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年逾古稀的老外婆,坚决地选择要住在12-2床。在三个年轻男病人讶然的表情里,老奶奶镇定自若地盘坐在病床上环顾邻床这三个男士,笑呵呵地‘展示’着银光闪闪的门牙(奶奶的门牙全是银子哦),很友好地向三位男士问好。”
黎丹很夸张地形容早上程峰外婆醒来时,发生在病房里颇有喜感的画面。老外婆在12号男病号房间住了2天,恢复得很好,程峰想让她早点出院回家,无奈老外婆还要坚持住2天。
昨天早上,病区终于有2张女床腾空,护士告知老外婆要转床。老外婆摆摆手,说不要那么急,她在这里住得很开心。12-1床是个兵哥哥,可以当奶奶的孙儿,叫奶奶叫得欢;另外2个和奶奶的儿子差不多大,对她也是大妈长大妈短。也难怪老外婆和他们相处得融洽,看来奶奶有点不舍。
程峰的父母想把她转至双人间,虽然病房的另一个病人是个男的,但家里人觉得总比呆在四人间好,让老人家安静休养。老外婆虽然不同意家属的安排,但拗不过,只好默默地拿着那点小行李搬至隔壁的双人间。
黎丹下午查房,看见老外婆又出现在12号房间,坐在椅子上和三位男士有说有笑。奶奶说这个房间的人很好,有人陪她聊天,而双人间的那位室友总是不说话,帘子拉得紧紧的。今天早上,12号房间的一个病人出院了,老外婆了解到消息后,怯生生地说想转回来。程峰母亲不同意,于是老人家打只能消念想。但老往12号房间跑,家里人也没辙了,只能任由她自由活动。
晚上梅芮接班的时候,老外婆已经乐颠颠地跑到12号房间,请一个男病人给她唱几段越剧,这位男士倒也爽快,忘情地吴侬软语: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哎呀呀,唱得好听哟,小伙子。”老外婆朝小伙子竖起两个大拇指。
“老外婆,您又溜出来玩啦?”梅芮走进病房,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听得眉开眼笑,那银色的门牙在她堆满皱纹的笑容里愈加锃亮了。
经过几日的接触,老外婆看到梅芮,就觉得这姑娘长得五官端正,待人大方,做起事情有板有眼,利利索索的,宜居宜家。她看得特别顺眼舒心,心想这姑娘当外甥媳妇是不错的人选。而且据她的察言观色,她发现自己的小外甥对这个小护士还挺上心。老人家不肯出院,嘴巴上说是想继续观察,其实是想琢磨着怎么趁此机会把这个姑娘变成自己家的人儿。
“哟,小芮啊,你上班啦?可惜,我们家小峰今天好像不值班呢。晚上我没事了,你不用操心啊。”老外婆亲切地握着梅芮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好似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一般。
小芮?老外婆叫得真够亲切的。程峰不值班和她上班是两码事情啊。
梅芮有点难为情,朝老外婆腼腆地笑笑。
“老人家,你看样子很喜欢梅护士啊。”
“是啊,这孩子看着舒心,贤惠,谁要是有福气把她娶回家,那真是……”
“老外婆,那个,我得去先忙了,您继续欣赏越剧。”梅芮怕老人家一激动,说出让她脸红的话。
程峰的母亲白天前来陪同,老外婆趁着女儿陪床的机会,趁机问了宝贝外甥程峰的个人大事。
“你这个宝贝外甥啊,根本不听我们的,说不要急。前几天给他张罗了一次相亲,对方是我们一个好朋友的女儿,小姑娘长得漂亮,家庭也不错。”
“小峰自己的意思呢?“老外婆关心外甥的心思。
“别提他了,这饭吃到一半,说医院里病人有事,连个影子都跑没了。人家姑娘对他印象还不错,我准备过几天再给他们安排一次见面。可这孩子说没空,让我别操心。”程峰母亲把老外婆扶到床上躺好。
“妈,他最听您的话,您逮空帮我和他说说,个人大事不能这么拖下去了。”
“子孙自有子孙福,你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了,小峰这孩子有自己的眼力见,他喜欢的女娃不会差的。”相对于女儿的焦虑,老外婆相当淡定。
“小峰在医院里工作,早出晚归,没个准点。不像你们夫妻俩朝九晚五。他要是找个媳妇,得体谅他的工作。可不能是大小姐脾气,天天要小峰去哄,这可不成。你说的那个朋友家的孩子要是个贤妻良母还行,否则,我这里就过不了关。”老外婆心里头亮堂着呢。
程峰还在病房里忙碌还没出现,忙好,会到病房里陪外婆。今天老外婆心情好,程峰母亲也多陪她聊了一会。
“妈,我陪您病区里活动活动,晚上好睡。”
“也好,医生护士们也让我多动动,有助于恢复。”
程峰母亲扶着老外婆走出病房。没走几步,就见着梅芮和程峰在家属休息区里,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
“这个病人,你们得赶紧请精神卫生科的医生们会诊一下。不然,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毁掉的。“梅芮一脸担心。
“我白天已经和精神卫生科的医生联系过了,他明天上午过来会诊。这个人麻烦的很,不是谁都能轻易打开他的心结的。”程峰也是一脸无奈。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成来我们的病人,我们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你看他和你外婆住在一个病房,整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难怪外婆会逃出去,这个人估计吓到你外婆了。”梅芮说的是老外婆同病房的一个47岁的男人,他是因上腹不适20天,在当地医院诊断为胃癌,对他来说是晴天霹雳。转到程峰组里的时候,他告诉医生:他不会走路,整日卧床;不会排便,他自个包了一个尿不湿;不会排尿,在当地医院插了一根导尿管;不会吃饭,整个人枯瘦如柴。
他拒绝所有的治疗。那日徐一琛和他商量给他做个右颈内静脉穿刺留置,方便用TPN(全肠外营养支持),他坚决拒绝。那就肠内营养吧,拒绝。怕皮肤破损,护士们建议给他睡气垫床吧,拒绝。他的态度非常强硬,当医生护士欲和他沟通时,他总是紧闭双眼,紧蹙双眉,要么眼睛往上一番,不予理睬。
所有的解释和建议在他这里都如空气,没用。为了这个病人,医生伤透了脑筋。程峰三番两次劝导,病人就是不听,置若罔闻。程峰很生气:“你如此辛苦地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来这里求医,什么都拒绝,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好说歹说,终于同意挂TPN了,第二天又说挂了不舒服,坚决要求去除。
“谁说这个病人不能走,今天做钡灌肠检查,200米的路都是他自己走的。但是他自己坚决认为他不会走路。唉,他给自己判了刑啊,判了一个极刑!”程峰抬手轻叩额头,他也是绞尽脑汁想去帮这个病人。
“我们尽力而为吧,唉,想起这个人,我心里就堵得慌。生命的奇迹即使有,也被他自己扼杀了。”梅芮轻轻叹息。
“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我们会密切关注的。希望事情能有转机。”程峰双手按着梅芮的肩膀,梅芮抬头对视微笑,这一幕正好落入老外婆和他母亲的眼中。
程峰母亲欲要张口叫儿子,被老外婆一扯袖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绕道走远。
“我看这姑娘和小峰……”老外婆悄悄地对女儿耳语。
“妈,这不合适吧?”程峰母亲又扭头看了看,病房的呼叫铃声此起彼伏,走廊两头都是各色病人,护士们忙碌穿梭,医生们也是步履匆匆。
当医生的儿子已经忙得见不到影子,如果家里再来一个学医的,那场景,简直……程峰母亲不禁微微蹙眉。
老外婆不理会女儿的态度,这个事情她要管到底了,宝贝外甥的幸福,可比她这把老骨头还重要呢。
这天的夜班,梅芮因为有事耽搁,到达科室时,春子已经到了。春子一见到她,就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一个相当重要的“敌情“——她有个闺蜜在门诊上班,说有个时髦女郎来门诊找程峰,看样子,不是一般关系。
春子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漂亮女郎的模样,尤其是女郎看程峰的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都要溢出来了,看来这女子很喜欢程峰。
“男神这次估计要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这得伤多少女孩的心哦。原来够不着,看看也过瘾,可惜现在要被美人掳走了。我要和那些单相思的妹妹们汇报一下,断了念想吧。”春子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样子。
“你别那么夸张,春子,这喜欢他的人又不是一个,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梅芮不以为意。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程峰都请她去食堂吃午饭了。你说他请过我们谁吃过饭?你还是我?还是楚怡她们?”春子一副铁板钉钉的肯定。
梅芮不好说什么,虽然心里不会怀疑程峰对她有欺骗,但是听到有美女主动上门找他,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夜班很忙,梅芮压根没有时间坐下来,一个夜晚就在奔波中过去了。早上下班时,梅芮和春子在电梯间碰到了要去手术室的程峰。
“程峰,听说昨天你请美女吃饭,我们和你近水楼台,还没机会呢,你太偏心了吧?”春子快人快语。
“你们这个消息也太灵通了,那个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来看病,我顺便请他们父女吃顿便饭。我真要请心仪的美女,难道还会跑到医院食堂众目睽睽之下去吃?”程峰目光越过春子的肩膀看向梅芮。
梅芮低头不语,嘴角微翘。
“哦,原来你还有这个套路,高深啊!我算明白了,下次我要是看见你请美女在高级餐厅吃饭,那就是有情况了,对吧?”春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春子同学一直都是聪明伶俐,好了,我进手术室了,两位赶紧回去休息吧。”程峰拍拍春子的肩膀,朝梅芮点头示意,走出了电梯。
过一会,梅芮的手机短信声音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程峰发来的,“Only you!”
