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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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 蜀河------韩婆往事
深冬的时节我们去了蜀河,韩婆在蜀河上街头儿那个古镇小巷居住,这种房屋在蜀河是常见的,一条小路四通八达,古镇小巷连接着前前后后的院落。
你随便转悠,从任何一个小巷走进去,既能看到老宅古院的历史旧貌,还能品味出当年水运码头兴盛时期留下的遗迹。
韩婆的房子在古巷的拐角处,从老街那个巷道往里去就是去韩婆住处的地方,巷道由两边房屋的干墙夹峙着,小巷的巷口是很讲究的,像是有钱人家修建的花门楼,门楼不但雕龙画凤,就连那堵临街的封火墙也是别具一格的,砖是青一色的清代古砖,由青砖建造的封火墙高约数丈,从巷口朝里去,狭长的小巷一直向里延伸着。墙壁上开有窗户,窗口装饰着花格子,花格子窗户上面雕有凤凰、喜鹊、鱼虫、飞鸟、走兽,想必早年的蜀河因了水运的兴盛,很多能工巧匠也云集到这里,用他们的智慧、工匠手艺人的工匠精神,为蜀河古镇留下了许多超群不凡的建筑工艺。
拾阶而上,是这个古巷的特色,台阶是用当地的木纹石砌成的,石坎的宽窄均由古巷的间距而定,石坎与石坎之间的高度大都在六、七寸左右,这石坎的修建是有讲究的,刚好是行人上坎时的距离,石坎一直沿古巷的拓展而延伸着。
古巷两边所修建的房子不一定是相对称的,有的房屋相间于小巷两旁,有些地方的房屋对门就是山崖,房屋是因地势而建,因山势而造。
小巷的间距并不是多宽的,并排能行走三四人,听当地人谈说,早年的蜀河古镇甚是繁荣,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商铺和流动的人群,台阶中部明显都有凹坑不平的痕迹,从石坎踩踏的印迹上我们似乎能看到台阶、小巷的历史离我们很久远,但是,它经历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风雨雪霜,从这里走过的人群不计其数,不仅有南来北往的客商,行船跑码头的船帮,还有各朝各代的文人、政客……
上完这段石坎路,眼前又是一条小巷。
韩婆的房屋就在小巷的中部,转身回首,去韩婆房屋的那段石坎路虽然经历了几个小巷和弯道,但石坎一直不间断。这栋三间门面的房屋是土木结构,门前全部是实木板壁,房子虽然很陈旧,但也是有里有外,堂屋与睡房用竹篱笆间隔着,再往里去,右边就是厨房,这厨房虽然不足10平方米,但厨房被韩婆布置的干净利落、井井有条,一个灶台紧贴在厨房靠右的墙皮上,灶台相邻40余公分处就是一个大案板,案板分了两层,上面摆满了许多灶具。
灶台口对面临着一面墙,这面墙一砖上顶,全都是由砖坯砌成的,这砖坯很古旧,大约属清代年间的,砖面、砖坯上明显的挂着很多烟尘,砖坯横竖相间,其建筑风格很特殊,据当地老人讲,砖缝不是一般的水泥去粘和的,是用糯米和了米饭汤作为粘和剂铸成的,没有化学成分,不风化,不怕雨水冲刷,不怕虫子蛀蚀,直到现在去敲打,仍然坚硬结实。
韩婆房屋的后窗临着汉江,这种窗户与一般的窗户不大相同,从楼子的顶部一直开到楼板上,很高,几乎成了一种四扇屏的那种格式。推开门窗,我们惊奇的发现窗外的风景几乎让人惊叹,对岸,可以看到古镇小河兜儿的风貌,那里曾经是船帮聚集栖息之处,窗下,有几处四合院,能明显的看见四合院的建筑格局,这四合院青砖灰瓦,墙壁和梁柱上雕龙画凤。置身于此,还能看见远处汉江船舶或上、或下的帆影,因为韩婆的丈夫是船工,韩婆从年轻时嫁到这里,除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料理日子之外,常常匍伏于这方四扇屏窗户,倚着那架木制的栅栏,看远处汉江河岸上上下下的船舶,等候丈夫驾船外出收帆停航的身影。也许她一生的期盼就是在这四扇屏窗户度过的。
据邻居讲,韩爷的老家在湖北老河口,祖先移民至此,落脚于蜀河时方知这里是经商、跑码头的好地方,就在当地做起了小买卖,韩爷从小就在船上玩耍,受当地水上船帮的影响,他在十几岁时就上了船,帮船老大照看码头上的营生。因为年轻,力气好,人也勤快,船主很快就看中了他,让他随船跑丹江、去老河口、下汉口转运货场,韩爷不但能照料好船主的生意,还能和船帮一道撑篙拉蓬,上滩下滩运输货物。于是,韩爷早就学会了驾船跑码头,因为年轻气盛,驾船时,韩爷就很卖力,既当船工、水手.也干些经商的买卖。
