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深蓝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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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母者
弥留之际的阿杜觉得自己没有错。
捂着肚子上不断流血的窟窿,阿杜感觉到了生命正在流逝。作为一个敬业的马仔,他为了帮老板讨债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如果黑社会也有因公殉职,他觉得自己大抵能够评上。
十几个小时前,阿杜没想到过自己会死。
他像往常一样招呼着小弟们前往破败冷清的工业园里开始“工作”。开车,找到目标,讨债。他把欠债人母子控制在房间里,然后想尽各种方法讨债。
只剩一点尾款了。阿杜看了看账单,觉得既然200多万都还了,最后这十几万应该很轻松就能要出来。
他是个老手,知道打死打伤对方都只会招来拘留和坐牢,关键是钱也收不回来。这不是老板想要的结果,所以催债的方式要有点“艺术”。
于是阿杜和小伙伴们给这对母子放黄片,音量调大,强迫他们看。
精神攻击应该不违法吧?没多少文化的阿杜美滋滋的想着。他觉得自己钻了法律的空子,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黄片放了一部又一部,除了有点恶心人,貌似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看着欠债母子并不配合,阿杜很生气,他们开始骂。可骂来骂去总是那几句生殖器似乎也很无趣,于是有些上火的阿杜开始脱裤子准备搞点“刺激”的。
一看是要性侵犯的节奏,同伴们赶紧赶紧拦下。一来那黑乎乎的小鸟委实恶心,他们也不想看;二来他们不想犯罪。
对,尽管非法拘禁这对母子已经是犯罪了,但同伴们觉得这尚在“合情合理”的范畴,毕竟对方欠债在先。而如果发生了性侵,那就是谁也保不了他们了。
阿杜的小鸟恶心了一屋子人,更让屋外的人看到立马报了警。
招引来了警察,阿杜也并不害怕。自己并没有打他们,最多扇了不听话的儿子一耳光,挥了几拳,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脱裤子的行为就解释为自己的怪癖吧,人嘛,总有些不正常的癖好。
关键是,这对母子的确欠钱不还,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出意料的,警察告诫他们不准打人后就准备离开了。因为连阿杜都知道,警察不允许介入民间借贷纠纷。如果越界,就是滥用职权。
他准备回头继续开展“工作”。谁知,意外发生了。
欠债者儿子阿欢突然暴起,拿起水果刀刺向阿杜一伙。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辱母者们落荒而逃。
直到死,阿杜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按合同去讨债会被杀。
欠债者从银行贷不出钱,老板“好心好意”借钱给她,只不过利息高了一点。
约定好的10%月息也是白纸黑字写好了的,既然有借的胆量,那么就该有还的觉悟。
在阿杜的世界观里,挨点打骂和侮辱也是欠债者支付利息的方式。
谁叫你欠钱不还呢?
你要是爽快还钱,老子有工夫去陪你浪费时光?
阿杜觉得自己没有错,就像银行职员麻利地将逾期者拉入黑名单,警察将那些诈骗者抓进监牢一样,自己也只是尽心尽力地做好催债的本职工作。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是个有责任感、讲道理、很正直的黑社会。于是他像电影里的黑社会那样,带着皮肉绽裂的刀伤死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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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者
小欢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尽管他的确拿了刀子刺进那些卑猥男人的柔软肚子里,一下又一下,十分痛快。
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割下那个对母亲露下体男人的小鸟。
母亲被这群人摁进马桶里,被用鞋塞嘴巴,被逼着看黄片,还差点被脱裤男逼着口……
任何一个儿子看到这些都受不了,何况孝顺的自己。
母亲的确欠钱,借了100多万,却还了得有200万,连住的房子都抵押了,债主为什么还要往绝路上赶?