让简短的两个单词,梅芮心中藏了一个晚上的“敌情”瞬间烟消云散。
五月是邵州市一年最舒适的月份,而一年一度的“5.12“护士节即将来临。科主任说要给护士姐妹们过节,弄个小小的联欢活动,考虑到周一正好是护士节,而日常工作繁忙,估计也没时间过。于是大家一商议,索性周五下班后,大家到科教楼的大会议室举行活动。
因为是给护士姐妹们过节,作为同一个战壕的医生们,都得献才献艺。科主任放话,不管有才没才,参加活动的每个医生要么单独,要么找搭档表演节目。周五下午,普外科两个护理楼层的姐妹们和普外医生们在医院大门口忙着摆POSE合影,落日的余晖在每个人的脸上蒙了一层金色的面纱,每个人都笑得如此灿烂。
联欢晚会上笑声不绝,第一个节目是郎貌女才——老情歌对唱。首先出场的护士长和科主任,献上一首《纤夫的爱》,科主任平日里看着挺严肃,不苟言笑,可这一上了舞台后,整个像变了一个人,可谓才、歌、貌兼备。
科主任的嗓子好得真没得说,唱女声绝对是最佳人选,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身子稍稍前倾: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护士长的男声就差了那一点功夫了,不过还是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底下大片叫好。
“偶像派“歌手韩子建出场,和乔娅合唱《天仙配》,梅芮问旁边的徐一琛,韩子建的歌喉如何,徐一琛呵呵傻笑,说待会听了便知。结果呢,韩子建可卖劲地唱了,哈哈哈,全走调了,而且女声版的歌词被他演绎得绝对粗犷豪爽,场下的各位同事肚子都要笑爆了。难怪乎,他上场前对大家说要多看着屏幕点,待会帮忙吼俩声。
轮到程峰上场了,场下的单身护士们一阵骚动,不知大帅哥要表演什么节目。只见换下白大褂的程峰一身休闲轻松的打扮,帅气迷人。他怀抱着一把吉他,慢慢走到舞台中间的话筒前,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不怕大家笑话,我来独奏一曲理查德·马克斯的《right herewaiting》(《此情可待》),献给在座的每一位。“他的目光迎上梅芮的眼睛,深邃深情。
程峰用肩带把琴背在胸前,站立持琴。右手腕弓起,与手掌,手指呈一条弧线。只见他调试了一下和弦,手指轻轻地一拨,音箱里漫出的音符让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Ocean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I'll take the chance
Oh, can't you see it baby
You've got me going crazy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程峰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梅芮的心田,泛起一阵阵涟漪。梅芮第一次听他唱歌,她没想到那双拿着手术刀的手竟然能弹出如此深情的歌曲,略带沙哑的歌喉也是充满磁性。
程峰轻快的吉他扫弦,这首经典英文老歌,让原本欢闹的现场而变得温情脉脉。还有人“哇哦”叫出声来,甚至还有年轻的医生吹口哨表示仰慕。
程峰一曲唱完,在场的人还意犹未尽,要求再来一首。他笑着说要把机会留给后面的人,眼神又再次扫过梅芮,梅芮还沉浸在这首深情又略带伤感的歌词里。
“哎,哎,程峰,先留步,你刚才说的把这首歌送给我们在座的每一位,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送给在座的某一个人?大家说,对不对?”主持人上台拉住程峰。
被主持人这么一提醒,台下的各位如梦方醒,马上有人起哄,“哈哈,程峰,快老实交代,这首歌到底是献给谁的?”
“对哦,难道这首情歌是献给咱们主任不成?主任您说呢?“台下一片哄笑。
主任摸摸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程峰啊,你这是借着我们大伙的面,跟哪位姑娘表白呢?”
程峰笑意沉沉,望向台下,梅芮在下面悄悄地朝他轻轻摇头,她不敢使眼色,怕被人发现。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不希望在这个场合公布俩人的恋情。
程峰抱着吉他,心情很好,“主任啊,您不是说,有才没才,都得表演吗?这首歌是我读大学的时候,学的第一首英语歌,也算是我拿手的节目。所以呢,我不辱使命,完成任务。至于表白嘛,等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向主任您好好表白,您看如何?”
“你这是油嘴滑舌,好,算你小子厉害,这次先放过你。要是哪天被我知道,你偷偷喜欢底下哪个姑娘,看大家伙怎么收拾你。要知道,咱们大普外对你芳心暗许的姑娘有一大排,你可别伤了美女的心哦。”主任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
程峰下台后,很自然地走到台下的观众席里,坐在梅芮侧后方,悄悄握了握梅芮放在身侧的手。梅芮低头含笑,没有回头,快速回握了他的手,阵阵暖意涌上心头。
“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徐志摩的这句经典爱情诗,此时,像一道阳光笼罩在梅芮的周身。
第三十章
5月9日,也是梅芮和春子今年长达三个月长夜班的最后一个,普外科的护士节联欢活动她们俩就看了一半,就匆忙回到工作岗位了。
眼见三个月的夜班磕磕绊绊地一路过来,两个人都特别兴奋。商量着准备上完夜班后,来一次短途旅游。
其实,梅芮最想去的是九寨沟,她之前在一本画册上看到过九寨沟的介绍。川西的那条“旅游黄金走廊”绝对很多人向往的旅游胜地,那儿有都江堰的明媚、有青城山的禅幽、有九寨沟的梦幻、有黄龙的诗意。
但梅芮想把这个天堂般的旅游景点留着,将来和心爱的人一起去。
那天夜班下班的时候,她和春子互相抱着对方互相庆祝,大呼终于重见天日了。梅芮用手搭帐篷,抬头看明媚的蓝天,心情格外舒畅。
她和春子约定,好好睡上一天,准备在“5.12”护士节那天去庐山旅游。
出发前,梅芮准备去看一下还在读大学的弟弟梅毅,顺便送一点生活费过去。虽然两个人身在一个城市,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跨越半座城,平日里也难得见面。
梅芮猜想弟弟下午没有课,于是坐车前往学校。找到弟弟的宿舍,室友说梅毅出去看书了,在同学的指引下,在大学校园里一个僻静之处找到了弟弟梅毅。梅毅看见姐姐突然出现在校园中,惊喜不已。
梅芮差不多有个把月没看见弟弟了,发现他又清瘦了一些,也显得成熟了。梅芮比弟弟大五岁,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姐弟俩,过着清贫的日子,一家三口相依为命。虽然家境贫寒,但母亲很有远见,坚持让他们俩继续读书,即使向亲朋好友借钱,也不能让孩子辍学。因为母亲认为只有读书这条路,才能改变这一家的命运。
梅芮工作后,正好弟弟高考,以高分被省内这所最好的大学的外语学院录取,高兴之余,高昂的学费却让在家务农的母亲发愁。这时候梅芮提出,弟弟上大学的费用全部由她来承担。于是,梅芮每个月省吃俭用,所有的工资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和房租,给母亲一部分补贴家用,剩下的钱,都攒着给弟弟读书。
梅毅是学德语的,有时候需要购买一些真正的国外原版教材,但是价格非常贵。好多次,梅毅都舍不得买,而梅芮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掏钱给弟弟买。她曾对梅毅说,“作为姐姐,能力有限,能帮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情。至于你最终是成龙还是成虫,全得靠你自己。”
梅毅也很争气,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平日里积极参与学校的各种活动,性格也比当初那个刚来到城里的羞涩的男孩,开朗自信了很多。梅芮看着弟弟的蜕变,也是非常欣慰。
梅芮每个月给弟弟的生活费并不多,每次多给他一点,梅毅都会还给她。“姐,你自己存着点。将来要结婚买房子,你自己没有钱怎么行呢?我这点够了,平日里在学校里勤工俭学,也有一点点费用的。”
看着衣着简朴、阳光开朗的弟弟,梅芮总是安慰他。“姐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的,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培养你读完大学,顺利毕业。”
将来的事情现在不过多去想,把眼前的生活先过好,这是梅芮的生活态度。
“我明天要去庐山旅游,今天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姐姐买的?”