驾船最苦的活路是上滩,上滩时一般需要几拨人互相照应。要拉纤担,纤担时常会卡到山崖的石缝里,韩爷很能吃苦,常常去捡纤担,纤担因有很多人拉,有很大的力,也有危险性,上滩时最害怕船张头,张头后,船头牵着纤担会被大水冲走,拉纤担的人要眼尖手快,稍有不慎,会因船舶张头,连人带船落入江中,水若大了,掌握不住了,舵把子走了向,船张头后,甚至会打船出人命。
韩婆也曾经年轻过,她在做姑娘时都非常漂亮,她出生在仙河乡马家沟,马家沟虽然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但那地方的水土养人,使韩婆生就了一副美人坯子,丹凤眼、柳叶眉、瓜子脸,纤细的腰身和匀称的身段,啥时看了都让人过目不忘。当地长辈讲,韩婆年轻时,曾因了她的漂亮险些遭遇祸端,家母家父知道在这不太平的年代里,女孩子漂亮至极只能招灾惹祸,就托了远方的表叔为韩婆找一个人家,不图有钱有势,能安安稳稳过上日子就行了。
表叔是韩婆老家的邻居,住同一个庄院,表叔没有念过多少书,从小出山到蜀河口驾船,行船跑码头,深知江湖上的行道和规矩,表叔接受了这个委托,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他看中了韩爷的人品,也深知驾船的酸甜苦辣,就牵线搭桥,将韩婆介绍给韩爷。
韩爷去找韩婆相亲时正是驾船跑码头兴旺的民国时期,韩爷家人担心韩婆看不中韩爷,不约而同的给韩爷出主意,让韩爷摘了驾船的搭包子,褪去驾船人的那些放荡不已的习性,换上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去相亲。
那天韩爷去韩婆老家相亲,一同随去的还有表叔,一路翻山越岭,淌河过溪,韩爷的一双新布鞋都被雪水浸泡湿了,那天,山里正在落雪,那场雪虽说下得不太大,两天两夜的雪已将大山深沟染得一片银白。韩爷和表叔扛着相亲的见面礼,拖着溅满泥水的双腿往韩婆老家去,拢到韩婆家天色已晚,经一番介绍,韩爷和韩婆见了面,韩婆见拢到屋的未来女婿模样还不错,人也精灵,心里好生欢喜,特别是韩爷曾跑过码头,见过世面,其经历更让韩婆惊讶,韩婆从韩爷的聊天中似乎能感受到丹江、老河口、武汉的繁荣,虽然韩婆身居穷山僻壤,作为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子,她不愿意让自己的花容月貌丢失在这大山里,韩婆也在思忖,这个驾船的兴许是她一生的依托和依靠呢!韩婆很漂亮,但做人处事懂礼,善解人意,虽然韩婆在当地因漂亮出了名,但韩婆其实是一个很安分的女子,识字不多,中国良家女子的勤俭持家、宽容仁爱、尊老爱幼的性格在她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韩婆的母亲没有文化,但对韩婆的管教很严厉,韩婆的母亲对韩婆的训导最多的是:女孩子家要懂事,凡事要宽让,吃亏是福,不要动不动耍性子,在娘家你可以任性,自己人可以让着你,成了家,我不希望你大富大贵,能本份得过好日子,孝敬好婆婆、公公,伺候好男人,抬举好儿女,我们做大人得很知足了。
也许是受母亲的熏陶和训导,韩婆小小的年纪就很懂事,家人有个头痛脑热的,或者遇到棘手的事,韩婆总是恰到好处的问寒问暖,主动出面帮忙。大院里邻居谁家若有三长两短,小灾小难得事,韩婆也是能体贴入微的去帮扶,这些事虽然发生在韩婆的老家,但韩爷一概不知。
婚姻往往是非常的奇怪,也许是那场大雪的缘故,给韩爷和韩婆两人搭建了一个很好的相互认识和了解的平台。韩爷和表叔拢到屋时,韩爷一眼就看到了在灶房忙进忙出的韩婆,一方蓝色土布围腰子系在韩婆身上,天色虽暗,但仍掩饰不住韩婆少女的漂亮和妩媚。
见他们进来,韩婆和母亲赶忙迎上去,一阵寒暄之后韩婆才发现表叔和韩爷的双脚因走雪地踹了很多的泥巴,湿漉漉的双脚既不舒服又不好看,韩婆就端了热水拿了两双新做的布鞋,让韩爷和表叔烫了个脚,换上新布鞋,韩婆又麻利的用水将韩爷和表叔的泥鞋上的泥土擦干净,放置到堂屋那个土炉子上边慢慢烘烤着。在那个年月里,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很封闭的,也不允许男女之间有过多地接触和亲密。初次见面,但韩婆对韩爷体贴和细心操心让韩爷为之一震,韩爷心里揣摩着想: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么一个俊俏的娘们儿,而且还知道疼人,行船跑码头就需要这样的女人当家,兴许我今世的福气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成亲的那天韩爷问韩婆:“第一次上你们家你就知道疼男人你不怕别人说啥?”