做高利贷的难道都没有人性吗?那好吧,我就用对待畜生的方式对待你们吧。
看到不敢插手经济纠纷的警察出门,绝望的小欢再也按捺不住积蓄已久的反抗悸动。
他的刀刺中一个又一个,喷薄汹涌的鲜血中,皮肉撕裂的闷响里,辱母者们带着惊诧和恐惧纷纷退散。
小欢倔强地站在原地,刺耳的辱骂声消失了,淫荡的黄色片停止了,恶心的小弟弟收起了,母亲得救了。但是,他作为刺杀者被投入了大牢。原因是其中一个辱母者被自己刺死了。
真是活该。小欢愉快地心想着。
宣判的结果是自己无期。小欢觉得这判重了,对方十几个人把他和母亲囚禁,猥亵母亲,还打他耳光,不管怎么看,自己提刀都应该是正当防卫。
他要公道,所以他会继续上诉。
凌辱母亲的人都该死,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为人子的小欢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狱中的他不知道,他的判决刷爆了国内的社交圈,新闻圈。
小欢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没敢带他和母亲走的警察,错的是不借钱给母亲的银行,错的是这群嚣张跋扈却不堪一击的辱母者。
很多人赞同他杀人的做法。一场为他平反的舆论审判风暴正在悄然形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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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者
风暴眼中的警察小荆和法官小夏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面对扑面袭来的镁光灯,面对几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长枪短炮,他们俩有些不知所措。
法官小夏觉得自己很冤枉。自己根据证据作出的判决,白纸黑字写在判决书上,根据哪个条文,哪项条款,哪种情形都十分清楚,这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如果自己错判了绝对要狗带。
既然现在判决书都公布了,不懂媒体还想要怎样的真相,难道非要弄出些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大新闻才能满意?
“如果你说我错了,请证明你是对的。”小夏的偶像迈克·杰克逊说的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他很想把这句话送给每天缠绕在他身旁的媒体朋友:如果你们说我错了,请用法律证明你是对的,而不是靠煽动网友的口水来淹没我。如果我按民意而不是按法律判了官司,你们的确一时爽了,但若干年后指责没有依法判决,开了错误先河的还是你们,而担责的却是我。
法官小夏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当法官的天赋,应该退位让贤给面前这些慷慨陈词的记者朋友。
警察小荆同样也觉得自己很冤枉。部里三令五申严禁警察介入民间经济纠纷,特别是借贷纠纷,自己只是听话地不碰这条红线罢了,为何还会被公众指责?
假如当时自己“解救”了这对母子,会不会被举报是帮欠债者“逃债”?会不会被法律撞腰,说我是滥用职权?
小荆不懂的是,为什么每次讨债事件最后都来找警察解决。明明中国有8000万公务员,负责处理经济纠纷的是各种行政部门和法院,警察最多是去抓抓诈骗犯,而大家似乎都把欠债讨债的事认为是警察的“份内事”。
难道是因为我们有小手铐,小手枪,以及一身令黑社会忌惮的“虎皮”?
小荆更不懂的是,同样是堵门胡闹的讨钱方式,为什么农民工这样做时,大家都觉得十分合理,警察应该不管,当做没看见;而讨债者这样做时,大家都觉得义愤填膺,认为没有管事的警察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杀人凶手。
难道仅仅是因为讨债者们露出了小鸟?
小荆越想越糊涂,如果都以同情心来判案的话,社会就不需要法官和警察了,每个家族设立一个族长即可;也不需要法律了,每个宗族自己定些家规就行。
这样,大抵旧社会的那些“浸猪笼”“坐老虎凳”等私刑又能重回人间了。
作为执法者的警察小荆和法官小夏知道,这场全国轰动的舆情会让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们始终觉得自己没错,尽管有许多人在网上隔空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骂:你们错了!
采访还在继续,审判还在继续,质疑还在继续。
在这片土地上,这不是他俩的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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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濒临破产的小企业终于垮了,放高利贷的黑老大也终于被抓,空荡荡的工业园里,除了几张飘零的黄纸再别无他物。
远处新开的楼盘热火朝天,衬得工业园无比冷清凋敝。
辱母者死去,刺杀者坐牢,执法者正在遭受着舆论煎熬。
他们三者都坚称自己没有错,但谁也说不清到底谁错了。
或许,谁都错了。或许,谁都没错。
但有一条真理是绝对的:
当局者永远有错,吃着瓜子敲着键盘的旁观者永远没错。
ps: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我不负责 文/夏尔君 排版/七饼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