“姐,你就开心去玩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什么礼物。如果说真想要一个礼物的话,那你什么时候,送我一个好姐夫吧。”梅毅看着姐姐明亮的眼睛,调皮大笑。
“这个礼物,太难,目前没法达成。”梅芮拍拍弟弟的肩膀。
“走,姐,我陪你校园里逛逛。”梅毅揽着姐姐的肩膀走向校园深处。
梅芮跟着梅毅漫步在大学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上,看着大学们三三两两的结对而行,梅芮总是投去羡慕的眼光。这是梅芮所向往的大学生活,虽然没有机会在大学里读书,但她有计划来业余深造,这也得等她培养弟弟读完大学再说。
两个人走到运动场,很多人在踢足球、打篮球。梅芮看着那些身形矫健的运动员,就驻足不走了,梅毅索性拉着姐姐坐在场边观看。
梅芮难得有如此休闲的时光和弟弟一起,惬意地坐在足球场边,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球场上的激烈比赛。
突然,一个球朝着她的脚边滚过来,梅芮捡起脚边的球,抬头看向前方跑来一个身影,她眯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楚是程峰。
“怎么是你?”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对方,眼睛里都是惊喜。
“你怎么在这里?”程峰接过梅芮手上的球。
“我来看我弟弟。”梅芮指着身旁的梅毅,“小毅,这是我的同事程峰。”梅芮介绍道。
程峰和梅毅握了握手。“你怎么跑到这里踢足球了?”
“哦,这也是我母校啊。这不最近刚忙好一大堆事情,需要好好舒展一下筋骨,所以约了几个老同学一起出来踢场球。”穿着一件黄色卫衣的程峰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青春活力的气息,虽然已不再是少年。
梅毅看着球场上,也想跃跃欲试,程峰索性邀请他一起上场。
这一场球,场上的人踢得淋漓尽致,场下的梅芮看得眼花缭乱,因为不懂足球,她也只能是看热闹,当个临时的拉拉队员。
一身大汗的程峰和梅毅从场上下来了,两个人都热爱踢足球,很快就有共同语言了,聊得甚欢。
梅程峰一看手表也快到晚饭时间,提出邀请梅芮姐弟俩一起到大学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梅芮也不扭捏,爽快答应。
三个人坐下,程峰点了很多菜,席间问起梅毅的学业,梅毅很有礼节,有问有答,也不多话,还时不时给往梅芮的碗里夹菜。“姐,你多吃点。”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梅芮,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弟弟。”程峰一脸艳羡。
“我姐姐才对我好呢,为了我,省吃俭用,我读书的钱都是姐姐资助的。”梅毅很自豪地地把姐姐资助他读书的事说出来。
而梅芮想阻止他说,已经迟了。她不想程峰知道太多家里经济拮据的事情。
程峰放下手中夹菜的筷子,惊讶地看着梅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小事情,没什么值得说的。”梅芮淡然一笔带过。
程峰知道梅芮的那点工资,“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姐姐!”
“换了是你,也会这么做的。”梅芮淡淡一笑,她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程峰嚼着嘴里的菜,看着对面的姐弟俩,平和淡然,到底是一个家庭出来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倒了三杯,“来,梅毅,我们干一杯,很高兴认识你,也为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姐姐干杯。”说完,他先举杯饮尽。
梅芮虽然滴酒不沾,但此时也是慢慢喝了小半杯啤酒,和程峰、弟弟在一起吃饭,她觉得特别美好。
饭后,三个人一起走回学校,程峰和梅芮并肩前行,两个人的手不时碰到,他压抑想握着梅芮的手的冲动。
程峰心里很震撼,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面对生活的艰辛,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埋怨和痕迹,始终人淡如兰。
程峰让梅芮搭他的车回去,梅毅也和他们道别回学校,两个人约好下次一起踢球,程峰很喜欢这个内敛懂事的小伙子。
梅毅和姐姐告别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眼睛看向程峰,梅芮红着脸敲敲他的脑门,算是警告。
“你弟弟和你说什么了?”程峰想八卦一下。
“没什么,说你很好。”
“就这些?人家夸我好,那你还警告人家,不乐意啊?”程峰刨根问底。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梅芮故意怒嗔。
其实,梅毅告诉她,希望她能找一个程峰这样的姐夫,至少踢球的时候有伴了。
“梅芮,和你说一个正事,我能否和你一起资助你弟弟读书?”
“不用,我一个可以的。”
“你不是一直想读研究生吗?这个学费不菲,你要是等你弟弟毕业再去读,估计你的精力也有限了,建议你趁早去读。”
“可是……”梅芮有点心动,读研究生一直她的计划。
“不要说可是了,就算是我先借钱给你,你以后还我行不行?要不要我们写个借条,我们彼此签名作证?”程峰尽可能地估计她的自尊。
“那,会不会让你压力很大呢?”
