的夜空,这时候,天上的星星也渐渐由稀疏而变得繁密了,当有流星划过时,我赶紧指着天空大喊:"快看,有流星″!大人们若无其事地抬抬眼皮,继续接着他们的聊天与喝茶。


正当我眼皮打架的时候,从厨房岀来的妈妈,手拿着那把弯弯的专用切西瓜刀,爸爸也把西瓜从储物房间搬了出来,放在了枣木的小案桌上,;当听到"咔嚓"一声翠响,我立刻从迷糊中蹦了起来,还未等爸爸把整个西瓜完全切好,就上前抓起两块薄皮红沙瓤的西瓜,一块递给奶奶,一块自已捧着大吃起来。渭北旱源的压砂西瓜翠甜翠甜的,我一直吃到肚皮如小西瓜般大,才肯罢手!

第二天早晨,我从爷爷"咕噜″"咕噜″吸食水烟的响声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奶奶:"我们昨天晚上不是睡在院台上的凉席上吗?怎么又跑回炕上了?″奶奶边帮我找衣服边回答道:"昨晚半夜起风了,凉快了,还下了小雨呢!你睡的太香了,是爷爷把你抱回炕上的!″我赶紧穿好衣服跑了岀去,只见太阳已上三竿,地面的湿气早已散去。

曾经在我十岁多的时候,正是处于叛逆期的年龄,觉得自己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不再愿意接受长辈的管教与束缚了。这期间,在爷爷奶奶眼中一向乖巧体贴的大孙女,陡然间变成了喜欢顶撞长辈,没了规矩的"野丫头”!

我的行为在父母亲面前还是有所收敛的,但在年老的爷爷奶奶面前就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了!因为我心里明白,从小到大爷爷奶奶对我百般宠溺,似心肝宝贝一样,更舍不得打骂于我了!看着老两口对我的行为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常常表现岀一脸胜利的得意之色!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爷爷奶奶面前张狂着,却被父亲撞个正着,我的神色立即变得像老鼠见猫一样,低垂着脑袋躲在了墙角!但还是被盛怒的父亲拽了岀来,还未等斥责于我,我已是泪流满面了!心软的奶奶立刻赶父亲走开,并大声说道"娃还小呢!别把娃吓坏了,赶快走!″父亲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嘟囔道:"惯吧!惯吧!惯成精吧!″便悻悻地离开了。

我终于安静了下来,仍就依偎在奶奶的身边。爷爷便坐在那把永远属于他的官帽椅上,边捻着媒纸边说:"哎!现在的娃可比不上我们那个时候了,社会瞎了,啥都不讲规矩了……″我听后,有些不服气地说:"那你给我讲讲你们那时候的规矩吧!″

爷爷十三,四岁的时候,曾祖父便送他去中药行熬相公(做学徒),最初做相公时,是很少有机会在药行做事的,而是从学习侍候人开始学起,毎天必须早起,先要给掌柜的倒马桶,再准备好洗脸水等侍候人的杂事。

尤其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师傅起床前,必须准备好烟具与烟丝。爷爷从厅里那张黄花梨雕花方桌的抽屉中取岀一块硬邦邦的水烟与一叠媒纸,嘴里含上一口水,第一口尝试着喷成雾状的水,第二口再将水烟块喷潮湿,用媒纸将烟砖包好,放置片刻,等待烟丝受潮均匀后,再抓成松散状放入水烟箱。

第二步要将大张的媒纸,裁成等份的细条,再捻成巴掌长的一根根媒纸杆,整整齐齐插进那只红漆透雕方形的木筒中。

最后,就要清理水烟锅了,先把水箱的陈水倒掉,涮干净,再换上新水。

掌柜的这把乌银的水烟锅,做工与造型可谓是上乘之作,烟箱上的财源滚滚与一帆风顺八个篆字体的雕工非常精细!爷爷把烟锅用细布擦的铮亮,末了,放回到花梨雕花的方形香几上。

