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拧

两个我

我要告诉你

我一直藏着一把匕首

白天把自己切割得支离破碎

天黑以后，再一针针缝合起来

把易碎的，虚伪的，灰色的取出

交给白天

再将完整的，诚实的，明亮的

归还黑夜

现在，我就站在桥上

身后是整个城市的咆哮

闭上眼睛，让所有的声音穿过我的肉身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脚下的河水又开始悄悄地流淌

理想生活

（一）

阳光落在睫毛上

替你吻了我

连风也是甜的

（二）

三角梅开紫色的花

小雏菊开黄色的花

五星花开粉色的花

我也会开花

在夜里

（三）

阳光在湖面上跳舞

我从远处赶来

化作湖心的一朵睡莲

（四）

起风了

你还没来

我就要走了

湖水冲我眨了下眼睛

（五）

这么好的阳光

你不在

多可惜

（六）

他睡着了

头深埋在一本书里

封面是个藏族少女

阳光打在他脸上

痒痒的

他伸出右手挠了挠

一只麻雀飞过来

啄了啄少女手中的格桑花

（七）

我想过了

婚后生活

应该是这样的

小恒心

趴在地毯上玩着毛绒玩具

我在练瑜伽

正午的阳光洒落

你刚一推开门

她就奶声奶气

喊着“爸爸，爸爸”

