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人反对派”浅谈先锋队内部的民主政治建设

1917年，伟大的社会主义十月革命在彼得格勒爆发，以列宁、托洛茨基等人为领导的布尔什维克迅速推翻了以科伦斯基为首的临时政府，全俄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成功召开，列宁提出“一切权力归属苏维埃”，随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得以建立。1918年，俄国内战爆发，1920年，随着南俄、乌克兰，以及远东谢苗诺夫的白军势力的溃败，红军已经宣布了这场反抗外国武装干涉入侵战争的胜利，工人反对派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在苏俄国民经济的建设初期，在布尔什维克成功夺取政权三年后，在官僚主义风气开始显露的时候，柯伦泰，米洛诺夫，卢托维诺夫等人在布尔什维克党内成立了这样一个派别，这便是我们今天要谈到的工人反对派。

1920年3月，在俄共（布）的第九次代表大会上，列宁针对托姆斯基提出的“经济系统的领导机构由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及其下属机关与相关的工会机关共同组成”等一系列带有“工团主义”色彩的提纲发表了强烈的不满，此外，列宁在会上强调“通过一长制管理人员进行管理是正确的”。在第九次代表大会上，先锋队的领袖和工会的领袖的矛盾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在党内表露出来，在这场讨论中，大多数的工会代表都倾向于集体管理。

柯伦泰等人的担心不无道理，随着俄共（布）党员数量的逐渐增加，党员的性质与成分愈加复杂，尤其是在国民经济建设中，大量的手工业者、商人等小资产阶级几乎原封不动地重新同他们原先所对立的，所反对的无产阶级一同参与到了社会主义建设中去。精英统治论这样的言论日嚣尘上。列宁提出了先锋队理论，但是先锋队能否长久地保持其先锋性质而不至于走向官僚主义的反面。党与工会，究竟真正代表无产阶级的利益，成为了共产国际和俄共（布）党内在该时期所讨论的热点问题。

“党的九大上，就「集体管理」与「一长制」问题，我党领导上层与阶级地组织于工会中之无产阶级的代表，首次表现出两种观点。反对派当时还不是一个组织明确的集团，但值得注意的是，工会——按成分论纯粹的阶级组织——代表发言赞成「集体管理」，而习于从苏维埃-部门政策的视角评估一切现象的党领导高层，发言反对。”

                                              ——《工人反对派》

在1921年出版的《工人反对派》一书中，柯伦泰是这样说的——“我们越珍惜共产党，这个在工人挣脱资本压迫的解放之路上，迈出如此坚决一步的党，我们就越无权闭眼无视党领导圈子的错误。”。同时柯伦泰也提出了非常尖锐的问题“这展示着，我党正经历革命时期以来的第一次严重危机。该做的，不是以类似「工团主义」的廉价词语轰走反对派，而是全体同志认真深思：危机由何引发？阶级真理在谁一方——领导机构一方，或拥有健全阶级本能的工人、无产群众一方?”

不论工人反对派的理念如何，虽然说我们通过工人反对派的理念中不难看出，他们是坚定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支持者。党内有这样一股健康，年轻，同时代表着工人阶级的力量，对于党的活力的保持，和保持先锋队的纯洁性，是发挥着很大的积极作用的。但同时，这样的工人反对派，一股工会力量的存在，却削弱了苏维埃机关领导的话语权，至少列宁，托洛茨基，奥新斯基等高层领导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们要注意，并不是工人反对派的存在，而是苏维埃机关的脱离群众，和先锋队离地面，也就是它宣称所代表的无产阶级越来越远，才导致了苏维埃机关领导话语权的削弱。

　“　(一)全面落实选举原则，取消「委派制」和特派员，同时强化对基层的负责

(二)在党内确立公开性（从公共问题到[党员]个人鉴定）；听取基层呼声 (由基层广泛讨论问题，随后由高层总结；任何党员可列席党核心会议，特别机密事务除外)；确保意见和批评自由(自由辩论的权利，以及物质补助出版党内各流派文字的权利)。

(三)使全党「工人化」，并缩减党政机关的兼职现象。”

