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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上映后，我连续看了几天中国电影观察，它的票房平平。观众的评论，亦两极分化得厉害。看不懂的人，骂导演装逼，叙事散乱与重复；喜欢它的人，赞其是史诗巨制、年度最佳。尽管这是一个商业至上的年代，然而对这样一部片子，我想不应以票房高低论英雄，更不应以局外人的舆论为导向。它有多烂，就有多好！

于我而言，这是一次极度难忘的观影体验。绝无仅有的失望，意料之外的希望。两个小时零五分的电影下来，我的心情亦呈现出两个极端。

影片还没放到一半，便有三三两两的观众忍受不住这枯闷，起身离场。我也一次又一次地猜忌与质疑：程耳究竟在讲什么鬼故事？一帧帧极富质感的画面，就像我无数次熬夜加班提交给客户的图文并茂的广告提案，精美是精美，但若果故事不好，难免内容大于形式，沦为华丽丽的商业烂片。

中途实在受不了，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只听得倪大红对葛优说，他的章子怡与韩庚好上了，得马上遣送他们去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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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啊，前半段它像装逼的无聊烂片。戏中的人物，一个个絮絮叨叨，闲扯起来没完没了。喝个早茶，搓个麻将，吃个晚饭，挖个坑埋个活人，汽车里扯扯侬还是不是处男的瞎事……反正，事无巨细，家长里短，有趣没趣，都非得用吴侬软语的上海话，不急不缓地一句句说出来。就像有人对着你隔靴搔痒，你心里疑云重重，真不知道这货想要表达个啥子意思。

故事还没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猜不到结局，也琢磨不透导演的心思。想起电影里，闫妮找袁泉聊家常，闫问：你演的电影我没看懂。袁答：我自己也不懂，导演说这是艺术，没打算让观众看懂，是拍给下一世纪的人看的。

我一度以为，电影结束之后，袁泉说的这句话足以概括这一部《罗曼蒂克消亡史》。

直至后半部，故事锋芒陡转。我渐渐感受到其中所释放出来的力量，那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所蕴含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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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优饰演的陆先生，代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因为有了这股力量的支撑，处于乱世的中国，才不至于疲软不堪，在鬼子面前颜面扫地。整部电影下来，亦正因为有了这股力量的支撑，故事才立住了脚，作品才有了神韵，有了嚼头。

从电影开头与赵宝刚饰演的周先生对戏，到与日本人面对面谈判、举枪对决，到最后终结浅野忠信的生命，陆先生始终淡定从容，从不慌张，从不怯弱。果敢、决意，眸中隐杀气，胸中藏正义。礼帽马褂长衫，傲骨铮铮。这就是民国风骨啊！亦是我忍不住要为电影击节称赞的理由。

剪辑之妙，堪称神来之笔。类似的风格，国外早有《21克》这样的佳作珠玉在前。国产电影里，2010年有张扬的《无人驾驶》，2014年有崔健的《蓝色骨头》。但张扬的《无人驾驶》小题大做，故事俗套，即使剪辑新奇，整部片子也毫无亮点可言。崔健的《蓝色骨头》算是对观众交上了一份不错的答卷。及至程耳的这部《罗曼蒂克消亡史》，在同样的风格中极显简洁与洗练之意，不由得让人暗暗称奇。

几段航拍，也为电影增色不少。犹记得那段，陆先生与日本人对决之后，现场狼藉不堪，他若有所思，缓缓走上楼梯，一具具尸体倒在殷红的血泊中。高空俯瞰，视觉冲击异常强烈，堪称一幅流动的油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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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是串起整个片子的灵魂人物。此外，戏里每一个人都像主角，却又都像配角。赵宝刚演的周先生，闫妮演的王妈，霍思燕演的妓女，倪大红演的老板，阿娇演的姨太太，袁泉演的吴小姐，钟汉良演的舞蹈老师……他们似乎都可以在，似乎又可以不在，但他们都个性鲜明，饱满生动。

浅野忠信饰演的日本间谍，阴险而狡诈，简直是恶魔的化身。他抱着章子怡在料理店的密室里颠鸾倒凤，一系列的快剪镜头下来，我心中的仇恨强烈得足以屠杀一座城市。直至电影最后一刻，章子怡对浅野忠信扣响枪扳，多少愤慨才换来一丝慰藉。这恰恰是导演的用心之处，前面人物的情绪有多压抑，最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就有多强大！

当那首俨然圣诗的童谣《你在何处，我父》响起，声如天籁，抚过心坎，我差点潸然泪下。多少迷惑与不解，多少猜忌与质疑，全在这一刻值回票价。

是啊，战争之下，繁华褪尽，罗曼蒂克史消亡，最后换来的，终归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崛起。没有人可以阻止历史的车轮轰隆前进，沉冤终有昭雪的那天，屈辱终有胜利的时候。黑夜已深，白昼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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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黑幕落下，血红色的片名“罗曼蒂克消亡史”才款款而至，意味深长。程耳一人身兼数职：导演、编剧与剪辑。在国产电影里，这是异数。除了一个程耳，再没有人敢这样玩。想起李安早期的片子，家庭三部曲里，几乎也是他自己包揽了所有重要的活儿。

在商业电影泛滥的年头，烂片横陈，哀鸿遍野。你要花上多少时间与耐心，才可以等到这样一部佳作？

好一个程耳！整部片子邪魅而狂狷，不随大流，自成一派。既有侯孝贤与杨德昌的诗意与闲情，亦有姜文的桀骜与不羁。但总归，就是好！

梅林茂谱的曲子，终是有大师的范儿。紧张处，一段段凝练的琴音，颇有波兰斯基《钢琴家》里的韵味。片子的英文名也恰恰接近当下最流行的调调，The Wasted Times，有没有“我想和你虚度时光”的味道？

王尔德说，好看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若果我们的世代，华丽的商业糟粕少一些，直抵心灵的艺术创作多一些，你说世界将会怎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