我起身走进厨房

为你系上一条碎花围裙

合欢

你点燃最后一支烟

眯起眼睛

从烟雾中

取出我的一切

先是从媚惑的星辰里

取出火苗

然后从樱桃小嘴里取出火焰

再从耸立的山峰上取出琼浆

从无际的平原取出闪电

最后从密密丛林里取出江河

你靠着记忆

和我尽情地缠绵

窗前的合欢树

在风中

跳起最后一支舞

命名

阳光在树梢

掸落禅音

溪水漫上干净的石子

一束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在这个冬日，我访遍百花

独独叫不出它的名字

为此我感觉羞愧

当然，你也叫不出

你只是用食指

来回触摸

看它害羞地回应

你抬起头说

它叫花枝乱颤

两具模特

快过年了

我一个人到商厦添置几件新衣裳

路过二楼时

两具模特横在我面前

其中一个没有穿衣服

另一个缺失了胳膊

整个下午

我裹紧衣服，两只胳膊交叉抱住自己

在街头疾走

像是逃离这悲伤的暗示

后来

我的妈妈曾戒烟三次

都失败了

后来

我的爸爸突然中风了

开颅手术那天

妈妈接到了神的旨意

戒掉了烟

再后来

她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每周定期聚会，唱诗，祷告

那些悲伤似乎也被耶稣带走了

阳光下

她美好得像花坛里

盛开的秋海棠

冬至

气温越来越低

屋子里的摆设常年不变，有些冷

黑白照片里

他面容憔悴

剩她一个人了

女儿也嫁去了远方

她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药

按时做好一日三餐

她为他也摆好一副碗筷，盛好饭菜

她坐在他对面

冬眠的蛇

它终于醒了

它探出小脑袋

觊觎着洞口的食物

忍不住舔了一小口

又舔了一小口

干脆整个身子钻了进去

纠缠，进攻，占领

火一样交锋

我听到了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春天

正在赶来的路上

雪·简史

北方

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

我脱下手套

以爱的名义

在雪地里

写下你和我的名

一路南下

我追寻你的足迹

这里的雪

选择在什么时候落

还会不会落

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我心里的一场雪

无边无际

又声势浩大

与时间逆流

厚葬过往

“天堂”牌雨伞

雨下得并不大

你撑着伞

手肘隐隐约约贴着我的胸

我走在你左侧

像只麻雀

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迎面

走过来一对老夫妻

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动作

我对她笑了笑

老婆婆也笑了笑

我和她

擦肩而过

比不过一片雪

那是四年前了

伫立在北方的寒风里

痛哭，战栗，难以自持

漫天的雪花都是你的眼睛

我记起关于白头的约定

后来

一张照片

像刺刀直插我心脏

铺天盖地的雪

藏不住汩汩的血流

你怀中那个女人笑靥如花

不是我

我的身子比不过一片雪

轻飘飘地悬在半空

落地的一瞬

谁会抱回这堆白骨

玉上烟

自画像

有人说我是美女，请别相信。

时间是块破抹布，我已面目全非。

偶尔也流露些野性，江山易改，小兽的本性难移。

有人说我善良，是的，我不忍踩死一只蚂蚁。

有人背地里嘲笑我风流事挺多，我转身回敬他：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喜欢唱歌，

一个人。

喜欢喝酒，

一个人。

喜欢睡觉，

一个人。

在人多的场合，我喜欢露出我的小白牙，

天真地笑，不停地笑，

弯下腰笑，坐在地上笑，骄傲地笑。

但我不和你们交往，我写诗。

解药

你病了，卧床不起。好吧

我打算现在就去看你

去北纬33°东经113°的小镇安个家

我已经准备好了健康，包容和卑微

我去种小麦，花生，红豆，还有苹果

甜瓜，和萝卜青菜

要牛羊满山，鸡鸭成群，五谷丰登

我要爱上你房前屋后的每一棵草，每一只麻雀

就像爱着你的穷亲戚

我要用橡木做一张不大的床

刚好适合你和我。我还会在你的绿格子床单种上

夜来香，茉莉，米兰，迷迭香。亲爱的

我不是蔡文姬，李清照，更不是袁素文

我眼眸如水，就要弄绿你

我的小木匠

伐木声不断，要用多少时间

才能造好一座房子。我坐在地板上

看小木匠叮叮当当

月光下的小屋，一点一点亮

他急急地喊：烟儿，烟儿，我饿了

生米就煮成了熟饭

哦，我的小木匠，看着我

像玻璃纸包着糖。看着看着

我就变成了聊斋里的一只小狐狸

我涂脂，描眉，千娇百媚

我洗衣，烧饭，做他的新娘

狐狸传

狐狸有很多故事--

狐狸和书生

狐狸和乌鸦

狐狸和兔子

哎，就连葡萄，和狐狸也有故事

那么多人乐于编造和讲述

她理都不理

或独坐悬崖，或在林间一闪而过

越来越美

比我们漂亮多了

有人咬牙切齿地骂：这妖精

引发了多少次战争,好男人都死在她手里了

她顾盼生姿

不惭愧不羞耻更不惊惶

谁也伤害不了她，这样的骄傲

多么饱满

自古以来

国家就允许她施展勾引术

当谁谁的知音，那叫爱国

有纷争，就承担罪名

多妩媚，多妖娆，多风骚，多让人魂不守舍的狐狸啊

呵，说不尽的好处。女人们边骂

边去照镜子

男人们暗地里迷恋她，都欢喜这种美学

他们喜欢在床上对她们说醉话：

该死的，再骚一点

......

下雪了

时候到了。我喜欢

这自然的安排

枯瘦的冬天，一下变得

白白胖胖

我不想上班，就想一个人

沿路走上一小会儿

我真爱下雪的日子，四周静寂

雪花停在

银杏树和灌木丛的睡梦中

相遇是多么偶然

在冬晨

它们一朵又一朵填满了我的全身

就像你--

湿润、无声的爱

慢慢，渗出水来

入侵者

因你野性的姿态，我被快乐地创造

这感觉很美妙

现在，我是你的

你既是创造者又是创造。好吧

让我说点什么吧

这些新生的语言，简直就像一列欢快的小火车

让人吃惊地奔向那座神秘的大门

风从山谷吹来

被抛弃的腐叶也变得新鲜和饱满

那些穿过群星的事物

悄然出现在生命的窗口。现在

我和它们之间又有了某种默契的关联

而之前，我对自己一直抱有怀疑

像我历来所知道的那样--

等待是个好主意。湿漉漉的黑暗中

当你的呼吸碰到我的......

我的脸隐现痛苦

我知道，某种遥远的东西，已经来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爱你

我要奶油冰淇淋

再来一段爵士乐，或者方块舞

哦，亨伯特爸爸

最好再给我点亮晶晶的银元和角币

坐在你的大腿上

我是快活的洛，天真的洛，狡猾的洛

性感的洛，冷漠的洛，邪恶的洛

我不爱你

我想要性爱

我有点喜欢这种游戏

我唱着歌儿

想着一会儿给你要点什么

哦，我快爆裂了

你这个坏家伙

给我画报，给我花边连衣裙，给我音乐片

我要把所有的蜜糖塞进嘴里

我是妖艳的洛丽塔

水果一样鲜嫩的少女

但我不爱你

别管我想什么

我是偷心的、赤褐色的小妖精

我不能把孤单的身体留在黑暗里

赞美上帝

我无事可做，除了夜以继日陪伴你

但我是洛丽塔

一个永不驯服的小母兽

等着瞧

伤心的亨伯特先生

我还想再要一点点银元和小甜饼

我发誓，我真的不爱你

玉米花

一晚上，我用玉米花对抗

这个冬天的寒冷

我想要甜，想要热量，想要一点一点咀嚼

那淡忘了的滋味

它们是香的，奶油的，绽放着深深浅浅的金色，白色

现在我才明白

对生活的欲望我还没有完全消失

它来得那么快，像饥饿

一颗，两颗，三颗

我不断陷入好滋味里

就像碰到了爱情......