“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压力,再说了,我也没时间花钱,每天在医院从早到晚呆着。也好,借给你了,以后还钱的时候记得给点利息哈。”程峰开玩笑。
梅芮点头表示感谢,她真没想到程峰如此细心有心。
车子沿着绕城高速快速行驶,程峰开至一个出口前方,减慢了速度,似乎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梅芮。
“我外婆出院后,恢复得很好。”
“是嘛,那不错。别看她这么大年纪了,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关键是性格特别好,真的是一位人见人爱的老人。”梅芮想起老外婆的那银光闪烁的银牙和和蔼可掬的笑容,眼睛都发亮了。
“想不想去看看她?她老提起你,把你当孙女看待了。”程峰嘴角微微上翘。
“可以啊,有机会去看看她老人家,我也很喜欢她。”梅芮回视一笑。
“前方出口下去,五公里外就是我外婆家,你意下如何?”程峰的车速继续在减慢,等着梅芮的答复。
“啊?今天晚上啊?现在都快六点半了。”梅芮抬手看手表,虽然外面的天色还亮着。
“我估计外婆这会在小院里捯饬她的花草呢,要不要制造一个惊喜给她?”程峰手指敲着方向盘,耐心地等待身边人的反应。
“我们这么匆忙,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会不会太唐突?”梅芮纠结。
“外婆才不会在乎那么多,我们人过去看她,就是最好的礼物。”关键是把梅芮带过去,才是程峰给外婆最好的礼物,外婆不止一次暗示他这个姑娘是个宝贝,让程峰有机会带她过来坐坐。
“那我从这个出口下了。”程峰不等梅芮纠结,一打方向盘,直接从前方出口下来了。
“你……”梅芮看着车子随着车流下了出口,也不好反对了。
“你们护理部不是要求对术后出院病人进行随访的嘛,今天你就当做亲自登门随访吧。”程峰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那好吧,我们速去速回,不耽误老人休息。”梅芮长呼一口气,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不用那么紧张,我外婆还能把你给吃了不成?”程峰轻轻握住梅芮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
车子慢慢驶入一条乡间小道,道路两旁逐渐出现了山村特有的景致。梅芮摇下车窗,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混着花草的气息;看着远处绵延的山脉和碧绿的稻田、小桥流水,梅芮感叹,“这里和我老家真像啊。”
“有机会陪你回去看看。喏,前方就是外婆家了。”程峰开心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两层民居。
梅芮反而有点无措,这样两手空空去看望一个老人,她总觉得过意不去。她盯着窗外的一座座民居,想看看是否有小店,可以买点小礼物。
终于在一个拐弯处,看见一家很简朴的小卖铺,她让程峰停车。
乡村的小店,除了油盐酱醋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难以见到一些高端的礼品,梅芮买了点牛奶,水果,程峰陪在一旁,准备付钱,被梅芮阻止了。
“这是我的心意,我自己来付。”梅芮把钱递给店老板。
“小峰啊,回来看外婆啦?今天还带女朋友回来看外婆,老太太肯定开心。”在深蓝的暮色中,店老板认出了程峰,见梅芮和他一起,就理所当然认为是小情侣。
梅芮囧红了脸,低着头看地面,但没说什么。
程峰看她那娇憨的样子,朝老板笑笑,“张叔好,我正好顺路经过,来看看她老人家。”
“不错,不错,小夫妻俩这么迟还过来看老人,孝心可嘉。”老板越说越顺溜。
梅芮害臊得使劲扯着程峰的衣襟,示意他快点走。程峰一脸笑意,提着东西往车子走去,梅芮像个犯错的孩子,一直红着脸,跟在后面。
“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啊?”一上车,梅芮就急了。
“解释什么啊?”程峰明知故问,笑得玩味。
“不和你说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觉得你是个沉静如水,温文儒雅的人,现在怎么看着像个坏小伙子。”梅芮抬眼看向他。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某个人的缘故,”程峰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亮光像一簇小火焰。
梅芮贝齿轻咬嘴唇,没有再言语,故意看向窗外。
车子停在外婆家小院门口,门虚掩着,程峰还没进门,就喊开了,“我亲爱的老外婆,你在干嘛呢?”
听着小院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啊哟,我的小峰啊,你这么迟还来看外婆啊,难怪我今天这眼皮跳的厉害。”随即,门被打开了,外婆那张花一样的笑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哎呀呀,我的小芮也来啦,这真是稀客。快,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外婆上前抓着梅芮的手往里面走。
“静怡,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你猜谁来了?”外婆扭头开心地朝屋内喊着。
梅芮见屋内走出一个妇人,腰间还系着围裙,背着光,但梅芮还是认出了是程峰的母亲。
“阿姨,您好!”梅芮拘谨地向她问候。
“原来是梅芮姑娘啊,你好,快到屋里来坐。”程母很客气地打招呼。
老外婆一直拉着梅芮,笑得合不拢嘴。她真没想到,她心里始终惦记的姑娘今天终于出现她家了,而且是晚上,看来这出戏进展得顺利,小峰这个孩子还是有点能耐的。老太太悄悄地在心里给宝贝外甥点赞。
程母见儿子提着东西站在梅芮身后,怎么看着这画面有点怪异,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程峰朝母亲挑眉笑笑,并没有走过去。
程峰把东西搁在桌子上,“我们来得匆忙,没来得及买礼物。”
“你们这对宝贝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静怡,快点泡茶。”老外婆的银牙一直闪亮着。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和程峰是路上遇见,我搭他的便车,他说顺路来看看您老人家,于是……”梅芮想撇清一些误会。
“啊呀,你们能一起来,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老外婆打断梅芮的解释。
“老外婆,您现在身体感觉如何?”梅芮想起随访的事情。
“挺好,挺好,就是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刀口这里还是有点胀胀的感觉,小峰说没事,过段时间就慢慢好了。”老外婆指着剑突下的那个部位。
“是的,过一段时间会慢慢好的。”梅芮知道老太太已经被程峰科普得相当成功了,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她见程峰妈妈身上的围裙,手上还沾有面粉,好奇地问“阿姨,您在做面食?需要帮忙吗?”
“我妈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说明天早上想吃点馒头花卷类的东西,买来的速冻馒头她不喜欢吃。我也不大会做,这不,去书店里买了一本书,今天晚上准备照葫芦画瓢嘛,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和面呢。”程母摊开双手,无奈地笑笑。
“原来外婆喜欢吃面食啊,那我可以帮忙做一点。”
“啊呀,怎么能麻烦你这个客人呢。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知道成天读书,家里的活儿也不大会干,结婚后,夫妻俩基本是在学校的食堂解决一日三餐的,还好小峰在我这里长大的,不然还真会被养成萝卜头了。”老外婆说起女儿干家务活的能力,一个劲地摇头。
“妈,不带您这样在外人面前这么损你女儿的。”程母抗议。
“哟,这小芮啊,我可是当做自己家里人看的。你说呢,小峰?”老外婆一脸宠爱地拍着梅芮的手,使眼色给外甥。
“那个,我说亲妈啊,只要外婆开心,我们晚辈吃点口头亏也无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说呢?”程峰搂着母亲的肩膀宽慰。
梅芮见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地斗着嘴,也被感染逗笑了。
“阿姨,我来帮您一起做花卷吧,我小的时候,我妈妈教过我如何面食,我还记得一些步骤,要是老外婆不嫌弃难吃,那我来做一点。”梅芮站起身来,卷起袖子。
“你会做面食啊?那太好了,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程母一听,喜出望外。程峰也好奇,梅芮竟然还有这一招。
梅芮跟着程母进入厨房,见面盆里一大堆湿哒哒的面粉,一看就是水放多了。梅芮微微一笑,解下程母腰间的围裙,系在自己的腰间,扎起头发,洗了手。她问了程母之前就单纯加了冷水,于是拿了一点酵母,用温水化开,倒进盆里,倒了一些面粉,然后用手揉面,那一堆不成形的面粉慢慢地在她的手下逐渐成形,面团越揉越有韧劲。程母站在一旁当助手,根据梅芮的示意添加面粉。
程峰看着那双纤瘦的胳膊因为揉面而显得很有力量,他倚靠在冰箱门上,看着梅芮低头认真揉面的模样出神。
老外婆站在一旁看着外甥那发呆的傻样,会心一笑,用胳膊肘顶了顶程峰,在他耳边轻语“你要使点儿劲,早点把这姑娘领回家,给我当外甥媳妇儿。这么好的姑娘,惦记的人肯定多。”
“您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程峰搂着外婆亲昵地回答。
梅芮和好面,用一块干净的纱巾盖住面团,说让面团醒一会,待会好做花卷。
洗了手,梅芮接过程峰的茶水,喝了一口,看了一下手表,七点半了。
“外婆,我会尽快完成,不耽误您和阿姨的休息时间。”
“没事,没事,我们迟点休息不碍事,只是别耽误你休息的时间。”程母的口气比刚才温和自然了一些。
“小芮啊,你真是能干啊,这双小手,怎么会做这么多事情?谁家小伙子能娶到你,真是上辈子造的福。静怡,你说呢?”老外婆不容置疑的眼色扔给女儿。
“是啊,是啊。”程母不敢违逆老外婆的旨意,顺水推舟。
梅芮有点难为情,借故等面醒发的时间,她走到院子看外婆的花草。外婆的花草品种很多,最多的就是兰花草,梅芮在一盆春兰面前,用手摸着叶片,“这兰花养得真好,外婆是从山上挖来的吧?”
