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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的想法在我脑里浮出"

2018年2月28月，江南嘉捷正式改名为360，360终于走完上市全流程。

老周激动万分，发了一条“红红火火”的微博，开篇“感谢党和政府，感谢各级主管部门和领导”，结尾总结：“上市不是终点，是一个新的起点，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就在一个月前的1月5日，360市值达到4498亿元，位列A股互联网公司市值第一。

这不是老周第一次意气风发。2011年3月31日，360赴美上市，总计获得40倍超额认购，上市首日大涨134.5%。当时，“3Q”大战刚打完，360初具潜龙之相，招股书直接自称“中国第三大互联网公司”。

2014年年初，360股价一度冲破100美元大关，真正成为“市值意义上”的当时中国第三大互联网公司。但在随后一年，360股价一度下跌超过60%。

股价下跌源于华尔街对360能否拿到移动互联网门票的担忧，当时市场认为只有诞生于2011年的微信已经“安全”了。

老周很紧张，但也不忘祸水东引，到处宣扬微信已经成为移动互联网的单极世界主导者，“微信在精神上已经把运营商干掉了”。

李彦宏甚至表现出恐慌。百度以19亿美元收购91，铸成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收购败笔。

马云在此之前已经动手了，连续出手微博、UC浏览器，并启动来往对抗微信。

他甚至号召团队杀到企鹅家去，“与其等待被害，不如杀去南极洲。去人家家里打架，该砸的就砸，该摔的狠狠地摔。兄弟们好好玩吧！微信IM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把企鹅赶回南极去！”

但资本市场相信周鸿祎更该睡不着觉。作为一家安全公司，360当时既无社交、也无地图，更无支付，唯一值得一说的360手机卫士，也正遭遇BAT的围剿，毕竟谁也不愿成为另一个“3Q”大战的主角。

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再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边厢股价大跌，那边厢国内A股市场突然启动了一轮大牛市，沪深两市每天成交超过1万亿元，全民都在参与股市，创业板从2014年12月31日的1471点，短短6个月时间涨到4037点，“互联网+”概念股成为1亿散户的投资必备，乐视网市值一度逼近2000亿元，整个全中国都在谈论贾跃亭的奇迹，即便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相信贾跃亭就是一个骗子。

越来越多中概上市公司和美元结构的互联网公司希望复制乐视网的奇迹，他们纷纷摘牌、构建内资结构，很多公司不惜背负巨额债务。

就在2015年3月24日，贾跃亭的山西老乡冯鑫成功将暴风影音（现名暴风集团）推上创业板。7天前的3月17日，创业家记者、知名媒体人雷晓宇和冯鑫有过一次深聊。

雷晓宇问冯鑫：在A股照这个趋势下去，你觉得能到多少？

冯鑫：不敢想象。现在看，300倍（PE，读懂君注）都不是梦。

雷晓宇：你怕吗？

冯鑫：我不怕。我心里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我同事有。有人觉得，怎么就这样了，我们有这么值钱吗？我其实没有。你要问我为什么没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真是没有。

5月4日，上市公司七喜控股开始停牌，中国最会卖广告的人江南春正式开启分众传媒的借壳征程。分众传媒之前在美股上市，2012年8月，先知先觉的江南春牵头对分众发起私有化，对价244亿元，市场普遍认为，借壳成功后分众市值将在2000亿元以上。

5月21日，暴风影音市值达到408亿元，对应2014年4185万元净利润，1000倍PE，冯鑫还是保守了。

这一天，每一个互联网人都相信自己很快就是下一个百亿富翁。

贾跃亭能做到，冯鑫能做到，江南春能做到，老周凭什么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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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为正被恶魔束缚"

6月18日，正忙着进军智能手机市场、要把“红海变血海”的360决定回归。

中金公司分析师陈昊飞和吴越发布报告称，如果360回归A股上市，其市值将高达3800亿元人民币，相当于市值扩大近7倍。

陈昊飞的计算方法是将360各项业务按照A股类似上市公司的估值水平进行估值，然后进行加总。其中PSP业务估值1400亿元、搜索业务1100亿元、游戏业务740亿元、企业安全业务420亿元、智能手机业务140亿元，加起来就是3800亿元。

“这是保守估计，既没有对奇虎360的领导力给出溢价，也没有计入奇虎360与国药控股合作成立医药电商的进展。”报告称。

3800亿的诱惑，谁也挡不住。

老周当然不会承认他来A股只是为了割韭菜，他在公开信中曾表示，“私有化是我们在反复考虑当前全球及中国资本市场环境后的审慎决定，更是加速业务全面升级、拓展业务发展空间的重要一步。”