交换

如果你来了，就留下吧

我们家周围没有舞厅，酒吧，天桥

我们的房子很小

只能放下一张床。好了

这是我们最想要的

我们就靠攫紧彼此来活命

不悲哀不诉苦

我们不分昼夜地交换，或烂醉如泥

或死灰般的心满意足

对一个怕冷者的叙述

她怕冷，喜欢抱着一只猫取暖

后来抱住了一个男人，就像抱住了一座火山

她简直爱上了他温和的暴行并顺从

他的专制。哦，那蓬勃的恣意的火焰

情欲像黄金一样坚挺

如我们所料，多数人都患上了慢性病

有谁能经受住时光的顽劣和它所带来的麻醉

再一睁眼，恍如隔世。她害上了痛风

就是在家，也要戴上手套 ，围巾

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即使这样

她仍然冻得发抖，整个屋子都在抖，还有佛龛

她抱紧自己，冷

她抱紧别人，更冷

现在她冷得不冷了。寒风后退

暮色奔涌……

像我这样的女人

其实我想过，写一首

像萨福那样香艳的诗给你。告诉每个人

我有你买的玫瑰，耳环，戒指和香水

他们一直在臆测我爱的人是谁

我灰暗冗长的半生，他们并不关心

孤独的人很多，幸福的孤独

又多么奢侈

我心安理得地占有神秘的时间

我不能告诉你

我多么看重死后的名声，也不能告诉别人

我爱上了你

我多么喜欢白

白纱巾，白衬衫，白裙子，白皮鞋，白云，白雪

我多么喜欢你。但

像我这样的女人，即便在白纸上

也绝不会露出一点有关你的口风

我就想把你喊醒

我猜，你睡了。想把你喊醒

凌晨三点的眼睛，干涩，可我不管

我喊你小木匠，小瓦匠

你欠我衣橱，饭桌，板凳，还有一间小木屋

想起这个我就生气，就喊你小笨蛋

喊你东，喊你西，喊你北，喊你南

乱喊。对给你起的二十个好名字

我叹口气，吹口气

然后用一堆眼泪淹它们

把你的脸画圆了，画长了，画方了

最后画模糊了，你还睡

我就想把你喊醒，你看那碗汤圆

它们软软地躺在水里......

多准备一些孤独

之前的疼，是为了之后的爱

如此说来，我的千疮百孔是对的

你在布置我们的房间

唱片是朴树的，书架的颜色要深点

依照我的喜欢。最重要的

你说孤独必须多准备一些，这样

我们就能抱得再紧一点

你要我守口如瓶，说快休克的夜晚

你就会来，就会把积攒半生的光泽放下来

哦，亲，现在真好

车站不远不近，秘密的时间不多不少

月光下，我落水，发着高烧

说：“爱”和“喜欢”

脸像秋天的苹果，红得那么羞涩

当我们的指甲一起嵌入肉色的黄昏

哦，亲......

当我转身

想让你看我的背影，这么想着

就拍了一张

想让你忘掉我的眼睛，鼻子，嘴巴

和小雀斑

我的背影比前身高雅，发髻蓬松

脖子还会像小鹅一样弯，关键

你看不到我的表情

多么好啊，当我转身

你的失眠，自伤，绝望，你丢了魂

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人世间的一切，就像一片飘落的树叶

当我转身

雨水，日记，苹果花，还有离别的火车

都变成了烟

小火车

我画了一辆小火车，车厢里只有一个人

即使有很多人

我也只能看见他一个

我画上杯子，大麦酒和几本诗歌

还有一束金色的光线

多么温暖。当我把脸贴近小火车

它们都动起来

大麦酒芳香，诗歌芳香，他的呼吸

更芳香。当我爱时

小火车就装上我的发烧，失语，透明心思

夜行千里

而天亮时，它就还给我们一张白纸的真相

暗室

一到晚上

你就和自己暗暗较劲

后半夜，有人偷盗，有人抒情

有人妄语，有人灵魂出窍

有人敲木鱼

一场随风潜入的雨

紧锣密鼓。燕子翻飞，芳草凄迷

半醉半醒的中年在夜里呻吟

搁在灯下的句子，一个劲地荡过来

又荡过去

越来越大的雨

新鲜，茂盛，不懂规矩

世事一闪而过

你想置身事外，却又寸步难行

桃花灼灼

少了什么呢？或者

是我放弃了什么。我正在喝的这杯咖啡

没有放糖，也不觉得苦

我想起了那个在纸上盖房子,种花草的人

白衬衫让人心动

但我假装不懂，我往浮云上看

我喜欢把一朵花的惊艳虚拟到具体

再任其崩溃。我病得像风中桃花

绚烂，夸张，令人生幻

春天短暂，雨水就要来了

之后是道别，漫长的黑夜抱着影子

之后是......

