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妻记
作者:花蕊夫人
陈三有两个老婆,这让A县的男人们艳羡不已。
现在大款们有几个老婆不稀奇。可是陈三远离人群索居,在地里养着一群羊,几十头猪,住着几间简易房子,还有两老婆死心踏地跟着,让A县的男人们啧啧称奇。讲起来都要流口水了!那小伙有何能耐?
陈三爹原先开着一个养猪厂,风风光光,给陈三保媒的人踢破门坎,媳妇有挑有拣。
媒人掂量陈三家的养殖业会越做越大,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小有姿色的亲侄女珂香说给陈三。并向哥哥一家描绘了美好前景:陈三家养了百十条肥猪,一年出栏两茬,珂香去了还不是吃香喝辣的?陈三两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又不会和他争光景,天下佬偏的小,以后养猪厂都是陈三和珂香的。
珂香父母觉得是好姻缘,问她自己的意见,珂香也觉得不错。陈三她是认识的,勤快,待人实诚。
两家人商议好在当年冬天就把婚结了,五间大瓦房宽敞,结婚也买了洗衣机、大彩电、摩托车。大红大绿的缎面被褥十二套,大红搪瓷脸盆,暖水瓶,双嬉水的鸳鸯带着双囍字。生活用俱一应齐全,奔着幸福生活去的活色生香。
平常陈三就去养猪厂和爸妈干活,晚上回来,两夫妻新婚如胶似漆。第二年生了女娃儿,珂香就在家带孩子料理家务,得空逛街,串门子,小日子很滋润。
连续三年,猪肉价格稳中有升,陈三家大赚了一笔。陈三爸笑颜逐开,去南方考察了一圈,回来计划上品种更好的猪,扩大养殖规模。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家人忙忙活活,承包土地,盖猪舍,从南方购买种猪,家里百万都不够,陈三爹又去农发基金会贷款,又从私人手里借,都承诺的三分利,家里陈三现在住的房产也抵押上了,总共筹到三百万,都投进猪厂。
猪厂热闹地壮大起来。等母猪兢兢业业生了许多猪崽,膘猪吃得膀大腰圆,猪肉开始掉价,一直掉到不够成本。猪崽子没人买了,谁养猪也不奔着赔钱去。膘猪赔钱也得杀,越吃赔得越多。到最后杀的膘猪卖的钱又让猪崽子吃光了,陷入恶性循环。一连三年,猪肉遭遇价格寒流,三百万终于赔个净光。
这时债主跑上门来,看看要不到钱,猪厂洗劫一空,陈三住的房子抵押给了债主,一家也被迫从家搬出来,住进原先承包地里盖的五间小平房的老猪厂里。陈三爸妈不敢在家呆了,在五十八岁时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躲债。
陈三干惯了养殖,别的活不熟悉。老养猪厂的猪舍还在,债务原先都是陈三爸签的,他也没有得房产,所以债务和陈三无关。
陈三和珂香带着女儿在远离人群的承包地里住着,又养了十几只羊,两头猪。
珂香过了几年这样的日子,越想越委屈厌倦。结婚时许的金山银山,到了跟前石头、河滩。这是什么鬼日子!快活成原始社会了,别的女人穿金戴银,吃饱饭打麻将,自己睁开眼就是放羊喂猪。
越怨气越不顺,一日日嚷骂起来。陈三受气也只是叹气,有气让女人撒呗,反正光景烂包了,日子总得过下去。
又忍了一年,猪肉开始价格回暖,羊价格平稳。可是十几只羊才变成二十几只,一年卖猪卖羊才收入一万多块钱,这日子猴年马月才能翻身。珂香几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连烫头发的钱也不敢花,不想忍了,也不想熬了,也不想骂了,平静的对陈三说:“咱们离婚吧。”
陈三觉得珂香跟自己也受屈了,心里也怜惜她。假如放她走珂香能过好日子就如她意,只是要求别带走女儿梦瑶,爸妈出去了,哥嫂都有自己的日子,陈三只有这一个心里的寄托。
珂香依了陈三的意见,两个人平静地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陈三抱着梦瑶,看着前妻的背影,一阵酸楚,心里潮湿的眼里落泪。珂香一回头,看着父女俩倚着头,看自己,也百感交集地扑漱漱落泪,还是硬下心肠走了。
陈三自己带着孩子,放羊、喂猪,忙得团团转,也没闲功夫怨天尤人,光景总是人过的,总会一天天好起。