“我这些花草啊,都是山里头挖来的,自己养着玩。你要是喜欢,带一盆兰花草回去,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只要你别嫌弃就行。”
“哪里,这些花草特别好,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分点兰草,带回去种。”梅芮确实最爱兰花草,每次看见兰花,就驻足不走。
外婆见梅芮如此喜欢,随即让程峰拿了一个袋子,装了一盆兰花草,让梅芮直接带回去,梅芮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礼物。
面醒发好,梅芮带着程母一起擀面制作,她在花卷里加了一点葱花,点缀颜色,她用筷子在两块面团的中间夹紧,一个个漂亮的小花卷在她手下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花卷做好后,她告诉程母再让面醒一下,就可以放到笼屉里蒸了。本来想趁早回去,无奈外婆一定让她一起尝尝花卷,她只好逗留了一会。
程母端出一盘蒸好的花卷出来的时候,程峰和外婆都惊叹了,漂亮的蝴蝶花卷栩栩如生,外婆说不忍心下口吃。梅芮掰下一小块,吹凉,让外婆尝尝。
外婆眯着眼睛,尝着酥软的花卷,一个劲夸好吃,又香又有劲道。程母也被梅芮的手艺折服了,说今天真的学了不少,梅芮说下次有机会教她包饺子,做包子,用电饭煲做蛋糕。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厨房里的活儿能做得这么漂亮,不容易。”程母由衷赞叹。
“阿姨过奖了,我也是小时候帮妈妈干活时学的。现在工作忙了,也很少有时间弄了。”梅芮淡淡一笑。
等弄好厨房里的活儿,梅芮一看时间都快十点了,赶紧催促程峰离开。
外婆依依不舍地拉着梅芮的手,“小芮啊,你一定要经常来,把这里当做你的外婆家。”
看着程峰的车子慢慢驶出村口,老外婆才转回身进屋,“静怡,你上次和我说起的那个姑娘和小芮比,你看哪个更适合小峰?我看啊,你就多花点心思在小芮身上吧。这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妈,两个人都在医院里上班,以后有了家庭,孩子谁来管啊?”程母对梅芮的印象也在加分,但还是担心以后。
“这以后的日子就以后再说,小峰还不是我带大的?你们俩退休了,也可以帮忙带孩子。反正,我家小峰要娶就娶小芮这样的姑娘,这样我才放心。”外婆已经想好以后的路了。
回去的车子上,程峰还沉浸在梅芮的精巧手艺中,一个劲地赞叹,“我真的觉得你是一座宝藏,越挖越多。”
“打住,打住啊,就干了一点家务活而已。”
程峰抓过她的一只素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啄,“心灵手巧,如你。”梅芮没有拒绝,而后轻轻抽回手,让他专心开车。
梅芮告诉程峰,她和春子坐明天下午的火车去庐山。
“你们还真会挑日子,护士节出游,很有意义,也正好避开节假日高峰。”
“是啊,难忘的护士节。也谢谢你的那首《right here waiting》,唱得真好听,没想到你能歌善舞呢,真是全才,我真是佩服极了。”
“这些只要有时间了,都可以学会的。我佩服你才对,身上有这么多的正能量,而且兰心蕙质,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孩。”
程峰送她到小区的楼下,梅芮下了车,没让他上楼,他拥抱着她,轻轻吻了她的唇,梅芮也浅浅地回应。
“真想一直这样在你身边。”程峰在她耳边轻语。
梅芮环抱着他的腰,“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明天是手术日。”
程峰有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转身驱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梅芮的手机上发来很多条祝福短信,都是祝她护士节快乐。
梅芮满心欢喜地收拾着行李,由于她和春子临时买的车票,只有下午三点四十有一趟火车还有余票,两个人还觉得运气不错,竟然还能买到票。
梅芮和春子优哉游哉地走进火车站偌大的候车厅,人群并没有节假日那般摩肩接踵。她们俩在椅子上安静等待列车的到来,梅芮盯着电视机,看着电视里的新闻。突然,她感觉人晃了一下,好像楼也在晃。
第三十一章
梅芮以为自己出现错觉,“春子,你有无觉得这个楼好像在晃啊?“
“是啊,我也感觉刚才晃了一下,还以为我自己没坐稳呢,该不会地震了吧?“春子也有同感。
“不会吧,我们这里刮台风还差不多。”
“梅芮,快看,出大事了。”春子突然指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新闻。
梅芮看着新闻频道的表情严肃的女主持人播报着:突发事件,四川汶川县发生7.8级地震。电视上滚动条上也出现了这条新闻的字眼。
“真的地震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那你说,我们还能坐车吗?”春子紧张地抓着双肩包的带子。
“也许可以吧,不知道这趟车会不会延误?”梅芮望向候车厅,大家都聚集在电视机前面看地震的新闻。
梅芮心里的一种不安,慢慢升起。
“春子,看新闻,地震好像很厉害,我们要不要取消这次旅游?我担心会有临时任务。”梅芮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这时候,梅芮的电话响起,“梅芮,你们现在哪里?四川汶川发生地震了,据说非常严重,医院可能要临时组织救援队,你们赶紧回医院集合。”护士长的声音焦急。
梅芮和春子背起行李匆忙赶回医院,好几位轮休的医生护士都赶回来了。
科主任紧急召集大家地开了会,说刚才医院已经第一时间召开会议,接到上级紧急任务要派医疗队前往灾区支援,明天一早坐飞机出发前去四川。
“刻不容缓,现在马上确定医疗队人员名单,我们科室也要各派医生护士一名。”科主任神色凝重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位。
在场的每一位表情严肃,没有人说话。接着,程峰率先举手,韩子建、徐一琛、楚怡、乔娅等好多医生护士都举手。
“主任,派我去吧,我有十几年的临床经验。”楚怡大声说道。
“主任,护士就派我去吧,我有重症监护室的工作经验。而且,我单身,没有家庭后顾之忧。“梅芮看向楚怡,握握她的手。
“好,我先记上,名单最终讨论后决定。”
“主任,医生派我去吧,我之前也有下乡救援的经历。”一向不苟言笑的韩子建开腔,梅芮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虽然平日觉得他难弄,但是寡言背后却有一颗仁心。
“主任,灾区救援任务繁重,医护人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很高,医生就派我吧,你们在后方支援。“程峰拍拍韩子建的肩膀。
事不宜迟,主任很快把名单报到医务科。医务科领导紧急组织了骨科、神经外科、普外科、心脏内外科、重症监护室、麻醉科等多个科室的医生护士开会,晚上七点多,医院最终确定了医疗队名单提交给卫生主管部门,梅芮和程峰都在其中。
当天晚上,大家分头行动,准备各种救援物资。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在医院集合,医院领导前来送行,卫生部门相关负责人带领各家医院的医疗队200余人和救援物资奔赴机场,紧急飞往灾区。
梅芮和程峰坐在同一排,等程峰放好物品,在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已经吹好气的充气枕,“在飞机上抓紧时间休息,下了飞机,什么时候能合眼都难说。”
“你也是,家里人知道你来灾区吗?”程峰简短问了一句。
“临出发前说了一声,我妈妈挺担心的,但很支持我去,弟弟更不用说了。”梅芮轻声说道,怕打扰到其他同事休息。
想起登机前,施以风还给她发了短信,问她是否去灾区前线,她回复后,对方发了“务必保重!向你们致敬!”但她没和程峰说。
“到了那边,现场情况复杂多变,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你自己一定得留心点。记住,我们是专业的医护人员,要去救治伤者。在救人的同时,也尽量保护好自己,保存好战斗力,不要成为别人的包袱!”程峰像个大哥一样,轻声叮咛梅芮,一只手紧紧握着梅芮的手。
梅芮无声地点头,从昨天下午开始,电视,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大地震的消息。看着不断上升的伤亡人数,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飞赴前线参与救援。
中午12点多,医疗队一下飞机,在机场接受总指挥部的安排,立即马不停蹄地携带救援物资乘坐大巴奔赴平武县,据说这个县城已经连续失联24小时,里面的受灾情况如何一直处于未知的状态。
一路上车辆很多,车速很慢,直到天黑了,车队才到达江油。为了安全起见,指挥部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大巴车停在马路边,大家在车子上过了一夜,程峰和几位其他医院的同行还轮流看守救援物资车。
梅芮拿出手机,没有任何信号,电力和电信设备都被破坏了,梅芮望向黑漆漆的车外,依稀能看到马路两边倒塌损毁的房子。梅芮靠着窗户,睡睡醒醒,心里总是有各种不安,终于到了天色发白,车队继续颠簸赶赴平武。
车队选择了一条往平武的近路,想尽快到达,开了2个小时,进入山了,经过一个驻扎部队基地,官兵们说前方的桥梁都已经坍塌,车子已经无法前行,除非徒步翻越三十多里的山路,但山路险峻,一般人很难翻越,更何况医疗队还有这么多的救援物质。
车队决定原路返回江油,在部队营地做了短暂停留,官兵们煮了一点面条给大家填肚子,这是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后,大家吃的第一顿热饭。