理想国

不把家，放在一个盒子里

在锦绣山河上，多养些花鸟虫鱼。在春色中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不像现在，忙活了半生

只剩下坏脾气，怪癖、敏感和神经质

张着嘴巴，有话说不出，变成一个长长哈欠

看看这些年，我都写了些什么：

阴云，泥泞，斜坡，下滑，隐喻，镣铐，荒芜

难怪柏拉图的理想国不要诗人

这心情就像中国足球：

告负，告负，打死也不出线。现在

我越来越爱云朵，流水，花草，蚂蚁和泥土

越来越坦然，沉默

那些奇怪的人还在兴奋地争来争去：

我的，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到底争什么呢？蛇是你的，鳞片是他的

那就滑动是我的好了,呵呵

龙俊

妖精传

大龙国和花旗国相距并不遥远

中间隔着一个海湾

刚到花旗国

为了生存和房租

她弄了几支塑料枪

在公园附近

玩打气球游戏

花旗国的小孩觉得有趣玩得开心

警察在不远处偷着乐

在花旗国

她就这样活着

她惊奇

花旗国的人特别喜欢枪

几乎人人都有

并且 都是真枪

她开始很害怕

说话总是非常小心

怕招惹别人挨枪子

更害怕花旗国的人相互火拼

一个小区一个城市的打成一片火海

她越想越心颤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偶尔在街上看到有人打架

他们只用拳头 不用枪

她疑惑不解

这让她对花旗国更产生了好奇

她开始了模仿

其实她之前不喜欢枪

更没想到此生会与枪如此纠结

现在她开始想拥有自己的枪

她想起了一个人

双枪老太婆

这是她小时候在露天电影上看到的女侠

说不上敬佩 但有豪气

两把驳壳枪 现在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枪

她肩挎双枪 走在大街上

边走边哼着京腔

偶尔有人招呼她买枪

她懒得搭理 自个儿乐着

走在街上她发现这些卖枪的

就像家乡摆烟摊的一样

琢磨着她就开了个枪店

没想到赶上世界动荡

生意十分火爆

又开了连锁店

阿拉伯人的胃口

把她惯成了军火商

让她得意的是

大龙国的人也有意示好

但她笑不起来

她经常在自己的豪华游轮上喝红酒

经常莫名其妙的摔杯子

使劲踢打那些塑料制造的东西

然后对着大海放声大哭

 2017.1.6

下一个

我是你的下一个

他是我的下一个

我们是谁的

下一个

下一个

一副面具

一个符号

一张纸牌黑桃K

下一个 究竟是什么

一只信仰白色的乌鸦？

一只迷恋海豚的三脚猫？

被一滴雨咂死的蚂蚁？

压垮白墙的影子？

一条被污染的河流？

一个白天的守夜人？

上访者 非法持枪者？

亡灵 口罩？

一个没有动物的动物园？

命运？

旋转的毂子？

或许是

或许都不是

上帝抓住旋转的毂子

轻轻一放

一大片楼盘摇晃起来

门窗敞开风洞

无数的人被吸了进去

“下一个”

上帝又抓住旋转的毂子

轻轻一放

出现一个数字

它是一个时代 整整十年

一代人被吸了进去

上帝的嘴咧了一下

这次是一个国家

几代人被吸了进去

无声无息

2017.1.11

在“群山之心”梦见诗人

1

一切都已放下，包括肉体

这静夜，只有

舒坦的呼吸，安然的心境

淡淡的月光洒在木屋窗棂

溪水流过梦境

但丁端着茶杯，度着步

“如果爱，

就干净的爱，

把爱情献给爱情”

我想到佩雅丽亚

你心灵的永恒恋人

一朵洁白的玉兰

灵魂深处的烛光

把爱情献给爱情

让诗歌回到诗歌

寻梦者，爱与诗

原罪与拯救

地狱与天堂

佩雅丽亚

但丁的密码

2

康乃馨和“雪意”的味道

弥漫艾略特房间

有个声音从《荒原》中传来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从死去的土地里培育出丁香，

把回忆和欲望混合在一起，

用春雨搅动迟钝的根牙”