当年冬天,一块长大的李旺给陈三保媒,李旺的姨表妹离婚了,婆家嫌不会生孩子,也不让抱养,李旺看陈三带着孩子忙忙活活,自己知道陈三人厚道又勤快,知根知底。陈三也想有个帮手,答应见一面,看看人再说。
隔了几天,李旺约好了表妹冯宝宝来陈三的老猪厂。陈三正在喂猪,一群羊在另一个大圈里咩咩乱叫,陈三边上站着女儿梦瑶。冯宝宝过去把梦瑶抱起来,梦瑶嗲嗲地喊:“阿姨好!”冯宝宝的心都被萌化了,自己喝了许多黑乎乎的药汤子,还是怀不上,被婆家冷嘲热讽,最后被扫地出门,这个小女孩真亲呀!陈三上下打量一番冯宝宝,中等个子,麦色皮肤,五官看着舒服,眼睛里透着热烈,抱着女儿的神情又柔情似水,当下舒心地笑了。
两个人都满意,家里情况在那摆着,陈三父母又在外地,只打电话告诉他们了。也没有大操大办,两人领了结婚证,简单地在饭店请了亲朋好友,就是平常夫妻了。
冯宝宝理家是把好手,也很能干,陈三脸上又洋溢开微笑,女儿梦瑶开始上幼儿园,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样子。
珂香离了婚,也很快找了人家,男人家境殷实,比她大五岁。家里是加工熟食的,煮了猪头,猪下水,别的零售店会来枇发。有一双儿女都上了学,一个初一,一个小学,原先老婆得了癌症去世了。
珂香去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男人从不让她管钱,每天进出万元,交给个不是孩子亲娘的人怎么放心。孩子们都稍大了,妈去世一年,奶奶也不太老,回来都跟奶奶吃住,也不叫珂香妈,看她和家是请来干杂活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珂香想,慢慢熟悉就好了。可是过了一年,除了睡觉时和那男人像夫妻,平常就是一个保姆。男人一月给点零花钱,每个白天,除了过称,洗衣服做饭,找不到一点做女主人的感觉。每次买主一结帐男人还是说:“拿来给我。”仿佛珂香一沾钱立即会揣自己兜里一样。
来年,珂香想生一个孩子,生了自己的孩子就融入这个家了。她给男人说了自己的想法,男人立即起高了调:“一儿一女了还生啥?家里忙成这样哪有工夫,别胡思乱想,又不缺你钱花!”
自己一个月能花多少钱呢?珂香自己仔细算了下,买点润肤油,偶尔做做头发,自己又不浓妆艳抹,化妆品也不买。有时回娘家给爸妈买百十块钱东西,就是换季买衣服花的多点,买了很好的衣服也没机会穿。整天干油唧唧的活,不是猪头,就是猪肠子,怕弄脏了,一年花不了一万。比男人雇的挣工资的人还少,干活的人一个月还给三千,简直就是廉价保姆。
某一天的晚上,珂香忙完一天的活,洗完睡下。过了半个钟头男人也回来了,也不洗漱,扯开珂香被子就往里钻。珂香说:“你去洗澡,身上都是猪油味。”男人脸立即寒于二月霜了:“穷讲究!还当自己仙女下凡呢!”一面嘟嘟囔囔,一面扯开另一个被子睡下。
珂香的泪无声地滑落,淌在枕上。以前和陈三过日子时,他从来没骂过自己,陈三虽然也干的脏活、累活,可是每晚都会洗干净。也从没吼过自己,陈三的男人味是担当、包容,这个男人的味道是脑油味、脚臭味。也许钱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婚终归是离错了,想着自己的姑娘小梦瑶更是揪心的悔和疼。
第二天,珂香说是要回娘家看看,男人说:“早去早回啊,家里还一摊子活呢。”珂香骑自行车去超市买了一箱牛奶,她想去看看梦瑶,虽然他知道陈三结婚了,还是想念他们。
珂香来到旧猪厂的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看着女儿梦瑶在院子里玩,陈三在喂羊,现在羊都是圈养,不能到处放了,草地上也打了百草枯,羊也是不能吃,有个女人端了盆洗净的衣服往院里铁丝上晾。
这时,小梦瑶看到珂香,从院里跑出来。珂香连忙抱住,梦瑶两年没看到妈妈,有点生疏,但她是想妈妈的,搂着珂香的脖子,紧紧得不撒手。珂香的泪哗啦啦往下掉。
这时,冯宝宝看到梦瑶出去了,撵出来找,看到珂香,虽然没见过,看到梦瑶那么亲,就想到是梦瑶的妈。梦瑶回过头说:“妈妈,我妈妈来了。”珂香两年了,又听到女儿叫自己妈妈,禁不住泪如雨下。冯宝宝有一丝尴尬,还是说:“你来家里坐吧。”