大家一路颠簸返回到江油市区时,天色已黑。指挥部让大家就地营救,和江油市中医院对接后,立即将医院捐助的医疗物资交接到同仁手中,盼望这些物资马上可以用到正在焦急等待的受灾同胞身上。
江油市的电力供应已经中断,但是医院已经有柴油发电机在局部供电可以提供照明和监护仪等的用电,但是CT等大型设备还是需要电力系统的供电。
医疗队被分成几个小组,分派到江油市区几个医院和周围县镇。梅芮、程峰等几位同一家医院的同事被分在一组,也更方便合作。
大家协力投入到紧张繁忙的救治工作中,伤员陆续不断地从前方送下来,有大量的伤员需要处理伤口,不少病人出血还很明显,情况非常复杂。程峰和医疗队的成员们立即用带来的清创包处理伤口,其他人员准备好大量的缝针、缝线、消毒用品、麻药、备皮刀片、纱布等,进行大量伤口处理及危重伤员的转诊。
青川灾区送来两个重伤患者,一个是脑外伤,一个是血气胸,需要紧急开展手术,正好医疗队有脑外科和胸外科的医生,麻醉师也在。医院里的住院大楼墙体已经出现裂缝,岌岌可危,病人都已经转运出来了,手术室是不敢用了。
医疗队的成员们马上用塑料薄膜就地搭建了一个简易手术室,快速准备后,马上对两个重病人进行紧急手术,程峰给胸外科的医生当助手,梅芮和另外一家医院的手术室护士上阵做洗手和巡回护士。由于没有电力,大家只好用高压锅煮水消毒医疗器械。
大家通力合作,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手术做完后,几个人把救护车上的呼吸机,在手术室旁边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重症监护室,由梅芮负责护理。随行的医生感叹,还好有梅芮等几个护士姐妹一起来,不然这两台手术是无法顺利完成的,还有术后的监护和管理。
到了晚上,电力终于部分恢复。那个脑外伤的病人病情很重,急需做个头颅CT,看着那幢三层高的门诊大楼的墙体到处是狰狞的裂缝,随时有可能轰然倒塌。几个人仔细商议后,决定冒险抬着病人进入门诊一楼的CT检查室。
大家护送病人进入CT室,梅芮快速环顾了检查室,白色的墙体都已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缝,有一条裂缝贯穿整面墙体,宽度都2到3毫米,天花板上的石棉板有些都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咣当”一声砸下来。
程峰和几个同事一起把病人台上操作台,技师快速进行操作,大家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险情。
刚做好检查,大家准备将病人从操作台抬下来时。突然,一阵剧烈的余震发生了,所有人都被摔倒在地上,瞬间室内一片漆黑。这种强烈的震感,就像人站在桌子上,桌子突然被人强行推翻狠狠摔出去的感觉。
因为余震来得猝不及防,梅芮一下子被狠狠地甩向墙面,她“啊”的一声尖叫,在旁边的程峰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而墙体也开始剧烈地震动,发出可怕的沙沙的声音,眼见随时轰然倒塌。
有人扶着摇晃的墙体,有人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但没有人失声尖叫,大家心里都明白万一逃不出去,面临的什么。
在发生强震之前,大家都没有经历过余震,心里除了沉重,还没有恐惧感,而此时,随着剧烈的震动,墙体沙沙沙的声音,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害怕的阴影。
“完了,这幢楼房要是倒塌了,我们这几个人估计难以生还。”梅芮半蹲着,扶着震动的墙体,手心直冒冷汗,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脚底突然升腾而起。
难道,她和同事们真的难逃这一劫?
第三十二章
突然,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反常,静得叫人发栗,余震停止了。
“快点转移病人。”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从惊恐中一下子惊醒,大家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梅芮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照着室内。几个医生一起把病人抬下来,快速地转移,梅芮头都不敢回,拔腿一路小跑。
其他队友看到他们出来,赶紧上前帮忙,纷纷说刚才真的担心死了,看着那幢楼摇摇欲坠,真担心倒下来,每个人的心都吊到嗓子眼。
大家回到临时救护点安置好病人的时候,还惊魂未定。梅芮坐在简易的折叠凳子上,弓着背,左手捂着胃部,眉头紧蹙。程峰和几位同事评估好病人,回头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惊。
“怎么了?”他蹲在她面前,抓着她的右手,手心湿漉漉的,冰凉冰凉的。
“胃痛,没事,一会就好。”梅芮虚弱地朝他笑笑,刚才剧烈的恐惧和紧张感,胃部肌肉可能痉挛了。
程峰倒了一小杯热水端给梅芮,梅芮慢慢地喝了一口。
“刚才,我以为我们就那么完了……”梅芮心有余悸,端着杯子的手在发抖。
“我们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老天爷肯定觉得还有很多伤员需要我们救治,所以帮了一把。”程峰安慰梅芮,
大家都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夜,梅芮守在那个脑外伤手术的病人床边,程峰在一旁轮值,其他人轮流去各自搭建的小帐篷里休息。
“换了一个地方上夜班,看来我和夜班有缘。”梅芮给病人吸引好痰液,脱去手套,和程峰两个人坐在小凳子上,背靠背。
“想家吗?”程峰问道。
“还好,有你在身边。”梅芮回头看了他一眼,疲惫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靠着我睡一会,我来看着病人,待会我再叫你。”程峰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指挥部说明天我们这个医疗队要赶往平武县,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很难说,保存体力很重要。”程峰继续说着。
梅芮也不做作,论体力她肯定比不上男同志,“那我睡一会,你待会记得叫醒我,病人万一有情况……”
“快睡吧,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管好的。”程峰催促她,虽然嘴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心疼她的劳累。
5月15日一早,50辆救护车带着医疗队员前往平武县,他们把救援物资都留在江油。临行前,每个人领到了一个巨大的战地行囊,差不多和梅芮身高等同里面有安全帽、手电筒、胶鞋、帐篷、迷彩服等。梅芮程峰这一组四个人和一个志愿者一组,坐在一辆救护车,绕道青川,赶赴平武县城。
蜿蜒狭窄的山道公路一直盘旋向上,一侧是万丈悬崖,一侧是巍峨高山,梅芮望向窗外,悬崖下面的河流就像一根细细的银色带子盘绕在山间,后面是长长的车队在山路上缓慢蛇行。
一路上余震不断,大大小小的石头顺着山坡不断往下滚。这里的山体呈页岩结构,那些滚落的石块像一把把砍刀或者像巨大的门板一样,锋利无比。
梅芮因为晕车,队员们让她坐在副驾驶座。看着前方的险情不断,她的小心脏紧紧地拧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全身僵硬,双手紧握拳头,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话也不敢说,生怕分散了驾驶员的注意力,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悄悄看向驾驶员,年轻的侧脸面无表情,眼睛紧盯着前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青筋暴出。驾驶员是邵州当地人,他也是第一次跟随着救援车队来到灾区。来之前,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料到各种各样的惊险一波接一波。他紧绷着脸,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险峻的山路上开着车。
程峰和另外几个人坐在后面,也被前方不断滚落的巨石惊得屏息凝视,心跳如狂,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车子慢慢地行驶,在经过一座山头时,梅芮看向山顶上的巨石似乎摇摇欲晃,她以为看花眼了,赶紧揉了一下眼睛,就在睁眼的瞬间,一块门板大小的页岩巨石突然以迅雷之势直接飞向他们的车子。
“小心,石头!停车!”梅芮大叫,赶紧捂着眼睛低下头来,全车人都发出了尖叫声。
“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停住了。大家惊魂未定,抬起头看向车头,那块巨石斜斜地插入车子的引擎盖,车头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洞,发动机已经被砸烂,前挡风玻璃也被砸碎,驾前排位置都是玻璃渣。
大家赶紧下车,后面的车辆也都停下来,纷纷下来看情况。
还好石头砸下来的距离和驾驶室还有一拳头之远,否者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石头角度再斜一点,也许整辆车都坠落到万丈悬崖了。
梅芮死死拽着程峰的袖口,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程峰突然看到梅芮的手上都是血,顺着指尖一直往下滴落。