中信国安、金砖丝路资本、红杉资本、华晟资本等投资机构宣布加入老周的买方阵营。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中概股私有化交易正式拉开序幕，一场艰难的历程也由此开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老周冷暖自知。

私有化投入巨大，老周为首的买方向银行申请30亿美元贷款，为此他一度戏称自己是中国最大的“负翁”。

资本市场瞬息万变，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足以摧毁整个资本运作，尤其是当时，A股正从牛市最高点往下走，情况更为复杂。

出师未捷投行先跑了。因为中概股股价暴跌行情波及360，负责私有化的投行在2016年初选择退出，后来华泰联合接棒。

2016年下半年，证监会收紧重组，这个消息对每天都要支付巨额资金成本的买方来说压力巨大。

资本市场对借壳的保密性要求极高，稍有风吹草动，借壳就会失败。偏偏360的借壳又是历史上最被关注的一次，1亿散户不断竞猜360会借壳哪家上市公司，以至于市场上出现一大批360概念股，涨涨跌跌好不热闹。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华微电子仅仅因为代码是600360，也成为投机者的关注焦点，股价屡屡异动。

而每一次异动，都让市场再次关注360的借壳事宜，这可能毁掉潜在的借壳交易，也会让360和中介机构紧张不止。

意外每天都在发生，项目操作的真实难度远非外界所能想象，以至于360集团副总裁李旺称之为“奇迹”。

2017年6月，江南嘉捷停牌，360重组的信息开始传遍整个资本市场。

借壳后老周申请代码变更为601360，看来猜600360的散户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真的很周鸿祎。

360这个数字是老周的图腾，AK47也是老周的图腾。老周有两辆豪车，一辆车牌号是“360U”，另一辆是和“AK47”相近的“A4K7”。后来，他做360 OS，代号也是“AK47”。

而有史以来最受关注的一台“联合韭菜收割机”也即将在A股诞生，手持AK47的老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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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伸手抓住却一把空"

陈昊飞和吴越的判断并不完全错。2018年1月5日，借壳江南嘉捷的360市值达到4498亿元。

如果4498亿元市值能够维持到2018年下半年的10月10日，老周将以近千亿身价登上胡润百富榜。在这份榜单上，马云身价2700亿，排名第一；马化腾身价2400亿，排行第三；小米雷军以1100亿身价位列第9，网易丁磊以900亿身家位列第16。

但2018年是老周的本命年，这一年，中国证券市场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3月30日，360回归A股满月之际，国务院下发CDR试点意见，这意味着像腾讯、阿里、百度、京东等已经在境外上市的创新企业，只要满足市值不低于2000亿人民币的要求，今后都有望通过发行CDR直接回归A股。

以至于当天下午，老周在朋友圈感叹“我的人生竟然如此失败，没有任何意义”。

“亲儿子都是爹妈接回家的，就他自己掏钱打车回来的。”微博网友调侃说。

虽然CDR很快不了了之，但11月1日，科创板和注册制改革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业内普遍认为，360的互联网同行们还是很快就能直接登陆科创板。

但股市已经换了新天。去杠杆背景下，2018年A股市场剧烈波动，上证指数跌24.59%，创业板指跌28.65%，市场流动性明显萎缩。这一年的行情和以往熊市并不完全相同，一大批“韭菜收割机”的主人也就是上市公司大股东因为股权质押爆仓被A股收割，不少人倾家荡产、分文不名。

曾经是创业板第一白马股的碧水源，一度市值800亿元，当下市值250亿元、净利润25.91亿元；即便是一家这样的公司，也因为债务压力被迫委身国资。

暴风集团一心想做小乐视，进军电视、VR、秀场、游戏，一度甚至准备进入金融业搞小额信贷，幸好政府严格规范公司被迫放弃；现在，暴风终于成功成为小乐视了，2018年前3季度亏损2个多亿，账上只剩下不到2500万元。

360不可避免受到波及，股价从最高点66.5元下跌到2018年年底的20.37元，下跌近70%；现在，市值已经不足1400亿元。

一切都是那么粹不及防。不仅仅是资本市场翻天覆地变化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有360在移动互联网世界的持续掉队。

当下互联网的世界里，前排已经看不到360。华为、阿里、腾讯稳坐前三，百度、京东、小米、美团、头条、滴滴坐在第二排。就连携程、陌陌、微博、快手、拼多多都在360之前。

老周是想去赢的。来A股割韭菜，就是一次可能让老周重回“3Q”大战人生高峰的机会；另一次是做手机。

两场战争开启的时间间隔并不长。小米、华为、OPPO、vivo来势凶猛，在硬件领域并无太多优势和胜算的老周，希望通过一场恋爱——和酷派联姻，在东莞松山湖推出新品牌奇酷，进而找到360在智能手机行业的位置。这是2014年圣诞节的事。