我感到冷酷

甚至认为先生是一把刀子

你否定作为现象的刀子

刀子是现代派

现代派喜欢用刀子

把所有事物切成片

空心人、夜莺、情歌

时间、空间、情绪、意识

都可以切片

然后用血温去提炼，用精神去解剖

用思想去量度，用灵魂去拷问

事物呈现    意象、象征、变异

时间的一块切片

你看见了人类的精神荒原

3

此时，有个窗口还亮着光

里尔克正在书桌上摆弄一个建筑模型

见到我

他一把将模型掀翻

在屋里转圈，挥舞着手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诗，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

落叶纷飞”

我无言以对

他又转过身对我说

“没有哪座山再令他们感觉神奇，

他们的花园和田庄紧挨着上帝”

先生，你是最情绪化也是最无私的

你把所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知道吗

有个敬仰你的人

在你的诗歌里

早就看见

一座诗歌房子

并藏于记忆

从少年时代

就一直想建造这座房子

所以他建造的第一座建筑

是一座诗歌房子

离上帝很近

4

上西楼

陶渊明

房空

无人

我知道

你有房

但你不喜欢呆在屋里

你喜欢外出

特别喜欢菊花

经常在栅栏下

偶尔喝点米酒

手持菊花

面对一座山

发呆

我从夹缝岩沿溪流而行

不知走了许久

忽逢桃花林

见一老翁采菊东篱下

便问其道，答曰无道

问今何世，乃不知有汉……

告辞

你采菊吧

你悠然地看你的南山吧

你看南山，我看你

在时间的背后看

在诗中看

在心的镜像中看

直到看见那座南山

还有悠然

5

我还梦见梦亦非

提着一盏

中世纪罗马油灯

身插两支古茶树枝

一路芳香

从群山之间走过

他什么也没说

送我两本书

一本《苍凉归途》

一本《梦亦非的蛇》

2016.12.30

“群山之心”之山海经

往南三百里有红水河，再南八百里，有十万大山，南海

往西四百里有澜沧江，又七百里，有怒江，玉龙雪山

往北六百里有乌江，又九百里，有长江、黄河

往东两百里有都柳江，又八百里，有湘江、衡山

群山之上，有楠木、云石，有虎豹，云遮雾罩

群山之心，有木屋、森林、飞瀑、溪流幽潭

我的内心，有鸟鸣，绿茶飘香

2016.12.30

自辞

纷纷扰扰的来了

又轻描淡写的去了

此时电视正在辞旧迎新

所有的声音都已暗哑

足浴店的喊声兑换了货币

孤魂变成了野鬼

那对母女在雾霾中沉默

西海岸正等着她们的悲伤

如果这样，那就遗忘

明天已在路上

2017.1.1

礼物

祝辞雪花飞舞

百位中国公共知识分子

也赶了时尚

新年寄语的羽毛

刚飞出鸟笼就撞了火墙

一个惊叹号套着大红圈

时代广场正绽放新年礼花

我擦了擦罩上雾气的眼镜片

不惊喜也不忧伤

2017.1.1

京城记

京城的早晨，有雾，没有阳光

看不清面孔，只见人影，在晃动

京城的午后，天空微光

看不清面孔，只见口罩，和行色匆匆的人们

京城的晚上，湿漉漉的雾濛濛的一片灯光

车辆在大街上穿行，看不清车牌号是单或是双

这是北京的冬天

我在京城度过了七日

除了一样的景象，我发现

京城的人们不怎么谈论北京的天气

出京城记

看到阳光白云大海那天

是我在京城七天之后的第一天

突然有些眩晕

走出机舱，看到这景象

这是遥距京城数千公里的南方

在海边，我发现

人们喜欢拍照、晒照片

一边吃海鲜一边谈论北京的天气

2017.1.2

假如不住宋庄

假如不住宋庄

我就住民国

用小说诗歌挣来的稿费

在北平上海买下住宅

我还办杂志报纸

专骂我最痛恨的人

畅快之后

就到大学讲讲课

和青年学生谈文学

也谈爱情

假如不住宋庄

我就住唐朝

在长安

虽然居住不易

我一样依靠诗歌

赢得荣誉

成为受人尊重的人

假如不住宋庄

我就住魏晋

一片竹林 几间茅舍

常与好友

或高山流水琴棋书画

或饮酒纵歌肆意酣畅

好不快哉

假如不住宋庄

我也绝不住清朝

整一个朝代

近三百年

竟然没什么诗人

我喜欢与诗人纵情畅饮的夜晚

我讨厌一个没有诗歌的时代

现在 我浪居宋庄

它在京城郊外

2017.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