“你受伤了?”程峰紧张地抓起梅芮的左手,卷起迷彩服的袖子,梅芮的前臂被飞来的玻璃片划破了一个比较深的口子,血一直往外涌。梅芮刚才处在惊恐中,没有意识到疼痛。这会才感觉胳膊火辣辣的痛,像被蜜蜂蜇了一般。
程峰抬高她的手臂,让同事们赶紧拿来急救包,为梅芮紧急消毒包扎。
“你交代我的,保护好自己,别拖后腿,这还没工作几天,自己先受伤了。”梅芮看着白色的绷带,无奈地说道。
程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紧蹙,紧紧地盯着梅芮,然后猛地一把拉她入怀,紧紧搂住,“知道嘛?你刚才把我的心脏吓停了,我以为,以为……”程峰的声音在颤抖,刚才看见石头朝梅芮的座位飞过来的瞬间,他以为会刺中梅芮的身体,他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意识到他们这一车人跟死神再一次擦肩而过,梅芮虽然心有余悸,但比上一次冷静,她用未受伤的手拍着程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同行的一位骨科医生说:“太可怕,也太幸运了,在这样的死神紧跟身后的路上穿梭,我们居然毫发无损,看来老天在帮助我们。”
经历了车子被砸中的惊险,车队为了安全起见,在遇到险情时,让医疗队的人员全部下车快速跑过去,就这样走一段,开一段,一直到了天黑,车队才到达青川。
整个青川城已经看不到一幢完整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建筑的残骸狰狞地扭曲着。看不到一个人,居民都撤离到安全地带了,梅芮有种进入魔鬼城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医疗队的人站在废墟前面,面色凝重,没有人喧哗,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每个人的心里的痛楚都是一样的。
指挥部让大家在马路边扎营休息,明天继续赶路。依然没有手机信号,不知道前方的情况如何。
每次短暂停留都是补充体力的最好时机,大家赶紧着手搭帐篷。梅芮的手受伤,程峰帮忙搭建好,顺便把自己的小帐篷搭在梅芮的旁边。一个队员找来一大捆稻草,分给大家铺在帐篷里。简单地吃了点面包和榨菜,大家赶紧合衣休息。
下面下起了雨,晚上气温有点低,风呼呼刮着,梅芮蜷缩在稻草上,望着被风吹得剧烈晃动的帐篷,水慢慢地渗进来,稻草慢慢湿了,梅芮觉得全身都是泡在水里的感觉,索性坐起来。
隔壁的程峰也同样没有睡着,他轻轻喊了声“梅芮?睡着了吗?”
“怎么了?”梅芮轻轻回应。
程峰钻出帐篷,手里拿着一件自已的外套和一点塑料薄膜,梅芮打开帐篷,程峰进来帮她把塑料薄膜铺在稻草上,又把自己的外套铺在上面。
“我怕你淋雨冻感冒,胳膊疼吗?注意防水,以免感染。”程峰借着手机的屏幕亮光检查她的胳膊是否有渗血。
“皮外伤,没事。谢谢你,你也赶紧休息吧。”梅芮轻轻地说道。
“还和我这么见外,早点休息,还有2个小时又要启程出发了。”程峰亲了亲梅芮的额头,钻回到自己的帐篷。
夜间余震依然不断,大家都不敢深睡。梅芮心里默数了一下,这一天的余震达到两百次,这一天他们就是在这种强烈的震感中心惊胆战地度过了,梅芮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离他们如此之近。
第二天天蒙蒙亮,车队马上出发去平武,当他们到达平武县城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们没有做停留,直奔平武县人民医院,发现医院的大楼也成了危楼,墙体裂缝很深,医疗队同样用塑料薄膜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室。
伤病员从前方陆续被送下来,有剖腹产、骨折、颅脑外伤等,手术一台接一台,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三四点,才囫囵吞了一点盒饭。
刚吃好饭,又送来一位20岁左右的男孩子,因楼倒塌造成肌肉受挤压坏死,相继出现了“挤压综合征”,出现了血红蛋白尿,导致肾功能衰竭!年轻的小伙子,绝望的眼神,哭着说:“医生救救我,我爸妈都没了,我还要去找我妹妹……”程峰和骨科、麻醉科医生马上给他施行了下肢减压手术,然后紧急送往血透室做血透。
在临时搭建的救助点,梅芮和几位经验十分丰富的外科护士正在给焦急排队的伤病员打石膏、换药、输液,她们同时还在给病人做心理疏导,大家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也想不起来去喝水,伤病员实在太多了。
由于有些群众伤得太重,令人心痛不已。但每个人强忍内心的悲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震区的惨状,心里的感受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十分悲痛;但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尽快对伤员进行简洁、科学、有效的救治。多救助一个伤员的性命,也许就能保住一个家。
程峰和队友们拖着如同灌铅的腿,借着手术间隙喘口气。麻醉师老田喝着矿泉水,说起麻醉机器和药品缺乏,看着那么多的伤病员,由于缺乏足够的麻醉器材,不能及时做手术,心急如焚。他建议进入医院的手术室去搬台麻醉机和拿些麻醉药物,大家听他这么一说,表示同意陪他一起进去抬麻醉机器。
当地人听说他们进入那幢危楼,纷纷来劝阻,说手术室在五楼,电梯没法用,只能走楼梯,关键是大楼的墙体裂缝很深,随时可能坍塌,太危险了。
程峰看着躺在那里的伤病员,把矿泉水把地上一放,“老田,事不宜迟,趁着还没有余震,我们赶紧进去抢点物资出来,还能多救几个人。”
大家让梅芮在外面,程峰和麻醉师老田带着另外两个同事快速跑进大楼,梅芮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在大楼里,心里一个劲地祈祷老天保佑他们平安回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梅芮觉得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终于看见楼道的窗户出现他们的身影。程峰几个人抬着一台麻醉机走出大楼,就在他们走出大楼的瞬间,又发生了余震,梅芮强忍着泪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一些物资。
事后,梅芮问起程峰为何冒死再进入大楼拿器械,程峰淡淡一笑,“我们千里迢迢不畏艰险地来到这里就是救治生命。当你看见这些伤病员由于缺乏救援设备而失去最佳时机,作为一个正常人,谁都会想去帮他们,更何况我们是医务人员。尽一切努力救治生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没有为什么,在这种危难时刻,每个人很会容易做出利他行为。”
梅芮靠着他的胳膊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半给程峰。程峰不爱吃这些,但梅芮坚持让他吃点补充体力。
“咯吱咯吱“咬着干巴巴的饼干,梅芮呛了一下,程峰拧开一瓶水递给她,梅芮喝完,他接过来,就着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那是我喝的水,你……”
“一家人,还介意这个?”程峰把瓶子准确无误地投掷到一个垃圾桶里。
“也不是,就是有点不习惯。”梅芮朝他笑笑。
“我本想等你庐山旅游回来,带你去见见我的父母。看样子,只能完成救援任务后再说了。”
“见你父母啊?我都还没心理准备呢。再说,你妈妈我已经在你外婆家见过了。我是担心,万一你父母不同意我们交往,岂不……”
“那是偶遇,不是正式见面,我相信父母会尊重我个人的意见的。好了,不用担心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程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谁是丑媳妇,这不是条件限制吗?”梅芮看向程峰,干燥起皮的嘴唇,发青的黑眼圈,脸庞凹陷,胡子拉碴,简直像个卢旺达难民,梅芮心疼地整理了一下他凌乱的头发。
眼前虽然没有镜子,但她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救援任务如此重,个人的形象根本忽略不计了。
“你答应了?”程峰抓着她的手,低头看向她。
“答应什么?”梅芮不解。
“答应,答应嫁给我啊!”程峰一脸认真。
“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丑媳妇嘛,这不是答应了,你愿意做我的媳妇。”程峰眼神炯炯。
“你欺负人,哪有你这样求婚的?上次我还笑话春子闪电答应求婚,现在,我比她还不如。再说了,你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你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怕人家说我”梅芮红着脸。
“那是我父母的一厢情愿,非我本人意愿,我已经很明确地对父母说了,要交往,他们俩自己去,恕我不奉陪。梅芮,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的,谁曾想都跑到灾区执行任务了。我欠你两个仪式,回去后,一定好好弥补。”程峰轻轻搂住梅芮更加削瘦的双肩。
“我们俩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连生死都经历了好几次,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爱你。”程峰语意深沉。
梅芮轻轻靠向她的肩头,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害怕经历的呢?