珂香抱着女儿,女儿把她脖子㧜得生疼,是怕她再走了,冯宝宝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陈三也看到了,走进屋,有些不知所措。珂香说:“我去下厕所。”孟瑶还是不撒手,上厕所时,珂香说:“瑶瑶,你先站一下,妈妈上厕所”,瑶瑶还是不撒手,女儿开始哭,温热的泪淌进珂香的脖子里。珂香一个手抱着她一个手上了厕所,提上裤子,抱着女儿也哭作一团。孟瑶看着珂香的脸竟用柔嫩的手跟她擦泪,还抽噎着说:“妈妈不哭。”可是珂香的泪像决堤的洪水,越流越欢实。
珂香抱着女儿回到屋里,冯宝宝和陈三像是商量过了,留她吃饭。珂香不肯,聊了回,起身要走,这时梦瑶还贴在珂香身上不肯下来,陈三过来抱,梦瑶撕心裂肺地哭,珂香也哭,仿佛摘掉她心头肉一般。可是终归要走,这里自己已经舍弃了,没有资格留下来。
珂香从猪厂出来,心若有所得,又似乎很伤,也不想回娘家去,骑自行车回现在的家。刚进大门,院子里还是和平常一样,忙忙碌碌,有给猪头烫毛的,有洗肠子的,有来买熟肉的,空气里弥漫着燎毛味,也有猪屎味。男人在收钱,看到她也不说话,瞪了她一眼,珂香匆匆回屋里了。
珂香收拾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倒上洗衣液,按好,洗衣机开始洗衣服,她在一旁发呆。男人破天荒地没喊她去院里干活。磨蹭到天黑,院子里都走了。珂香做好晚饭,舀好碗,男人说:“先别吃饭,回屋来。”
珂香和他一起进了北房,那男人把门上了锁,珂香觉得空气紧张了,男人眼睛血红,又开始吼:“去哪鬼混了?打电话去你妈家,说你并没有去。”珂香低声说:“去看我姑娘了”,男人恶狠狠地说:“就知道你去鬼混了”!珂香气炸了也回骂他:“放你的狗屁!”男人见珂香还敢骂他,飞奔过来,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撞。珂香也去抠他的脸,抓出几个血道子,可是终不敌那男人力气大,头上被瞌出一个大疙瘩。
婆婆从厨房听到北屋里嚷骂,又打起来,跑过来推门,发现门从里插住了,使劲拍门,喊他儿子开门,那男人才撒开手,把门打开。婆婆进了里屋,先看到他儿子脸被挠破了,开始发彪,对着珂香一阵乱骂:“你有什么不知足?孩子又不让你管,放着好日子不过,又跑去你前家那里,那么好你还离婚干什么?”珂香看着这一家人,简直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哭哭啼啼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往外走,那男人追到门外吼到:“走了永远不许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珂香心里暗下决心,谁要再回来是孙子。走到路上,冷风一吹,心里打个冷颤,要去哪里呢?前次离婚住家里,娘家嫂子冷嘲热讽说:“三穷三富过到老,富时嫁人家,穷时就离婚,这是又要去栖高枝了。”这时再回去又让她数落,不知不觉又走到猪厂门口,又不敢进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陈三猪厂有条狗,白天见惯人并不叫,傍晚人稀夜静狂吠起来。陈三跑出来看,珂香拎着个包瑟瑟发抖、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夫妻几年,两个人从未动过手,都是珂香占上坡惯了的。陈三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心疼,赶忙让进屋里。
冯宝宝坐在床边陪梦瑶看动画片,看到陈三和珂香一块进来,珂香披头散发,额头上还有个大包,眼睛通红,心里已猜到是打架了。忙站起来,梦瑶看到珂香,小蝴蝶一样展开双臂抱住妈妈不撒手。冯宝宝倒了半盆热水,把毛巾在里边蘸热,扭绞一把,递给珂香让她擦脸。
旁边还有两间空屋,平常来个亲戚住,里边桌椅床铺都是现成的。冯宝宝又把被子换了干净被罩,过来对珂香说:“你今晚就住这里吧。”珂香点点头,心里对冯宝宝有些感激,没想到她能这样对待自己。