老周将这次结盟戏称为“松山湖爱情”，这一点也不周鸿祎，更不AK47。结局是，“东莞没有爱情”。

上一次爱情的崩塌是和傅盛。

傅盛，猎豹移动掌舵人，曾经的“360安全卫士创始人”，老周眼中的“叛徒”，一度深得老周器重。

老周这样评价傅盛，“我的头脑里经常充满了有关产品的各种想法，但是需要有产品经理帮我把这些想法实现，傅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猎豹移动的商业模式和360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是360主打国内市场，猎豹移动70%的用户在海外。正是这样的关系，使得我们有机会更清晰地观察360的资本市场定价。

2015-2017年，360营收从93.57亿元增长到122.38亿元，年复合增速为14.36%，净利润从13.4亿元增长至33.72亿元，年复合增速为58.63%；同期，猎豹移动营收从36.84亿元增长至49.75亿元，年复合增速为16.21%，净利润从1.77亿元增长至4.34亿元，年复合增速为56.59%。

2018年前三季度，360的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同比分别只增长了11.77%和7.93%；同期，猎豹移动的营收和净利润同比增长分别为0.38%和43.99%。

商业模式差不多，成长性差不多，但猎豹移动当前的PE尚不足8倍，与之相比，PE接近40倍的360简直是天价。

除了猎豹移动，第二个可比公司是百度。虽然360和百度的业务线不尽相同，但业务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搜索，收入来源的大头也都是互联网广告。

百度的营收接近于360的7倍，但市值尚不足360的3倍。从成长性看，2018年前三季度，百度营收和净利润同比分别增长了22.57%和80.27%，仍然处于高增长的阶段。

百度的竞争力远远强于360，其估值也应高于360。但实际情况是百度的PE仅为14倍，远低于360。

总的来说，虽然已经跌去3000多亿，但1400亿市值的360还是太贵了。

确实是一台动力十足的“联合韭菜收割机”。

现在的问题是，一不小心，老周都有可能被收割。

当初私有化，为了获得30亿美元的贷款，360的大股东奇信志成承诺在交易完成后将持有的全部360股权质押给招商银行深圳分行。这部分股权占360总股本的比例为48.74%，老周是奇信志成第一大股东，持有17.38%。

质押从2018年3月14日开始，当日360收盘价49.86元；2018年12月31日，360的收盘价20.37元。通常的质押比例是3折，这意味着如果360股价继续下跌，不排除会出现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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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3000亿就别再回头望

风险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你看不到身边有灰犀牛，你自己就是那只灰犀牛。2018年是这样，2019年也是这样。

好在老周的个人直接持股没有质押，这部分持股占总股本12.14%，目前价值170亿元左右。

当初借壳上市时的业绩承诺是，2018年不低于29亿元，2019年不低于38亿元；好在2018年前三季度已经完成25个亿。

流量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好在上市公司体系还有企业安全资产。最新的消息说，360企业安全集团已经完成B轮融资9亿元，投后估值206.5亿元，未来要上科创板。

不在上市公司体系的花椒直播、360金融，也在市场有一席之地。360金融刚刚完成赴美上市，最新市值20亿美元。

冯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公司账上只剩下不到2500万元，市值剩下30亿。冯鑫已经把办公室从13层搬到了6层，面积只是原来的四分之一，办公桌也小了一半。

冯鑫说他已经开始有一点儿后悔，上市之后到2017年年底，没有集中精力做产品。现在，他选择了“All in TV”；虽然为时已晚，虽然几无胜算。

如果雷晓宇再和冯鑫对话一次，问他怕不怕，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除了继续精神抖擞卖广告，分众传媒江南春开始让公司回购股票了，已经买了接近10个亿，2019年还会接着买。江南春当然不担心，公司2018年前3季度经营性现金流净流入15个亿，账上趴着36个亿。

老周陷入了迷茫，他也不知道这世道为什么变化这么快，他也不知道跌掉的3000亿市值跑哪儿去了，他更不知道股价下一步会怎么走。

老周把微信名从AK47改成了“AK74”，AK47曾经是他的人生图腾啊。

他甚至自称迷途羔羊。

2018年的最后一天，他在朋友圈说，“我很困惑，为什么现在过新年气氛那么凝重的历史沧桑感，为什么很多人试图充当上帝或先知，言之凿凿预言未来，给我们迷途羔羊指出方向，似乎这样才会面临不可预知的未来时候产生的巨大焦虑和惶惑。”

老周一定听过张震岳的《迷途羔羊》：

“逝去的3000亿就别再回头望 

逝去的3000亿就别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