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为香港电影自媒体独家采访撰稿,未经许可,不可转载)
香港,一个被赋予多重性格的映像之城。
上世纪70年代末,新浪潮在这里展现出了惊人的新生力量,在以徐克、许鞍华和方育平为核心的留洋归来年轻电影人的推动下,新式电影摧枯拉朽般冲击着老旧的大片厂制度。即便今日提及香港新浪潮,仍有无数影迷被其尖锐凌厉的先锋格调所折服。
正值香港电影“新浪潮”勃兴之际,杜琪峰踏入电影界,交出处女作《碧水寒山夺命金》。
同样是80年代,一位外表如名字般温婉的女导演,也刚刚从纽约大学导演专业毕业,并通过自己的首部移民题材在香港崭露头角。
从80年代到90年代,在到处充满着剑啸江湖、兄弟义气及轻松无厘头的香江影坛,这位女导演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用温婉细致的笔触探索着香港的历史与记忆,用作品追求着自己独特的人文立场。
从1985年处女作《非法移民》到1998年的《玻璃之城》,这段时间她一共导演了5部电影,每一部都拿到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的提名,这一纪录几乎是空前的。
进入21世纪,香港电影的辉煌渐成过去。一些导演走下神坛,与市场和解,一些导演非心仪的剧本不拍,不是在找投资,就是在找投资的路上。
这位温婉的女导演依旧属于后者,她就是——张婉婷。
说起她的名字可能有些影迷不太熟悉,但说起她把周润发送上影帝宝座的《秋天的童话》,让任达华拿下影帝的《岁月神偷》,还有证明了黎明舒淇演技的《玻璃之城》以及让无数影迷泪崩的《岁月神偷》,相信没有人会质疑她的“江湖地位”。
在香港电影这个丰富而又奇幻的世界里,张婉婷可以说是唯一一位可以与许鞍华相提并论的女导演。
11月17是她的生日,为了准备这篇文章,港影君还特别跟张婉婷导演进行了一次网络专访。
电视剧《巾帼枭雄》里有这样一句台词“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巧合的是,张婉婷的许多电影,从筹备到上映,真的就是一等近10个年头。
上一部是《双城记》,再上一部是《岁月神偷》。
电影市场的蛋糕越来越大,投资者们看中的更多是市场和票房,而张婉婷重视的是电影本身,如果不能按照她想的来拍,她宁愿不拍。因此,她几乎每部电影都难找投资:“我把每一部电影都当成是自己的最后一部,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拍。”
《岁月神偷》以她的爱人罗启锐(也是该片导演)的亲身经历为蓝本,是为了纪念罗启锐早逝的哥哥,通过罗鞋匠一家人在那个风云变幻时代的悲欢与沉浮,重现了上世纪60年代香港人顽强拼搏、守望相助的精神,电影把相濡以沫的底层故事拍出了细腻亲切的情怀。找投资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有人说这种电影最多两三百万票房,但却要投资1200万元。直到后来遇到岑建勋,该片才得以开拍。
蛰伏十多年,最终一鸣惊人,在香港上映时叫好叫座。在片中,张婉婷借吴君如之口说:“一步难,一步佳,但是做人总要信。”
《三城记》上映于2015年,讲述的是成龙父母那一代的故事。其实剧本也是在上映前的10年就已经写好,找到投资却是7年以后的事情。开机前半个月,定妆、选景、服装等等都已敲定,对方却打起了退堂鼓,辗转于3个城市、50个景点,花销太大,能不能将预算砍半?然而张婉婷坚持实景拍摄,预算决不能砍。没谈拢,项目宣告失败,剧本继续被搁置。直到遇到施南生,她特别喜欢,还帮忙找来华谊投资。9000万投资拿到了,2015年8月27日,电影终于上映。
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三城记》中,张婉婷为了在安徽找到适合拍摄的村子,整整3年,她春夏秋冬都会去一趟;而上海的场景也都是一些拆迁的弄堂和老旧的居民区,完全真实。
坚守本土的选择,意味着创作者可能需要牺牲一部分商业野心。
哪怕是等上10年,张婉婷也不想向潮流低头,她告诉港影君:
香港导演一定要保持自己的风格,不能因为企图打开内地市场,就模仿或抄袭内地导演的作品,失去了自己独特的风味, 那人家不用看你的影片,干脆看内地导演的作品好了!最近成功的中港合拍片,香港导演渐渐寻找到应走的路缐,既能保有港片的独特视野,也能吸引到内地的观众,《美人鱼》、《红海行动》《无双》等,都是很好的例子。
哪怕需要等,哪怕没有戏拍,张婉婷坚持的原则都是“只拍自己有感觉的故事,有创作冲动的电影”,她执着于内心深处的拍摄欲望,远甚于琢磨卡司与计算成本。