韩婆娇嗔得说:“怕啥,婚事成不成那是缘分,最起码你来家里也算是一个客人,待客人好是常事啊。”
那天晚上,韩婆给母亲帮厨,老父亲陪着韩爷、表叔在堂屋里一边考烤着火,一边喝着陈酿的老酒,品尝着韩婆和母亲制作的风味小菜,随着酒量增多,他们把话匣子也打开了。在传统人眼里好像婚姻的双方老实本份了才是缘分,其实不然,韩爷是个热闹人,爱说爱笑,待人接物很会来事,偶尔还有一些俏皮话逗得在座的人忍俊不已。
话题最多的是关于韩爷跑码头行船的事,喝到尽兴的时候,韩爷吼起了嗓子,唱起了纤夫调,这纤夫调是当地船工世代传唱的古老的民间演唱艺术,常年四季漂泊于汉水沿岸的船工用他们那委婉、流畅的腔调、丰富多彩的词句抒发着船运生活的喜怒哀乐。
韩爷的纤夫调真实地再现了船工生活的艰难和境遇,不曾想韩爷的纤夫调被在厨房帮厨的韩婆听到了,韩婆好惊讶,就挪了脚步,竖起耳朵凑到堂屋那个腰门子旁听着韩爷唱纤夫调,韩爷发自内心低声的吟唱,既倾诉了汉水沿岸船工生活的不易和艰辛遭遇,也再现了世世代代水上船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一揽子橹呦在江水中摇,纤夫我没有好衣裳。一只江鹰自远方来,栖落在船头上,梳理羽毛好漂亮,汉水滔滔情悠悠,流溢着浓浓的痴情梦妹在江边用棒哟锤衣裳锤的郎在船上发心荒……
韩婆很爱听韩爷唱纤夫调,似乎能听得懂调子里的唱词,韩爷见韩婆也凑过来听他唱纤夫调,韩爷唱得更起劲了,调子更加圆润,唱词非常动听。
柔弱的灯光从那扇老柴门缝里射了出去,外面仍然飘落着大雪,纤夫调回荡在那间古老的宅子里,也回荡在那老庄院的夜空。
成亲那天,韩爷专门备了轿子进大山里来抬韩婆。
韩婆那天梳理得很整齐,上身穿了满襟子红绸上衣,衣服上的纽盘子是母亲特意给她盘做的,头上盘了发髻,一根银簪子插在挽起的发髻中,银簪子的根部坠了一个玉石坠子,那条裤子是土布的,母亲说穿着舒服,裤子略显肥大,但并不影响韩婆苗条的身姿,凸起的胸脯、纤细的腰身、丰满的臀部,加上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白皙的皮肤,已足一让人能感知到韩婆是一个美人坯子。
韩婆的母亲知道,尽管韩婆有几份姿色,女人那份姿色是要落户的,找个男人过日子就安宁了,否则会出事的,养女如养虎,弄不好还会带来灾祸。韩婆的母亲对韩婆管教很严,“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犬随犬”的古训经常给韩婆念 叨。韩婆出嫁的那天晚上,母亲对韩婆说了很多话,做女人要守本分,要知道疼男人,到男人家过日子凡事要善待好,娘屋的事不需要你多牵挂,韩爷常在外面行船跑码头,在家的日子少,你要多孝敬公婆,女人要知道,你要让男人听你的,在你跟前乖间,你就要把公公婆婆当爹娘去侍奉,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做到这一点既能拴住你那个男人的心,也是你的福气,你疼别人了,别人自然会疼你,小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多吃些亏,那也是福气。
迎亲的那天,船帮去的人最多,船主还特意将四条大船从蜀河码头放置在仙河口,仙河口离蜀河十几里水路,有四条大船在仙河口迎亲,这在当地方圆近百里是少见的,很气派,船上还请了一拨子吹吹打打的戏班子,四条船上都扎了红洋布,还点有洋蜡,红洋布,洋蜡这货很缺,水路来得方便,这货是从汉口弄上来的。
迎亲的和送亲的从马家沟脑儿一路吹吹打打,十几个轿夫轮换抬着轿子,向仙河口去,这一路人马大约有近百人,好不热闹。 韩婆从轿子里看到,河边那四条船就是迎亲的,轿夫一口气将韩婆抬到江边,按当地风俗,未上船之前轿子是不能落地的,这十几个轿夫有的是力气,加之又抬了一个大美人儿,个个都很卖力,有胆大的轿夫竟然在江边唱起了号子,那号子虽然酸,但是一种善意,韩婆听了这号子脸红心跳,她知道抬轿子的是一帮驾船工。
韩婆成亲那天乘了十几里的船,走了十几里的水路,又被接亲的吹吹打打迎上蜀河古镇那个小巷子里,韩婆从此嫁给了韩爷,韩婆与驾船的有缘。
韩婆临江的那扇窗户可以见证韩婆对汉水有缘,那窗户曾经是她一生的守望。
来源:刘贵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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