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友里不少都是医学生，比如阿源、淦淦、晓峰。
在一次和阿源的聊天过程中，我说了句：学医的人必须会面对死亡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一个医学生如果无法以一种坦然的心态面对死亡这件事或者那具冰冷的尸体，日后谈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学工作者？
那么对于我们呢？对于普通人来说，死亡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在我看来，生与死从来就不是对立的，而是有机统一和相互连通的。
生，带来的往往是希望，是生机与活力；死，抹去的常常是回忆，是温馨与美好。
马丁·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论证了生命意义上的“倒计时法则”：我们从呱呱落地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走向死的终点。
这样说来，能够活着还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所以死亡对我们来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我想，大概就是让我们学会审视生命、敬畏生命。换句话说，只有当我们学会面对死亡这件事，我们才能悟出生命的意义。
在继续往下读之前，你应该思考这两个问题：
你害怕死亡吗？
你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至亲、至爱离开这人世吗？
去年的那个夏天对于我，是一段无比悲痛、令我窒息的日子：5月，我生命里最好的一个（语文）老师永久地离开了人世；6月，我在那场最重要的考试中败得一塌糊地。
一语成谶，那个夏天果真成了我这一生都不愿回想的梦魇。
作为胡勇的学生（我是他的最后一届学生），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毕竟那大半年里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情况并不乐观。
我们只是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有勇气和力量去跟他说这最后一声“再见”。
似乎一切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当我们还不曾在心里模拟一下成千上万种跟他告别的情形，噩耗早已从朋友圈里传来。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5月21日，周日，本是全世界都在秀恩爱的日子，朋友圈里却陷入一片平静而沉痛的哀思中。
往前推两天，5月19日的那个夜自修，当我站在讲台上强忍着泪水告诉我的同学们胡老师的生命已经濒临垂危，请求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时，我的脑子里不断有一个声音：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当我回到座位时朋友告诉我，募捐的事情班主任会说的，我也不用太担心了，毕竟再过半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周六那天的物理课，班主任动员我们捐款，让我们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他说，周日晚上的班会课会统一收取大家的善款，并由学校统一转交给胡老师的家属。
回到家后，我跟家里说了情况，奶奶感慨地说：“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遭这样的罪？真是太惨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以至于第二天六点多就惊醒了。
临近八点时，我刷了会朋友圈，那句话赫然出现在我面前：“胡哥已经于今早离开人世，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
这不是真的！我绝不相信！
继续往下滑动朋友圈，全是大家想要对老师说却再没机会说出口的话。
我感到如鲠在喉，但依旧坚持着写了下面这段话：
“您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执教十载，无数桃李芬芳，乐观开朗、诙谐幽默是您的代名词。您是学生们的良师益友，您在我们的学习和生活给予无数支持、帮助。您的循循善诱，终使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愿天堂有路，您能走的更远、更稳。老师，一路走好！”
我来到客厅，看着我奶奶，带着哭腔地告诉她：“我的老师……我的老师，今天早上走了。”
她只是无奈地叹息，仿佛在感慨世事无常和生命的脆弱。
我一直将“好人一生平安”奉为信条，可那一刻似乎内心所有的笃定与坚强都被击倒，取而代之的是这巨大的悲怆和痛心，就像现在我时而还会问自己和朋友：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要遭受这么久以来病痛的折磨，到头来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全白费了！”
“我们只是想要看见他健康地站在三尺讲台之上继续给学生带去知识、欢乐与感动，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我把自己锁到房间里，开始抱头失声痛哭，直到临近中午我把泪已经哭干才停了下来。
周日晚的那个夜自修，班主任用低沉的声音再次证实了这件事，我手中的笔忽然滑下。
那笔原本打算给老师治疗的善款，老师说学校一定会如数交给家属，用于老师唯一的女儿的学习和生活。
老师离开一年后的某一天，佳升发了一条追忆老师的说说，里面写道：
“您的亲切，您的笑声，您的乐观处世，您教给我的太多太多，可我还未能学及千分之一，希望自己能好好的学习下去。”
我当时没敢细看，因为那时的我依旧还没有胆量去面对老师的离开这件事，我怕他的音容笑貌和有关他的那些记忆中的美好会因此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与此同时心中不断涌动的悲伤只会让我再一次怆然泪下。
直到昨天，我从手机里发现仅存的一个视频，那是我拥有的关于胡十八（我们给他取的名字）唯一的回忆了。
不久之前，我对阿源说：“其实人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只有两种，活着和活下去。”
前者是针对大多数人的，但其实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活着”这件事，因为我这里所说的“活着”指的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可我们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洪流中，人总是有所欲，有所求的，那么就更不要提什么不追名逐利；
后者是对于那些罹患重症、仍躺在病榻之上的人们来说的，此刻的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努力活下去，尽力好起来，重新开始新生活。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这是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思考出来的道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胡勇的离开了。
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意思吧？
正因为活着这么难能可贵，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尽可能不去争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也是大多数父母和老师不会教给你的人生哲学。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于难过，因为我们所有人最终都能够走到“活着”那一步，只是早晚的事情。
最后，我在写这篇文章时一直纠结题目的拟定，我在想“离开”和“离去”哪个词会比较好。
智钊说感觉像是离去，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离开”，毕竟“离去”这两个字只会放大我们和胡十八的距离感。
事实上，他未曾离去；而我们，也正带着他的那份自信与乐观，豁达与勇敢，不断前行。
-END-
插图 / 阿坤茶馆
音乐 / 和田薫 - 时代を超える想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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