——《工人反对派》

针对这样的情况，列宁等党领导高层在一定分歧后决定扭转局面，在1921年召开的俄共（布）第十次代表大会上，列宁明确指出“工人反对派及与之类似份子的观点，不仅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并且在实践上是各种小资产阶级与无政府主义的动摇表现，是在实际上削弱共产党的坚定领导路线，实际上帮助无产阶级革命的阶级敌人。”，在本次会议前，托洛茨基发表了《工会的作用和任务》一文，文中提到“必须立刻采取一系列组织措施，以便消除工会的消极作用，切实地引导它去完成新的任务，使它的工作同经济机关协调起来。”

这等于给工人反对派判了死刑，1922年，也就是新经济政策实行的第二年，在俄共（布）第十一次大会上，工人反对派被宣布为非法组织，会议上声明工人反对派继续活动的领导人将被开除党籍。这也是列宁所参加的最后一届俄共（布）的全体代表大会。在此之后，俄共（布）的党内民主氛围愈加糟糕，几年后，托洛茨基被打为反对派，开除党籍，再几年后，大清洗爆发，就这样，苏联自成立起便在国家资本主义、一国社会主义和官僚主义的道路上一路飞奔。

有一些国家的政党也正是按照列宁的先锋队理念所成立，这个先锋队代表了最广大人民，或者说是最广大无产阶级的利益，然而随着先锋队的壮大，如何保持先锋队的活力和纯洁性是对于党的领导干部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而党内民主的建设正是其解决之道，虽然大多数人的选择是不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同其他成分所妥协。先锋队之所以成为先锋，是因为它不应该害怕自身出现反对派，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反对派的监督呢，更何况这个反对派来自于先锋队所代表的无产阶级本身，西方多党制有反对党，我们为什么不能容许反对派的出现呢，如果一些人不是想成为独裁者的话。

　　“无论党高层对工人反对派如何大发雷霆，历史未来属于后者。正因我们相信我党的生命力，所以知道：若干固执、动摇和迂回形态的政治动作之后，我党毕竟会踏上这条道路——按阶级原则组织起来的无产者，正肩并肩地自发铺设的阶级道路。不会有分裂。假如某些集团要离开党，那无论如何不会来自工人反对派行列。只有打算把共产纲领总魂魄的暂时被迫偏离升格为原则的人，才会脱党。这种偏离引发于尖锐的内战，某些人攥住上述偏离，倒像它们才是我党政治路线的本质。

　　而所有惯于反映壮大奋发无产巨人之阶级观点的党内部分，将吸纳、实现工人反对派带给党建的全部坚实、实际健康与生气勃勃之事物。难怪工人宣传员带着确信与和解表示：「伊里奇将思考、斟酌周详并倾听我们，然后把党的舵轮转向反对派。伊里奇仍将和我们在一起！」”

——《工人反对派》

正如俄共（布）所面临的问题一样，当下的许多无产阶级政党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因而，容许“反对派”“造反派”的存在是必要的，社会主义是“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而党内的民主如何得以实现，正是要实现“工农民主”或者无产阶级的民主，让民众广泛地真正参与到共和国的管理当中。相比较党内的反对派，最终埋葬无产阶级政党的只会是不断加深的官僚主义。柯伦泰最终选择结束反对派的活动，同时也淡离党的核心领导层，柯伦泰在之后几年一直担任驻外大使，毫无疑问，她选择被“和平流放”是因为不想破坏党所代表着的社会主义事业，但这不代表先锋队可以不正视自己所存在的问题。

最后介绍一下文章中不断提到的一个人“柯伦泰”，亚历山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柯伦泰在1872年出生于圣彼得堡，是布尔什维克党的早期领导人，也是列宁政府中的唯一一名女性。她是一名革命家，也是一名卓越的女权主义者，著名的杯水主义则是由她提出，她和德国的罗莎·卢森堡都是我非常欣赏的两位女性。只是可惜的是，柯伦泰过于激进的女性观，导致其著名的几部小说，在三十年代后便不再再版。我至今也没有找到柯伦泰的《三代人的爱》等几部小说的中文译作，实在是非常可惜的。

引用文献：

《俄共“民主集中派”和“工人反对派”文选》（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国际共运史研究室编 人民出版社1984）

《列宁全集 第三十八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国际共运史研究室编）

《工人反对派》（1920 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译本）

《列宁文集》（译自1927年版莫斯科-列宁格勒俄文版第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