三个人说了会话,有一句没一句,气氛有点僵硬。珂香说:“我先去睡了,你们看电视吧。”梦瑶要跟妈妈睡,冯宝宝说:“今晚你带她睡吧。”珂香抱着女儿,去那屋睡下。
珂香走了,冯宝宝看着陈三说:“要不我们离婚吧?你们还是原配夫妻,一家人。”陈三立即说:“不可能,我们领了结婚证我就没想过再离婚,我是爱你的。”冯宝宝说:“珂香也怪可怜的,怎么办才好?”陈三说:“我知道她可怜,以后再看怎么办吧!也许她会出去打工。”两个人干一天活也是累,关灯睡了。
第二天一早,珂香早早起来,梳洗干净。把梦瑶喊起来,也穿戴停当,洗脸梳头,抱过来。冯宝宝已经做熟了早饭,四个人一起吃了,陈三送孩子去幼儿园。
陈三走了,珂香对冯宝宝说:“我给你们干活吧,也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冯宝宝说:“我以前也受过别人的气,知道那滋味,你住这里吧,不会赶你的。”两个女人相互体谅,并无敌意。
陈三回来,看到两个女人,一个在喂猪一个在喂羊,相处和谐,心里奇怪又安慰。知道她们本来都是善良的人,不会让别人过不去,前妻和现妻他都是爱着的,要怎么办,以后再说吧。
珂香就这样又在猪厂住下了,每天勤勤恳恳做的活比以前都多。梦瑶晚上回来都会和珂香睡,她很知足,因为觉得自己离开几年欠孩子的,所以对孩子更好。珂香和那男人也办了离婚手续,想着只要能和梦瑶一起生活,自己什么也不图了。
冯宝宝看着珂香,干活也实在,和梦瑶亲亲热热,必竟是母女连心,珂香什么事都让着自己,明白她是怕自己赶她走。自己原来在那家里因为不能生育,婆婆厉害,原来那男人他妈让上东不敢去西,知道人在哪生活都不易,珂香愿意在这里就让她住着好了。
珂香来的第四个月,有一天陈三在外边喝了酒回来,晕晕乎乎去了珂香的屋里。冯宝宝听到了,却没有出去闯进去。她心里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打她留下珂香那一晚就知道,陈三说起起珂香时,眼里分明有心疼。
第二天早晨,珂香和陈三一起出来了。他们看到冯宝宝有一丝歉疚,陈三过来,抱了下冯宝宝的肩,她并没有躲闪。三个人并没有多说话,吃了饭还是送孩子,干活。
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珂香抱着孩子走了。陈三小声对冯宝宝说:“昨晚喝多了。”冯宝宝说:“少装洋蒜,以后你一边住一星期吧。”陈三看着冯宝宝的眼睛说:“以后家里都你当家,你说了算,珂香现在也没地方去,三个人一起生活吧。”冯宝宝眼里有泪光闪过,还是点了点头。
陈三做得很公道,不会厚此薄彼。珂香也知道理亏让着冯宝宝,从不与她争高下。冯宝宝现在当家,猪和羊卖了,钱会一分不少地交给冯宝宝。冯宝宝也很会当家,买衣服都叫上珂香一人一件,两个人给陈三挑,也给小梦瑶买。
现在,四个人生活得很幸福,也攒了不少钱,他们不愿在县里买房,怕被别人议论,住在地里的猪厂也习惯了。
冯宝宝买了辆三轮车,她和珂香会一起开着来县城里的饭店收泔水喂猪,两个人有说有笑,一阵风般地从人们眼前掠过去,惊掉了县城里男人的下巴。
人们会指着背影说:“看,那是陈三的俩老婆,看人家那能耐!”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习惯了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对错,自己舒服就再好也没有了。
郭小丽,笔名花蕊夫人,喜欢用文字记录,表达来自生活的心动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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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一斋微刊
2017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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