大灾大难面前,儿女情长都藏在心窝。
在灾区的3个星期,医疗队所有的人都不分昼夜救治伤员,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幸亏平日里身体素质都不错,都坚持下来了,没有人拖累大家,完成任务。下一批的医疗队来接替他们在灾区的工作。
从灾区回来的飞机上,大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眼前似乎还是那一幕幕抢救的场面。一颗颗虔诚的心默默祈祷:希望灾区的人民早日脱险,早日重建家园。
送梅芮回家的路上,程峰问梅芮回去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梅芮不假思索答道,“狠狠地吃一顿,睡一觉,然后……”
“别忘了,跟我回家见父母。”程峰打断梅芮的休整计划,一双深情的双眸一扬,迎上梅芮的视线,十分认真地说。
“我们都没正式谈过恋爱呢。”梅芮一时忘记在灾区和程峰的对话,措不及防,羞红脸。
“可以先结婚,再恋爱,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恋爱。”
“我还想去读研究生,还想到世界最好的医院梅奥诊所去学习,还想争取成为一个高级专科护士,还有……”
“我全力支持你的事业追求……”
回到邵州后,梅芮真的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才缓过来,睡梦中,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在余震不断的灾区,各种惊险的场面不断出现,她就这么睡睡醒醒,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清醒,摸摸结实的墙壁和床,她才意识到自己安全已经回来了。
她打电话给程峰,程峰说睡在床上,好像就在颠簸行驶的列车上一样,意识还在灾区的应急状态中。
医院里给医疗队的成员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这期间,梅芮和程峰之间还差点闹一架。
休息的最后一天,梅芮听说医院有节很不错的护理教育课程,准备下午去听。结果她那天犯了肋间神经炎,很痛,于是不去医院上课,吃了颗止痛片就迷糊睡去。
估计睡了很久,都不知道户外一时已是天公欲把邵州淋个痛快的节奏。醒来去卫生间才发现大雨滂沱闪电道道飘雨进窗,她才赶紧起身关窗拔插头。
这时家里门铃按响,她纳闷:这么个天气有谁串门啊?开门原来是同小区的好友,说程峰急坏了,手机和家里电话都联系不到她,就联系了他们。她再三道谢,第一反应去看了包里的手机,18个未接来电,如此恶劣天气,本来刚好是她上课的赶路时间,他估计是急疯了。
梅芮心头一暖,赶紧用家里电话联系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他劈头盖脸地大骂:“你混蛋!你脑子进水!你神经病!”
被骂得无所适从,梅芮下意识地移开了话机,这丝毫不妨碍他愤怒训斥的声音传递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你有毛病!”一番厉声地BalaBal之后,她刚想解释,随着一句响亮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程峰掐断了电话。
她不置可否地站着,她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了,不知者不怪也,至于这么训斥她吗?她气愤得想打一个回去反骂一通,考虑了一下,她控制住了,她选择了发短信交流。
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一旦以文字来表达,一切变得文绉绉多了,她想发: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你的方式我真的很难接受,希望我们彼此都思考一下自己的言行。手指按键貌似有转码功能,发到短信上的文字如下:谢谢你的关心,从你“口不择言中”我感受到你找不到我的无比的焦虑不安,今天是我不好,今后我会及时关注手机。我一切安好,你息怒哦!
梅芮被自己的大气智慧感动到了,瞬间这条感天动地的情意浓浓的短信,在食指下出发,向程峰献媚去了。
生活就是这么有喜剧性,一会,好友拨打了她的电话,说她的大气智慧让他们夫妇佩服不已。她哭笑不得,自己马大哈到如此地步,居然把短信发到了好友手机上。
好友哈哈大笑:“我已经把短信转给他了,你放心,我们狠狠地批评了他,我老公还一个劲让我向你学习呢!”这瞬间的一顿臭骂一通猛夸让梅芮彻底晕了。
“滴滴”,清脆的短信的提示音让她终于缓过神来,是程峰发来的:好吧,知错就好,我也真是急了。
她忍不住又回了一条:你可以优雅一点嘛!
程峰走起了大暖男路线:好的,我会注意的,爱你。
梅芮最终在程峰的“威逼利诱”之下,见了程父程母,虽然程峰父母对家里又增加一个学医的,略有微词,但是因为有老外婆在其中的润滑作用,原本被梅芮想象得无比曲折的事情,变得比较顺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命运的宠儿。
程峰实现自己的承诺,给了她一个浪漫盛大的草坪婚礼,她邀请了自己的很多亲朋好友和同学,也邀请了施以风,施以风没有亲自前来,推说要出差,派司机送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礼包。
梅芮收下了这个祝福,她希望也能尽快把同样的祝福送给施以风。
虽然这期间她和施以风之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差点再次让程峰打翻醋瓶子,但梅芮的云淡风轻最终让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缓解。这之间的曲折故事留待将来慢慢分享吧。
……
三年后,上海浦东机场。
一架飞机徐徐起飞,这是飞往美国费城的航班。梅芮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白云,百感交集。经过两年的不懈努力,她考取了医学院的护理系研究生,并在医院组织的专科高级护士的竞聘大会上获得成功,成为一名高级专科护士。
这次远行,梅芮要去宾夕法尼亚大学深造。护理的职业发展也是十分宽广的,她想在这条道路上走出中国护士自己的痕迹,虽然前方的路荆棘满布,但是她有信心。
楚怡等几个好姐妹一起来机场送行,都为梅芮此行感到高兴,楚怡轻拥着梅芮:“好样的,妹妹!你所有私下的努力,最终都呈现在公众面前。”
“姐姐,你可别深造成功后,留在那边了,一定要回来啊,不然伤心的不止我们几个哦。”黎丹拉着她的手。
梅芮笑着搂搂黎丹,“我肯定会回来的,月亮是家乡圆。更何况,我还拖家带口呢。”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程峰。
她和程峰的小家迎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女儿已经6个月了,一家其乐融融。这次远行,也是万般不舍,但依旧咬牙决定前往,毕竟机会难得。
程峰支持梅芮的选择,他安慰她会抽空飞过来看看她。他知道任何职业都一样,只有不断走出去,发现和别人的距离,才能得到不断提升。
梅芮回头和送行的人告别。生活,与她来说,苦尽甘来,而事业,才开始起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她用钢笔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写下这娟秀的一行字。
欣赏着窗外美丽的白云和朝霞,想起三年前那个青涩莽撞的小护士,梅芮嘴角的微笑不由得慢慢绽开。
凝望着天边绚烂的朝霞,梅芮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维克多.弗兰克尔的《活出生命的意义》中这句话:
“阳光总是在几乎同一时刻洒向人间,尽管千篇一律。人们早已经厌倦,可总有人不辞辛劳,翻越山丘,只为看一眼它初升的光芒。”
(全文完)
等了十年,期待有人写一部关于护士的小说,但是没有等到。于是决定自己动笔写,尽管不完美,但至少完成自己的心愿。30个不眠之夜的心血,15万2千字,不为什么,只为了给自己的职业留一份纪念,给所有的护士姐妹们的工作留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