所以,我们看到她一直以来的电影,都能在她本人身上找到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是穷学生时,有感于唐人街一群朋友的生活状况,她便筹钱拍摄了《非法移民》;觉得宋氏三姐妹的求学经历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于是有了《宋家王朝》;母校宿舍要拆掉重建,便拍《玻璃之城》示以纪念;在北京的酒吧泡了几个夜晚,就琢磨着拍《北京乐与路》……
以上的作品,都是她人生见闻的缩影。她说:
我向来都是我手写我心,而我的心路历程,正是我这么多年来个人经历的总和,所以,由于环境的变化,作品的取向也会不断的推陈出新。
张婉婷毕业于香港大学心理学系,后赴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学习文学与戏剧,1981 年又到美国纽约大学攻读电影硕士。作为一名拥有跨文化背景的导演,她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西方现代文化及香港本土文化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和巧妙的融会贯通。
《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八两金》这三部影片构成了她的“移民三部曲”。
第一部《非法移民》就让她得到了金像奖最佳导演奖,电影以纪实手法反映在美国的非法移民的生活及情感状态。偷渡到美国在工厂做杂工的青年张君秋被美国移民局逮捕后,面临着失业和驱逐出境的困境,他选择了花钱假结婚的方法来获得居留权。
为了支付偷渡费及假结婚的酬金,张君秋每日拼命干活,并在假结婚过程中与女主角李雪红萌生了真感情,然而两人在商定正式结婚日期之时,却遭遇偷渡头目的追杀,最终雪红替君秋挡枪而身亡。《非法移民》可以说是体现了美国移民生活的种种艰辛和磨难,也体现了边缘状态下身份得不到认同的危机感。
同样有着异国求学的经历,也许张婉婷比常人更能理漂泊流浪的无奈。
相较于《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多了几分温馨浪漫,多了几分情深意切。电影在1987年获得了第七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剧本、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四个大奖。钟楚红演的李琪和周润发演的船头尺的懵懂爱情在影片中渲泻得淋漓尽致,电影用细腻唯美的笔调描绘了移民群体的情感状态。
“移民三部曲”第三部《八两金》,则不再是描写移民在异国的生活状态,而将移民带回故土,描写鸟倦知返的游子返回乡下的乡土情怀,但通过内容展示的还是移民群体一代又一代的边缘感。
在张婉婷的镜头底下,这些身处异地、远离家国的移民本身就是香港的飘泊和边缘意象的表露。
正如王家卫所说:“电影的意义在于将生活的镜子打碎,然后将碎片重新拼贴成另一面镜子。一部好的电影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它能引领观众去思考人生、社会,能引领整个社会精神文明的发展方向。”
不像许鞍华的冷静与写实,张婉婷的电影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少女梦,她有些偏执地在电影中追逐自己未曾实现的梦想。就像评价参差的《北京乐与路》那样,她选择这样一个题材,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个梦想。她说:
读中学时我组了一个女子乐队,名字叫墨西哥跳豆。后来拍《宋家皇朝》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常常晚上去酒吧听摇滚乐,很喜欢他们,很特别,有西方的节奏,又有中国味道,只有中国的摇滚乐手是这样的。慢慢知道原来他们真的是穷得不得了,住的地方厕所都没有。但另一方面呢,他们又走在时代尖端,都是潮人。我喜欢他们,就拍了,同时也满足自己中学时代的幻想,以为自己是摇滚圈的。
就是这样一个默默拍电影的女导演,用一部《秋天的童话》捧红了钟楚红、发哥和陈百强,用一部《我爱扭纹柴》发掘了秋生哥和刘嘉玲,用一部《宋家皇朝》证明了张曼玉的演技,用一部《玻璃之城》扭转了观众对舒淇的偏见,证明了黎明的演技,另外还有吴彦祖、李治廷都是她一手挖掘的!
