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  美国女孩用围巾连接藏族山村与法国T台

荐读 美国女孩用围巾连接藏族山村与法国T台

坤哥007 内地女星 2017-02-12 21:05:25 186

---第  七  十  六  期---

2017/02/12



   被围巾改变的藏地小村 


中国青年报 2017年2月10日05版

执笔: 李玥   视频编导:孙亚男

H5制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稿编辑:蒋韡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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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围巾蒙在仁多玛上空,一掀开,一切都不一样了。”仁多玛的牧民这样形容村庄的改变。在一个美国女子的带领下,一条围巾把青藏高原上的小村庄与法国时尚T台连在了一起。


大字不识几个的牧民被派往柬埔寨学习织造手艺。那些曾经捡牛粪、挤羊奶的粗糙的手,如今每年织造出上万条牦牛绒围巾——它们挂上国际知名奢侈品标签,每条价值上千欧元,顺着村里去年才刚硬化的公路,直通巴黎时尚秀场。


订货商从世界各地飞来,拉到多少“洋客人”,成为出租车司机炫耀的资本。就连被酥油茶味道浸泡千百年的村庄,也开始飘出咖啡香。


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佐盖多玛乡的仁多玛村,牧民不用为采购日用品花3个多小时往返城乡。这个有着1500多人的青藏高原上的村庄,冒出4家饭馆和10多个商铺。


摇着转经筒的老人谈论着这个美国女子“把恶劣的环境改变了”;往返城乡的货车司机等在工厂门口,只为“远远看一眼美国人”;这里飘着关于她的传说,比如“嫁给了当地藏族人”。


诺乐工厂CEO德清和员工进行头脑风暴。采访对象提供


“我们想创造一种产品连接世界,为村民提供就业机会,让创造者为之自豪。”美国女子德清·雅诗整理着手中的十几条围巾。2007年,她的母亲在仁多玛村投资生产牦牛绒围巾,工厂取名“诺乐”,藏语有“牦牛”“财神”之意,德清出任CEO。

    

临近新年,德清筹划为新款围巾拍摄广告。这天上午10点,德清带着模特降央卓玛来到一户牧民家,拍摄地选在羊圈里。

    

降央卓玛是一名缝纫女工。平日上午,她和70多名藏族女性一起进入车间工作。染房里腾起白色蒸汽,纺车吱吱呀呀地转起来。降央卓玛穿着网购来的雪地靴和羽绒服,开动缝纫机。

    

每隔一段时间,这个25岁的藏族姑娘就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摇身一变,成为德清镜头里的模特。无需化妆,绯红的脸颊由高原着色。她披着新款围巾,为自己创造的产品代言,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的宣传照上微笑。

    

当德清把三脚架和相机搬进羊圈时,围墙外已聚集了许多牧民。他们握着赶牛的鞭子,围观这个摆弄设备的美国女子。

    

13年前,美国人德清·雅诗带着照相机第一次来到仁多玛时,也吸引了这些好奇的打量。

    

那一年,22岁的德清到甘南藏区寻找“故乡”,她的父亲是西藏人。飞越上万公里,带着一台相机,这个美国姑娘穿着一件T恤在仁多玛村落脚。

    

夏季依然寒冷的高原逼得她裹上藏袍,城市生活瞬间被没有厕所、自来水的藏地生活取代,她在牧民家一住就是几个月,拍下经幡白塔、田园牧歌,也感受到这里的贫穷、疾苦。

   

 “带着这些影像回美国,也许我会出名,但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德清放下相机,转而去完成母亲交待的任务——寻找牦牛绒。

    

她的母亲是法国人,从事了20多年纺织品贸易。母亲告诉她,藏地牦牛头颈附近的纤细绒毛,保暖性能佳,但当地牧民从未认识到它的实际价值。德清决心将原材料加工为附加值更高的围巾,让传统手工艺给这片土地带来生计。


“你甩手走掉怎么办?”这样的想法在世代以放牧为生的藏民中占了主流,关于围巾的构想,当地人并不买账。

    

德清挨家挨户拜访,有时干脆睡在牧民家。白皙的皮肤染上高原红,看上去就像当地藏族姑娘。她把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拉萨藏语扭成了当地安多藏语。花了两年时间,她终于打动了几户牧民。16人的团队在2007年组建,一个藏地围巾作坊在支起的帐篷里开工。

    

年轻的德清带着样品到巴黎探路,联系了几十个品牌挨家拜访寻求合作,这些大牌给她的时间寥寥。每天出门前,她都要反复练习去拜访时的“台词”。

    

世界屋脊之上的村庄,帮助德清定义着“奢侈品”。藏人身上的配饰世代相传,阿妈缝制的藏袍里藏满故事。时间让物件拥有生命。

    

围巾也用这样的匠心出品。围巾选用的牦牛绒来自藏地两岁大的牦牛,一条中等长度的围巾,需要4头小牦牛贡献牛绒,整整7天才能织成。

    

几家奢侈品品牌被来自青藏高原的匠心打动,仁多玛开始和世界做起围巾生意。曾经捡牛粪、挤牛奶的双手,拿起纺锤、熨斗。围巾的织造者变身模特,站在镜头前,向世界呈现一个小村庄所创造的价值。

    

    德清(左一)和女工讨论围巾制造工艺。 采访对象提供


这天,德清以羊圈为背景,布置出“当东方遇见西方”的主题。

    

一只用作收集牛粪的筐里盛满牦牛绒,放在欧式桌子上。降央卓玛拎起纺锤,摆出捻线的姿势。一条围巾顺着她的肩膀垂在腰间。一年前,她还不敢面对镜头微笑。

    