完成一切程序后,爷爷便与众伙计们垂立在厅门口等待着掌柜的起床。

不一会儿,里间的卧室传岀了几声轻咳,随即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伙计明白这时掌柜的已经起床穿衣服了。爷爷听到了动静,便走了过去,端起了那个黄铜宽沿的洗脸盆等侯在卧室门口,只见"吱″的一声开门关子的声响,那扇黑漆雕花的木门开了一条缝隙。只见爷爷轻声对屋内喊到:"掌柜的,我把洗脸水端进来了。″

爷爷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将铜盆放在盆架上,然后掀开黄花梨攒围子架子床的黄色提花缎面的帐子,将床上苏州錦缎提花被子叠好,整齐地摆放在床的最里边。

这个时候,掌柜的已洗漱完毕,慢悠悠地走到厅堂,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那把黄花梨透雕着双龙捧寿的玫瑰椅上。爷爷赶紧毕恭毕敬地递上那把擦拭的光鲜铮亮的乌银水烟锅。掌柜的悠然地打开烟箱,用食指与拇指捏上一小撮烟丝,放在锅口上摁好,用嘴徐徐吹燃媒纸,慢慢地边点火边吸食,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咕噜″闷闷的响声!

几锅水烟入口下肚后,过足了烟瘾的大掌柜,面部也渐渐露出些温润。这个时候,伙计们早已到齐,静静地等待掌柜的安排一天的活计了……

听了爷爷的讲述,我好像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下决心做个懂规矩的乖孩子!心里思忖了半天,决定给爷爷奶奶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二天一大早,我开始忙活起来,从楠木黑漆五斗褡裢桌的抽屉中取出一叠媒纸,裁成宽窄不一的细条,捻岀了一堆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媒纸杆,硬是把它全部塞进了那个掉了漆的专用媒子筒。水烟块不知道爷爷放在哪里了?我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包括柜子里的暗屉,也未看到水烟块的踪影!

泄气的我坐在桌前的马扎上发呆,却看到炕头椅墙上专门放油灯的灯窑,这个地方还没去找过;我赶紧起身掀开了挂在灯窑口上的帘子,手伸了进去,先把玻璃罩的油灯端了出来,往里一看,只见窑的最里边整整齐齐摞了二十几块水烟!我高兴坏了,拿了最上边一块,准备用水喷潮,但每从嘴里喷岀的水都无法形成雾状,倒是将水全流到了自己的衣服上,胸前湿了一大片!只好用手往烟块上撒,烟块很快就湿透了,我用手一抓,成了湿漉漉的一团!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还是将潮湿的烟丝塞满了烟箱。并将水箱注满了水。

眼看大功告成,却见桌上地下一片狼迹!这可不行,爷爷奶奶一向很爱干净,门后边的钉子上刚好挂有抹布,一擦完,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爷爷回家了。经过十几次在家门口的打探与张望,爷爷终于出现在百米开外的巷子口。我立即迎了上去,拉着爷爷那只粗糙而温暖的手回到家中。

爷爷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摔掉身上的尘土,这把摔子是奶奶刚用五颜六色的布条缝在一起的,爷爷握着摔子的木把,将身体的上下前后左右摔了一遍,动作十分滑稽,像舞剑一样动态十足!末了,也在我的屁股上摔了几下,边摔边问我:"在哪里弄的一身土?″我沒有回答爷爷,心里却给自己说:我也不知在哪里弄的?!

爷爷终于在他的那把楠朩官帽椅上坐定,急不可待的我立刻将烟锅递到爷爷手中,口中念道:"这是我帮您潮的水烟丝,您抽,您抽吧!″爷爷瞪大了那双被上眼睑盖了一半的三角眼,愣了愣神,终于反应过来了!

"哦!我娃学会侍候爷爷了!″爷爷乐呵呵地接过水烟锅,当打开烟箱捏了一撮湿漉漉的烟丝,只见他那已经白比黑多的八字眉紧皱了一下,随即又展开了!我用火柴点燃了捻的又粗又实的媒纸杆,爷爷吹了好几次才燃了起来!我终于长吁一口气,心里美滋滋的,这下爷爷该夸我很能干呢!


