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益畅君的诗】

在我

臂弯中

睡熟的儿子

突然

从梦中叫出的那声“爸爸”

让我

将这世界对我所欠下的所有债

都

一笔勾销

■【致畅儿十五周岁生日】

——希望你成为一位理想主义者

本身就到了沸腾的临界，就

免却点燃十五根蜡烛的热度。

3月23日。

春雨为你而歇，阳光

变得比李花还香。

泥土中长出的味，清新

野草带露的芽口，闪着

光亮

转眼，十五瓣清荷

渐出水面。蜻蜓飞过

舟子还在彼岸，隐约有

歌声传来——是赞美、鼓励、

鞭策……踏歌之人

舞之蹈之

竹马的缰已脱落，木剑

渐显锋芒。竖手，双手执戟

抵近关山月。暂歇，沧海那

一声长笑。于是，

得将你从房间移出户外。

空旷，辽阔。

练练羽翼吧，这时间的地老天荒

其实很不近人情。

流年易逝真还白驹过隙

你瞧你瞧，

我已发如雪，鬓角含霜

而你，自豆芥之始也蓬勃如木

——木之下

渐生兰气。

■【我突然想把儿子放到远方去】

他不叫我爹    叫我强哥

仅限于我和他在时

一个小男人

满脑子的乳气

他拔弄吉它    尤克里里

熟练得像调音器

《一天一天》   郑成河……

稚嫩的长指用另一种形式让我记得了弦上的东西

最怕他扭头：强哥，萨克斯呢

一脸纯粹的诘似得意

嗓音随鞋码的迅速加大而变得浑厚

好听     男人味重

所有的关键      

好像都指向他喉间开始凸显的结

这样的声音     

开始在夜里穿透墙壁叫

强哥

或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名字

不用费力   

他轻易地就拢住了一个女人的肩

他给她清理头屑

甚至开始俯身   

查看那些藏在她发间

关于这已发生了深刻变化的秘密

他有时也叫她欢儿    

学我

讨厌的家伙

名字成了铅印     

他留存稿单

他说：强哥，有时候我们还是得留存点形式

3000米的距离       

无论如何手脚并用

还是对前面奔跑者的速度无能为力

他说：强哥，我还是回教室做做作业

一直都这样无逢无隙地一起

可就在今天早上

在今天早上六点五十分的电梯里

他靠着我    

说：强哥，靠靠

书包好沉     

他不给我    

说：要不，连人带包，背背。

你背我，我背书包，各负其责！

电梯下行的速度像刚过的夏天

我搂着他

突地觉得自己搂着的竟然是自己的余生

小身板居然如此厚实

不用低头了，一切都高过了我的平视

他给我告别

十米处的拐角    

始终没能将我的目光折叠处理

《君子之道》  

他送我的

不行 ，我得马上赶回去翻阅

是否在其中的某一页上

是否标明得将他送到远方去了的句子

■【我将儿子留在了另一座城市】

1

行李是我扛上车的

三大口袋

似乎，装满了儿子的全部

可，他妈妈总嫌还少了点什么

儿子主动给我要的是一本我念大学时

用过的牛津英汉双解

他说想找到我所留在每一个词条后面的

那些指纹

2

车是我自己开的

110码。车多时

我会慢点

车少时，我也没快

标准时速是120码

无论快或慢

儿子一路上基本没说话

匀速    首先是我失语

离一座城越来越远

离一座城越来越近

3

陌生的城市呵

有儿子的向往和我的寄望

可，十五岁。对一座城市来说

是不是

早了点，匆忙了点

风低低吹过街道    上面

有着初秋的浅黄。青青的

4

终于，要自己振动双翅了

往空阔处去。儿子

用自己的羽翼掀起风暴

已试过       笔尖上的图形圆得规整

天空是你的

是你的       当

存志高远    要装满

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

故乡的泥丸    老树上的纸鸢

草丛中飞起的叫天子……

都暂止放放

5

一切都仍青涩

时光与阳光交织后的落点

在一座城里

叮叮当当    是青春的声符

那掷地的声音

每响一次        我就

回应一次     十五岁后

更脆。在两座城市之间

得相互听见

6

陪着你长

十五年的光景。真短

好快     哧的一声便到了別离时

用十五年，呵护与陪伴终形成的长度

以至于     我不得不启用

另一座城市之名

青鸟于飞    殷切往复

7

开始关注另一座城市每天的天气

开始关注另一座城市每一条街道的走向

开始关注另一座城市即将蜂拥而至的秋事

和一个叫益畅的男孩穿衣的厚与簿……

■【距 离】

两座城

在

一张图片上

挨得紧紧的

之间

感觉没有缝隙

甚至

都找不到

那条架在乌江上的桥

一只秋虫爬过

一只秋虫鸣起

秋声隐约

我侧耳隔着江流听

才始觉

两座城之间确实存在一段距离

然而，远或不远

我和儿子

都挨得紧紧的

你瞧，一提起他

我的心就又那么急促的跳一下

“砰”。好清晰    好近

感觉根本就没一点点

距离

■【在观山湖】

我们谈天气。任黄叶

一片一片落

在观山湖，秋风弄皱了

湖面

鱼的隐忍在波光中闪了一下

褪色的鳞片

我牵着你的手

你指尖沾濡的几何定律

略显生涩

没有什么不同，真的没有……

我的儿子    安静地靠着我

在观山湖。任一湖静谧

任黄叶一片一片落 ，整个上午

或下午。我们第一次尝试

将生活本原的样子     逼真地

倒映在湖水里

中国西南当代作家协会

近情因语断 此意为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