德清按动快门,围观的牧民扒着围墙、踮起脚尖。“这种装粪的筐,也能拍?”人群传出哄笑声。

    

当上世纪80年代的打工潮席卷大半个中国时,仁多玛还是一个遍地牛羊的藏族小村庄。很多人排着队向金钱作揖时,这里的队伍只朝向寺庙和佛堂。当地人遵照草木枯荣的历法过日子,现代化生活中的“朝九晚五”离他们很远。

    

在工厂,一些工人手里的活计还未完成,撂下就出门喂牛。拾粪、挤奶、打酥油,在牧民眼里,可比织围巾重要。肉价上涨、建筑工地招工,都吸引着员工不告而别。需要加班时,有人嘟囔着“利用我们挣钱”,甩手不干。这位美国老板握着国际订单,哭笑不得。

    

生活中的挑战一样让她“头痛”。工厂里有公共厕所,员工仍习惯露天解决。即使厂里新建了淋浴房,也少有人使用。

   

 “处在贫困中的人很难去关注教育、卫生、秩序,只有帮牧民提升收入,生活改善了,才可以去想其他。”德清试图用商业手段为牧民带来稳定收入。

    

工厂位于村子西头,四间厂房顶着藏式门头,看上去和村庄里的藏族人家别无二致。车间里,牦牛绒在光柱里飞舞,纺锤像钟摆一样晃动。墙上贴着英文、藏文双语工作表格,考勤表贴在门上,所有人的手机在工作时间集中保管。除了机杼声,没人闲聊,与城市里井然有序的现代化工厂相比毫不逊色。照片上的十世班禅大师,微笑地注视着机器轰鸣的小作坊。

    

几千元的月薪,让工厂变成创造财富的中心。有生意头脑的牧民把附近的民宅改建成商铺和饭馆。这些售卖生活用品的店铺,以面片汤、炒面为招牌的饭馆,汇聚成仁多玛的CBD。

    

这天中午一点,工厂门口的货车被团团围住。从合作市赶来的车主打开麻袋,售卖年货。不到半小时,车上近一半货物被买走。“就这里卖得好,别的村不这样。”车主快速点着手里的钱。

    

过去,仁多玛的常态和其他地方一样——一年到头,把牦牛送往屠宰场换钱,然后“消费一次、挨过一年”。

    

有了稳定的收入,员工开始关注自己的外貌,有人在下班后悄悄躲进淋浴房冲澡。为了鼓励这些勇于尝试的人,德清立下“每位员工一周至少洗一次澡”的规矩,害羞的藏族女性不再担心丢脸。

    

辞掉工作去工地揽活的村民,常挨不过用工淡季。回归牧场的员工,总在进行牦牛交易时提醒自己犯了杀生大忌。不需要背井离乡就可以丰衣足食的安全感,让村民怀念起“靠围巾赚来的干净钱”。对于要求重新上岗的牧民来说,遵守规则变得顺理成章。但为了尊重传统文化,德清也按照藏历节日给他们放假。

   

 “他们在改变,我也在改变。我的女儿看起来就和这里的孩子一样,是与藏地联系最紧密的血脉。”德清放下手里的相机,脱掉靴子翻身上炕,抓起一块酥油泡进奶茶里,熟练地把糌粑捏成小块送进嘴里。她用当地土话和牧民交谈,鼓励他们把更多的藏族元素带来拍摄现场。

    

牧民拉来正吃草的牦牛,码好刚割下的青稞,巴洛克风格的桌椅就摆在牛粪砌成的墙前。镜头前,降央卓玛坐在欧式椅子上逗弄小羊。她身后挂着一排牦牛绒围巾,僧袍红、苔藓黄、天空蓝,都是藏地原生的色彩。

    

“这看起来真疯狂,既传统又现代。”德清不停按动快门,“但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毫无违和感。”

    

这个用围巾连接仁多玛和国际时尚圈的女子,也希望缩短这个小村庄与世界的距离。

    

她在工厂组织“女孩之夜”,从美国请来志愿者培训英语、瑜伽和篮球。两个标准篮球架从工厂旁边的草丛里拔地而起,德清想“解放”男尊女卑观念里的藏族姑娘。

    

“女孩也能打篮球?”去年夏天正式组建女子篮球队时,许多姑娘害羞地后退了好几步。在仁多玛村,“抛头露面的事只有男人能做”。

   

 “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起初,降央卓玛推脱着,羞得脸红。在合作市读过中专的才让吉鼓励大家,“在城里女孩一样能打篮球”。

    

刚开始训练的那几天,“好像全村的人都涌来了”,这些姑娘连投篮都不敢抬头。

    

从美国来的女志愿者没有催促她们,只是在村民的围观里一个接一个投篮,旁若无人般击掌、欢呼、大笑。“后来即使人群里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大家也放得开了。”才让吉轻轻比划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又害羞地捂了一下嘴。

    

这条围巾为仁多玛村带来世界各地的订货商、设计师和志愿者。在这高原之上,藏族女孩的羞涩渐渐褪去,她们敢用英语向客人问好,教客人享受糌粑和酥油茶搭配的藏式传统早餐,也学会了制作喷香的面包。

    

更多的人,与这条围巾连接在一起。

    

看到从工厂走出来的女人有很大变化,新婚的妻子央求丈夫让她去工厂上班。“她们有工作、能挣钱、会打扮、爱干净,还很勇敢。”

   

 “不用靠杀牛羊,靠我自己的双手就能赚钱养家。”牧民家的女儿也准备加入工厂,挣“干干净净的钱”。


“我只是创造了一个环境,然后一切就自然发生了。”太阳落山了,德清结束了近7个小时的拍摄,向村庄走去。远处,只有这座围巾工厂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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