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青山多障碍
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
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有几人,不是自带旋律看完这段歌词的?
我读初中一年级时,发小家里有一套《万水千山总是情》的连环画,她每天拿一本给我,看完换下一本。几乎每天都期盼着赶紧去上学。在那个没时间看电视,又没有网络的年代,这简直是太令人满足的阅读体验,像宝玉与黛玉坐在桃花树下,共读《西厢记》的美好。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阮庭深(谢贤饰)和庄梦蝶(汪明荃饰),都是很诗意的名字,应该来自诗词:庭院深深深几许和庄周晓梦迷蝴蝶。剧中,汪明荃饰演的庒家大小姐,追求自由恋爱、自主婚姻,参加爱国运动,经历家国巨变。从梳着辫子的俏皮少女演到齐肩短发的端庄少妇。
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汪明荃,只是觉得她各种装扮都很美,故事很吸引人。现在看来,剧情还是有点老套、简单。但当时,港剧刚刚开始流入内地,题材和故事都很新鲜,像不小心撞开了一扇门,惊喜地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缤纷。
那个年代,女星流行甜美温婉款的,赵雅芝、苏明明、龚慈恩这一种。第一次看到汪明荃,清丽大方的气质和外形,很特别,是那种见过世面,扛得住事儿的优雅与知性。
▼ 汪明荃饰庄梦蝶,柳眉杏目,透着俏皮、倔强
▼ 少女汪明荃
后来,知道梦蝶的扮演者叫汪明荃,和她气质很般配的名字。
90年代前,演过很多电视剧和电影。尝试着去看她演的《书剑恩仇录》,饰演翠羽黄衫霍青桐。
金庸武侠系列里的女性,霍青桐是我欣赏的类型。良好的出身,武艺高强又具备军事领导才能,秀美中透着英气。以现代的眼光看,都是了不起的“富二代”。她拥有和赵敏相似的出身,但缺少赵敏的敢爱敢恨;她像程英一样聪慧隐忍,最终也是爱情遗憾,但比程英更洒脱。就连她的名字,霍青桐,我都觉得很有质感,大气而不张扬。
既喜欢汪明荃又喜欢霍青桐,于是去搜老剧来看。可惜那时的拍剧条件限制,画面太模糊,剧情、背景和装扮,有点戏剧和戏服的感觉,太不武侠了,实在看不下去,只能作罢。
▼ 汪明荃饰霍青桐
▼ 刘雪华饰霍青桐,服装很有异域风情,但太写实,会不会损耗美感?
再次在荧幕上看到汪明荃,就是《创世纪》里的Lisa(方建平),一个睿智优雅、处事有度的优秀女性,只是已经开始演Helen(陈慧珊饰)的妈妈了。50多岁的年纪,闺蜜插足婚姻,与白手起家、高调花心的丈夫离婚,做豪门大家庭的后妈。当然,最出彩的是,50多岁的年纪,财务自由经济独立(是公司的独立董事,看得懂财务报表,懂得公司治理结构),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得找到自己的位置。50多岁的年纪,依然得到爱情。
汪明荃曾说过,很感谢TVB,在这样的年纪,仍给她这样一个角色发挥。
在华语电视剧里,50多岁的女演员,基本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在职场就是心理变态、更年期的女高管;在家庭就是可恨的恶婆婆或催生催婚的师奶(连潘虹这样的气质女星,也开始演极品婆婆)。几乎没有一部剧告诉你,50多岁的女性,也可以专业、独立、优雅从容。Lisa给了很多女性信心。
角色很好,汪明荃诠释得更生动。
▼ 《创世纪》剧照,汪明荃饰Lisa/方建平,与陈慧珊(右)饰母女
▼ 汪明荃饰Lisa/方建平,眼神里都是坚毅与从容
喜欢一个人,就想了解她更多、再多,或者想窥探她和她塑造的角色是否一致?
在网上搜她的资料看,遇到电视上播放有她的节目,都会放下遥控器看完。
她是坎坷的,也是精彩的。
坎坷的是人生际遇,精彩的是个人战绩。
她20岁投考丽都电视台的艺员训练班,以第一名的成绩拿到编号0001号的毕业证书,是香港历史上第一张电视艺员训练班毕业证书;
在TVB,拥有独立化妆间的仅有汪明荃和沈殿霞。TVB所有的大型活动,她的排座和站位,都是邵逸夫的身旁。
▼ 邵逸夫百岁寿诞,汪明荃沈殿霞在身侧
从笑称到尊称到专称,她是香港娱乐圈的“阿姐”。
阿姐上《咏乐汇》时,主持人李咏问她:你觉得这么多年来,你见过的、跟你合作过的男主持人,你最欣赏谁?”阿姐深深看了李咏一眼,含笑说到,“各有特色,不过,曾志伟爱开玩笑比较难应付。”应该是没懂李咏的幽默,李咏诱导:“我说话体贴还有分寸”,看着阿姐好像还不太懂的样子,他再接再厉,“内地男主持人,你最欣赏谁?”汪明荃这时做出了了解的眼神,回答说,“我合作地比较少,不过你还是不错的!” 这个回答,有没有流露御姐范儿?
