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正圆》里的“慈禧”只有10场戏,却成了各种社交媒体的热点。“像炸了”背后,是演员对于人物的准确理解和细腻表达。就像奚美娟说的,她演过很多贤妻良母,但其实每一个都不一样。
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奚美娟安静地坐在人群里。
本月初,她刚刚在第十三届中美电影节上获颁“年度杰出成就大奖”;而后,携话剧《北京法源寺》巡演到宝岛台湾;再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横店,参与电视剧《谷文昌》的拍摄,接受采访前一晚才匆匆赶回上海。
奚美娟是笃定从容的。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灰色开衫,用一个非常普通的红色发圈扎了一束低低的马尾,全身稍微“闪耀”的是小小的珍珠耳坠。她温和、温婉、温柔,娓娓道来,周身却散发出一种笃定而强大的力量。
“稀里糊涂”考进上戏
“在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前,我没有看过一台话剧,也不知话剧为何物。”1973年2月,18岁的奚美娟刚刚从浦东杨高中学毕业,被分配到杨思公社插队务农刚一个月,她只是一个爱好文学的普通青年,在“土记者”学习班脱产学习。“一天晚饭后,有人来通知,马上到县招待所的食堂,参加上海戏剧学院和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联合招生。”奚美娟说,记忆中她当时也没有特别的兴奋,只觉得好奇,就跟着大家稀里糊涂地去了。“当时的感觉更像是被叫去完成领导交给的一个任务。”
于是,这些年龄在18到22周岁之间,被认为五官端正的男女青年都懵懵懂懂地坐在了考官对面,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考试。陆陆续续地参加了四次考试和最后一周住校学习班,奚美娟在1973年的9月1日,正式入学,成为了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在“文革”后期恢复招生后的首届学生。“我每一次参加考试,都觉得只是出门去玩,很开心很新奇,没有一丝紧张感,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生道路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但奚美娟对于这半年改变她人生际遇的考试,每一场的地点、题目以及考官都记得清楚。她还记得最后汇报演出,她扮作了一个留着齐耳短发、身穿角色服装的中年医生;记得那天她在后台看到镜子里的这个形象,忽然就神奇地意识到,那个医生走路要比自己稳重些,说话声音也不该是青年人的尖脆,这或许就是她在表演上的第一次“开窍”。
“有特点的角色才让人信服”
奚美娟说,戏剧学院的几年学习和上海人艺的15年舞台实践,对她都至关重要。“我至今都记得我的表演老师对我说的一句话。”奚美娟介绍说,上学时候他们会做一些小的片段或者小品练习,“今天你得到了表扬,第二天可能想要试图找回昨天的情绪。老师说,‘你不要企图重复昨天的自己’。这句话,就此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对我的表演,影响很大。”于是,在之后四十多年的艺术创作中,奚美娟不愿重复自己,哪怕经常在银幕上塑造“好女人”,她也要找出她们之间最细微的差别来,“有特点的角色,才能让人信服。”
奚美娟还很多次提到黄佐临。对她而言,他不仅是戏剧界的前辈大师,还是她所工作的上海人艺的老院长,“从1976年至1994年,在他的辛勤栽培下,我由青涩渐渐成长,在演艺事业的道路上不断受教获益,成熟起来。”在黄院长的直接关爱下,奚美娟在29岁之前,已经扮演过老中青三个年龄段的戏剧形象;又因恩师的点名,奚美娟幸运地得到了《中国梦》的演出机会,“在当时的情况下,《中国梦》的艺术追求显得非常特别。它是一个正规的八场大戏,剧中有六个角色,但只用了两个演员来完成。男演员一人扮演五个人物,女演员一个角色贯穿全剧。”黄佐临把体现他的写意戏剧的梦想重任放在了奚美娟等年轻人的身上。所幸他们没有辜负老院长,经历过创作时的迷茫、挫折、碰撞和期待,《中国梦》1988年代表上海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第一届中国艺术节,好评如潮,奚美娟个人也夺得了当年中国戏剧梅花奖。
尽管33岁便揽下如此殊荣,但奚美娟说,黄佐临和那一代表演艺术家带给她最大的财富是他们身体力行,带给她一份“不要流于世俗”的人生观。“可能他们也没有明确地说过,但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把精神看得要比物质要高,非常好地传递给了我。”