但其实,在她的世界,演员没有男神女神,只有合适不合适。
《秋天的童话》画面特别唯美,那里面的周润发与“船头尺”已经浑然一体,微笑、自嘲、幻想、破灭,一个男人的真性情就在电影中毫无保留地袒露。
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港影君会忘记他是小马哥,只会记得他就是船头尺。电影里面的他也许是个很渣的男人,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工作,乐于助人。他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我这辈子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点自尊。”
结尾处,沉浸在爱情喜悦之中的船头尺拿着送给爱人的礼物,满脸陶醉地在街头奔跑,身后不断流逝的多彩街景也在传达着喜悦,。几分钟之后, 李琪已经远走,船头尺为了追逐她又一次狂奔起来,但这个时候整个城市都笼罩着忧郁, 一切都在充满失落的秋天结束。
其实,周润发接下《秋天的童话》之时还没有爆红。
他那个时候本来就很便宜的,那时候是票房毒药嘛。接我戏的时候,《英雄本色》虽然拍完,但还没有上。我觉得他是我认识的演员当中,唯一一个既可以演唐人街烂鬼,但同时又很浪漫的,这两个极端的东西都能在他身上体现。他跟我拍的时候一点都没架子,《秋天的童话》时,我们的工作人员很不够,因为我是新导演,预算很小,他都有帮忙去搬道具的。
“多得这雨势,将烟花扑毁,才令我体会,凡事会枯萎……”一直对黎明的演技不是很感兴趣,但在迷离的雨夜,一个人观看《玻璃之城》,看到港生与韵文的至美至纯的爱情,仍然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还有《岁月神偷》里面的干净温暖的哥哥李治廷,也是她一手发掘的,李治廷也凭借在《岁月神偷》饰演的品学兼优的长子罗进一的角色,摘取了当年金像奖的最佳新人奖项。
发掘李治廷是在一个圣诞Party之上,整个大厅很多年轻人,但他就是你能一眼看到的人,没有别人可以抢他的风头。那时候我们拍完戏去柏林影展,根本没有人认识他,但是我们搭飞机,他一走过,沿途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虽然大家都不认识他,但他有那种明星的气质。
现实中,张婉婷与爱人罗启锐是大学同窗和事业佳侣:他们分别在对方导演的影片中,担任编剧,并屡屡获奖。
这样实现坚守大银幕的理想与个人幸福生活的结合,想来应该是很多人梦中的向往。幸福美满的现实背后,她却把电影中的爱情刻画得唯美而带有一丝忧郁。
《秋天的童话》中,暖色调烘托出纽约秋天的别致,画面是如此的美丽而浪漫。故事结尾安排了多年之后,十三妹在海边餐厅偶遇了餐厅老板的船头尺,这样的重逢虽不是最完美,却令人浮想联翩。
《玻璃之城》中那乐声四起的“try to remember”则是张婉婷的低吟浅唱。重逢时港生对韵文说“希望你会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那么开心,我都是那么爱你”时,他是暗的,韵文是亮的,这一幕也很有意思。
他们彼此照亮、彼此熄灭。
伴随着电影的终结,港生和韵文,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的最后一刻,再也无法向前。
张婉婷曾经在《玻璃之城》获得成功的1998年接受采访,谈及自己的爱情观时说:“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的确很遗憾,若二人相爱的时间能够配合得刚刚好,那是最完美的。”
时至今日,跟港影君谈起自己的爱情观,她依然说:
人生所有事情,如果能在最美好的一刻凝固, 就是最完美的。 所以《秋天的童话》在周润发与锺楚红两人重逢时定镜,《玻璃之城》里面,黎明和舒琪在最相爱的一刻死去,是最完美的结局,一切都不会变质!
在张婉婷的作品里,每部电影都会有特别多唯美的细节,就像童话一样美好。
甚至包括十三妹和船头尺住的房子,本来应该是乱糟糟的,但她还是把墙壁刷上了颜色。
《玻璃之城》里面所有黎明和舒淇在一起的那个年代的生活,也表现得很唯美,包括藏在桌子底下的玫瑰花。
还有《宋家皇朝》,如果你特别留意就会发现,三姐妹童年的时候用比较暖的颜色,她们家里用很多暖色系的木家具,表现出他们的亲密,长大以后她们已经进入竞争、冷战的阶段,那个色调慢慢就越来越冷了,所以连家里的家具绣了花的,包括窗帘的颜色也越来越沉,偏向蓝色、黑色这些很冷的颜色。
对此,张婉婷认为:
电影的情节,很大程度是要靠影像来表达的,所以电影美术非常重要,演员的服饰、场景的设计、颜色的配搭、灯光的设置,都直接影响影片出来的质素,也是我非常重视的。
喜欢张婉婷的电影,一如她的名字般温婉。
不同于许鞍华的沉稳冷静,也不像黄真真的大胆出位,更不像张艾嘉般随时在作品中挥洒才华和灵感,张婉婷的电影有一种天然的感性与温情。在男人称霸的导演圈子里,她和她的作品始终保持着感性与浪漫。
在她的镜头里,世界是透明的,仿若水晶一般清澈、璀璨。
很久没有张婉婷拍片的消息了,对题材的慎重选择和对事物完美的追求使得她不轻易接拍新作,她告诉港影君:“正在编写两个剧本,都是带动作的戏剧,会尝试用崭新的形式拍动作片。”
17日是她的生日,她说自己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自己身体健康,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此也祝福张导演生日快乐,拍出人间更多的纯真与善意。
采访:小洁
作者:小洁
再次感谢张婉婷导演慷慨接受本次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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