她是10年的人大代表,并因这个身份,失去了10年的拍剧机会。
汪明荃当了人大代表,台湾方面但凡有她的剧集都不买,TVB在那10年中的剧都不让她拍。倔强的她不喜欢求人,拍不成剧,她就改学粤剧,她用女演员珍贵的十年去履职人大代表、又从零开始学粤剧,10年的时间,也成为挂牌开场的专业粤剧演员。
谈到这10年,她依然认为当人大代表比拍戏重要,“拿做人大代表来说,是因为我在这个圈子有影响力,有代表性,而因为做了人大代表更加需要参加更多的不同社团的活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联络一下,那给了我另一种人生体验,我变得主动了,人开朗了,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去做,眼光亦广阔了。
51岁,还有方建平这样的角色给她发挥。
8月27日,汪明荃在红磡体育馆开入行50周年演唱会,当晚跨过零点,是她70岁生日。
▼ 汪明荃70岁生日时的红磡演唱会
她的精彩,并不是上天眷顾,命运对她也并不总是恩泽:
汪明荃出生于上海崇明岛一个小康之家,她四五岁时,父母离开上海去香港打拼,带走了姐姐和弟弟,留下她,和爷爷奶奶一同生活。直到9岁,她被接到香港。
虽然爷爷奶奶也是满心疼爱,但孩子的心中多是恐惧与不安,“是爸爸妈妈不喜欢我,还是我表现不好?”,她曾接受采访时坦诚,“我心中的确怨他们”。初到香港,陌生的家人、陌生的环境,语言、文化、社交的空白,让9岁的小姑娘倍感孤独,倔强和独立的小种子也是在此时种下。
从事电视行业后,汪明荃赴日本学习,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从事制衣行业的商人刘昌华,两人相知相爱。1971年,24岁的汪明荃返回香港加入无线电视台,在事业的黄金时期嫁给了刘昌华。“我一直赞成结婚,结婚是正常的,人人都结,我为什么不结?”。
刘昌华是接受西方式教育的,不介意太太出外工作,对汪明荃的事业更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只遗憾事业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她,留给家庭的时间太少。一次拍戏过程中,不幸小产,以致再也没有怀上孩子,这也成为她此生最大的缺憾。
这段婚姻最终因为事业家庭的失衡和何守信的介入,只走过了10年。
▼ 汪明荃与刘昌华
但离婚后的他们关系仍非常友好。85年她甲状腺癌入院,前夫也时时在医院陪伴。即使前夫移民后,她和前夫家亲戚依然来往密切,后来汪明荃投资开餐厅,前夫仍帮了不少忙。
汪明荃曾说:“我不认为离婚就是人生的败笔,只能说是一段经历,婚姻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很多人都说我们分开了关系处理得更好,更成熟。其实不是我好,而是他太大量。”
爱到对的人,分手都是体面和善意的。
聪明的女生也会败在爱情里。
为人妇的汪明荃与为人夫的TVB金牌司仪何守信相恋,沸沸扬扬的一段“小三”新闻,最终两人都离了婚,但也没走在一起,何守信同时与另一名女演员交往,并移民。她在这段纠缠10年的孽缘里,患上了甲状腺癌,并患上抑郁症,连续看了6年心理医生。
被查出患有甲状腺癌,“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患了癌症”,惶恐震惊之后便是极度的冷静和坚强,她想到自己还年轻,积极配合治疗,接受了手术,切除了整个甲状腺。同时,坚持看心理医生,治疗抑郁症。这一期间,她没有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别人看到她的脸有些浮肿,她会说:这段时间胖了。
“小三”,几乎是已婚女性世界的公敌,都“恨不得”她怎样得到就怎样失去,甚至更惨。但她的这个故事,我却“恨”不起来,也许是她本身没有太多敌意,又或者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这个人双标很明显啊……)
幸运的是,因为粤剧,她遇到了罗家英(她的现任丈夫),对她一往情深。汪明荃患抑郁症期间,有自闭倾向,罗家英会时不时冲到她家拉开封闭的窗帘,陪她疏导情绪,帮她一步步走出来。
▼ 汪明荃与罗家英
2002年汪明荃又患上了乳腺癌。这次的打击比初次患癌更大,罗家英说,她很恐惧癌症,害怕去做检查。病情的反复总是让人绝望,你已经小心翼翼了,但它还是出其不意。所幸经过手术,癌症得到了控制,癌细胞没有扩散。听到手术成功,罗家英差点哭出来。
2005年罗家英患上了晚期肝癌,得知消息后,女强人真的哭了出来。
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驾车去医院。罗家英回忆当初患癌的事情,“刚得知自己患了肝癌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把患癌的事实告诉家人,在等做手术的那段时间我非常难过,有时晚上睡不着会哭,很不服气,不断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一而再,再而三,癌症对心理的摧毁更甚于身体。共同抗癌的经历,让两人健康渐趋稳定,感情也更坚固。人生伴侣,想要的就是这份慰藉。
“Only you!”,这个在屏幕上带给大家开怀大笑的“唐僧”(罗家英饰演《大话西游》里磨人的唐僧),也教会了汪明荃“笑”。 她说,罗家英令不苟言笑的她蜕变,变得开朗、变得有她好玩的一面。“他的性格很乐观,凡事泰然处之,也影响到我不太执着,放松些可能更好。” “他从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待人真诚。”只有介意别人的看法,才会封闭自己。”
他教她一切不必太在意,令她笑得出。这份功劳真的不小。
相伴30年,他们都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状态面对岁月。
年华易逝,难得心境超然。
▼ 汪明荃与罗家英秀婚戒,感受阿姐“笑得出”的放松
观众看到台前的光鲜、成绩单的光芒,背后藏着她超于常人的坚毅与执着。
也有人说,她开端就很好,当然比较容易“成功”。比她美的女星少吗?比她有资源的女星少吗?愿意在70岁,仍坚持跑步、练舞、筹备演唱会的女星多吗?
高开低走的人生太多了,能够一直不断探索自己人生边际的人太少了,汪明荃算一个,以最大的热情不辜负生命。拿到一手还不错的牌,并把它打好,也是需要智慧的。
越来越喜欢读“大女人”的故事,独立、认真、坚强,也是一种女人味,是一种“我本身值得美好”的最佳状态。
最后附上宁静的一段截图:不舍得变年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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