“我是为舞台而生的”
于是,改革开放的滚滚洪流中,明星纷纷下海,奚美娟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她足足演了15年话剧,“真的是潜心在表演上,我曾经说过‘我是为舞台而生的’这样的话。”
于是,她投身影视后交出了同样傲人的答卷:1991年,参演首部电影《假女真情》,便斩下第十一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1992年,凭借电影《蒋筑英》中对原型妻子的准确拿捏,奚美娟摘下首届华表奖优秀女演员奖;1997年,她凭借在电视剧《儿女情长》中对大姐“童建菊”的精彩演绎,获得第15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女配角;2000年,又凭《今宵月圆》再获第十届华表奖优秀女演员奖;2001年,奚美娟主演反腐题材电视剧《红色康乃馨》,以反面人物形象出现,在剧中饰演大华集团董事长蓝思红,又为她拿下了第21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女演员奖……
也就是说,16年前,奚美娟便已经完成了作为演员的 “大满贯”。这背后,是她对表演事业的虔诚热爱,“我经常会琢磨表演这件事”;也是对每一个角色的刻苦钻研,比如一旦演一个原型人物,她便一定要去见她一次。“我必须要看见她,哪怕只有一眼。”为了演好《山楂树之恋》中静秋母亲一角,奚美娟去江西吉安学习工人糊信封;演《蒋筑英》的时候,她去拜访蒋筑英的妻子,体味她回忆丈夫的时候那些无声的停顿;演《杨善洲》的时候,她看到杨善洲妻子一直保留着丈夫生前的一块手表;演《红色康乃馨》的时候,她跟着检察官去提审贪官,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看两人偶露锋芒的对话。她强调说,要观察人物,感受细节,“出来的人物才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
“观众是需要引领的”
两周前,她完成了《北京法源寺》的第51场巡演。这一次在台湾,两天三场演出,依旧一票难求。“2015年11月进组,到今天也足足两年了。”语气里,满满的是对这台戏的热爱,或者说是对表演本身的热爱,“其实这是一部男人戏,但慈禧在里面是一个完整的人物。”奚美娟说,那么多女演员包括她自己,在电影、电视、话剧舞台上演过这个女人,但她仍然很享受这次的创作,尤其是那场四分钟的“独白”,大段密集的台词,让她难得地又捡拾起兴奋,“这一层层铺展开来的内心戏,是很有挑战的。但我特别喜欢有难度的东西。就像练功一样,你一直有难度有难度,就会往上走。”
寄语“夜光杯”
她一直这样努力往上走了40多年。关于未来,奚美娟说她还有很多期待。比如希望中国的影视创作能够向着更专业、职业的方向发展;比如很想演一些平时并不被大众所熟知甚至关注的平凡而伟大的中国女性,比如女科学家、女医生、女航天工作者、女检察官、女法官等等,“很多领域都有默默耕耘的人,但她们实际上对我们国家的发展、进步作出很大的贡献,我想把她们的故事讲好。”比如力求源于生活的艺术作品,在“高于生活”上真正做好,她说:“观众是需要引领的,文艺对推动时代、社会的进步也是有责任和使命的。”
手记
《北京法源寺》里,只出场两次的奚美娟为观众带来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慈禧”,不同于其他女演员此前的理解和呈现,甚至是有一些颠覆的。而在热播剧《那年花开月正圆》里,奚美娟带来了又一个不同的“慈禧”——经历过戊戌变法,又一路西逃的太后,仍然强端着架子,但心中了然大势已去。“对这个人物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到了一个‘东走两步是墙,西走两步也是墙’的民宅,她深知无力回天,于是才可能放下架子,来听一个民女谈她的‘变’。”虽然是自己第五次出演慈禧,虽然只是去友情客串了两天,虽然对于长长的电视剧来说这只是惊鸿一瞥,甚至角色跟主要剧情和人物也不发生太紧密的联系,但奚美娟让这个只有10场戏的“慈禧“面目清晰,叫人过目不忘,甚至在播出的那几天占据了各种社交媒体的热点,观众惊呼“像炸了”。
其实,不是像炸了。而是演员对于人物准确的理解,以及细腻的表达。就像奚美娟说的,她演过很多贤妻良母,但其实每一个都不一样。而这些不一样背后,正是一个演员对表演本身的尊重、思索和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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