我眼紧紧盯着爷爷吸了一口烟后,却没听到"咕噜"声,只见鼓起腮帮子的爷爷一副奇怪的表情定了二秒种,随即发出一声"咕嘟″的咽水声……

我感觉不妙,似乎闯祸了,赶紧抱住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奶奶!

走进房间,只见嗽完口的爷爷开始若无其事地清理烟锅了,从烟箱掏出了那团湿漉漉的烟丝,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爷爷,我赶忙撒开奶奶的手跑了出去。

到了晚上,奶奶点燃了那盏玻璃罩子灯,但房间还是不够亮,爷爷把灯罩拿了下来,在上下口上往里哈了哈气,然后将抹布塞进去,用镊子夹住,转着圈的擦了又擦,擦完后的玻璃罩子透明无暇,房间立即变得明亮温暖了许多……

爷爷拿来了一叠媒纸与一块水烟,手握手教我捻媒纸与潮水烟的技巧!原来这些都是耐心活,我按照爷爷的做法,很快就学会了……

爷爷告诉我,往水箱里注水也是有技巧的,加的太多太满了,水会吸食到口里的,一不小心会咽到肚子里的!加的太少了,又起不到过滤有害物质的作用,而且嗓子会发干!我想起早上爷爷咽了那一口脏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奶奶盘腿坐在炕头,解掉了头上顶了一天的白色帕子。笑呵呵地看着我们爷孙俩人在桌上摆弄!爷爷将材料齐备的水烟锅递给奶奶,用缓缓的语气说道:"掌柜的,累了一天了,抽两锅解解乏吧!″听罢,我赶忙从插屏鏡右侧的木筒中抽出一根媒纸,用火柴点燃送到奶奶的手上,奶奶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嘴里直念:"我娃最孝顺了!″

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在烧的热热的炕上玩火柴棒儿,奶奶盘腿坐在炕中央,用一条褪了色的西瓜红的棉被盖了下半身,只露岀穿了黑色中式棉衣的上半身,棉衣的䄂口处加了窄窄的套袖,仅露岀大半只松了皮的手背与手指在外头。奶奶头上的帕子也换成了羊毛围巾绑成的帽子。怕冷的奶奶一到冬天就这样全副武装起来了!

奶奶带着那条断了腿的老花镜在忙手里的针线活,在一旁的我玩累了,就抢下奶奶手中的针线,在她的怀里乱拱一翻。奶奶只好停下手中的活计,帮我盖好被子,轻声问我:"娃儿,你长大了做孝子还是做忤逆?″我立马不加思索地答道:"做五衣,我要做五件新衣服!″奶奶一时哭笑不得,转而又问:"那你最爱的人是奶奶,还是外婆呢?″我立即梗着脖子宣誓道:"我当然最爱奶奶了,才不爱外婆呢!″

话音刚落,就听"吱″的一声,大门被推开了,我赶忙挣脱开奶奶的怀抱,爬到窗台上,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只见外婆笑盈盈走进院中,穿着宽大的黑色棉衣裤,裤脚口绑了裹腿,那双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外婆边走边喊着我的小名,我再仔细一瞧,外婆手里拿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我的眼睛立马放亮了,不由自主地大声喊到:"我最爱外婆了!″

外婆掀开厚重的夹板门帘,走进了房间,一副乐开花的神情!耳朵有些背的奶奶这才明白了我瞬间反水的原因了!

奶奶笑着请外婆上了热炕,还未盘腿坐定,我早已解开手帕包里的东西,有滋有味地享用起来了。奶奶下炕将桌上的水烟锅与媒纸递给外婆说道:"亲家母,外边冷,先抽上几锅烟暖暖吧!″于是,两个亲家母便在热炕上拉起了家常……

这样的情景一晃已有四十多年了,却犹如昨天一样,历历在目,让人留恋!不知在那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好吗?还会在一起拉家常抽水烟吗?多想看看你们,再一次听一听抽水烟时,那"咕噜″"咕噜″悦耳的声音……



·END· 




主        办:渭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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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杨文平  郑琦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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