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天里,我和还在制作中的铁丝雕塑(一张单人床和一系列的毛绒玩具)一起生活。展厅里还有一个多月的生活必需品以及三个透明垃圾箱。通过将那些私密空间里温暖的东西剥夺掉,加剧生活中的不适感,在持续性的亲密接触中,从个体的知觉里找到不适的来源。观众也深度地参与,自然而然地,不被编排不受控制,无论是在展览现场还是在现代通讯空间里,有体验有评论,自觉的或者是无意识的,观众的反馈成为观察的样本,融入作品本身。我在创造的同时在使用它们,这段时间也是我的整个生活中不可切分不可孤立的,而我和它们的关系正如同和整个生存环境的关系。
周洁
2014 黑桥
第1天
我想了无数个开场,什么都不做,抽烟傻站着,拿着铁丝扎着玩具或床,趴在床底下,躲在厕所里,穿衣或不穿衣躺在床上等等。最后离开始还有一小时,决定还是按照平常睡在床上的样子。之前我有睡在床上拍过照片,以及前两天也试睡过,但时间都没有很长,不到一个小时,我觉得还OK,应该没问题。
展览前两个月我想这段时间好好锻炼身体,增强抵抗力,结果根本没有时间,没日夜的工作,连做爱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忙到开展。人已经精疲力尽,心想,没事,这样更容易在铁丝床上睡着,或许是好事。
两点不到,已经晕晕沉沉,什么都干不了,索性躺着吧。试了各种姿势,怎么都很别扭,不舒服。头皮薄,搁在枕头上阵阵发胀,只好用手垫着,头舒服了,可手又痛了。我总是不停的挪动屁股找一个凸起稍微平坦的地方轻轻搁下,来回闭着眼睛不停的试,直到一个姿势舒服。开始觉得还行能凑合,也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可是时间久了,手腿开始发麻,感觉马上就要跟身体分开,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强撑到最后实在不行,小心翼翼的挪动一点点。
其实整个四个小时里,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迷迷糊糊的。因为真的做梦了,梦里还笑了,明显感觉自己嘴角在动在笑。梦见了一条狗。可是又能感觉到连系三番五次的摸摸我的头,掐掐我的腿,感觉是在给一具坚硬的尸体确定死没死一样。听见快门的声音,听见人们私语的声音,但整体很安静,好像大家说好了一样,不要吵醒睡觉的人。
模糊中听到顿顿说四点了,这时想翻身,因为实在扛不住了。神奇的是当我翻到右边的时候尽然一次到位一点不适都没有,相反还很舒服。很快做了第二个梦,可模糊不清。慢慢的最后,没有那么痛那么麻了,好像适应了。这时我轻轻的动了一下腿,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原来膝盖一直顶着一根铁丝头,我尽全然不知,连忙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连系,他蹲在床边温柔的问我疼不疼,坚持不了就下来。我想说不疼,因为真的不疼,已经麻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可是喉咙像被封死了一样,死活说不出话。我开始着急,喉咙立马开始哽咽,泪水哗的就流下来了,完全不能自已。不想被看见,也不想泪流不止,怕泪水滴在铁丝上生锈,可是越不想流,流的却更多。
快六点的时候起来了,肩膀屁股隐隐作痛,小心翼翼的下床,可还是被刮到。穿好衣服跑到墙边,急忙的点燃一根烟,不停的抽泣。虹姐问是不是因为疼,回答不是因为疼,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此刻展厅除了雷雨风声,什么都没有。头顶胀胀的。一会先洗个澡,穿上睡衣躺下,我怕着凉。
36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第2天
今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一下就爬起来了,竟然一觉睡到天亮,中间没醒,佩服自己。是有多累多困,才会瞬间在铁丝床上秒睡,应该也和昨天下午有关系,身体开始慢慢适应它。习惯是一件恐怖的事。
在食物面前来回走了三圈,不知道吃什么,最后拿了辛辣面。
开始剪铁丝,编床,就像以往在工作室一样。
中午黄老师微信我说他昨天发的关于我的第一天的微博已经转发了一千多条,大部分是污言秽语。还上了新浪娱乐头条,到现在还有各种网络转发,时事搜索排第十等等。基本是说一个女生要在铁丝床上不间断裸躺36天。
网民的评论大概看了几眼,边看边笑,损的骂的挺好玩的。反正他们今天会为你的事宣泄一下情感,明天就会有别的事代替,话题总是稍纵即逝不断翻新。让他们消费取笑一下也挺好,生活这样压抑,总需要发泄。社会需要话题,需要点击量,不容易。骂你也是关注你在乎你爱你,他们的评论也构成了作品的一部分,增加了作品的多样性,美好的一件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他们骂你裸体,可又想看到你裸体。
今天下午来了不少观众,可以看出脸上有失望的神色。 有人来回不停的出现,期望发生点什么。 有人念新浪新闻标题,说我要裸躺36天,我想躺就会躺,想干嘛就干嘛。没有预设没有计划,这就是生活,你也无法预料明天你的生活会怎样。
突然想到《罗生门》里一段话:“人的内心存在两种相互矛盾的情感。无疑,没有人不同情他人的不幸。可是,一旦对方好歹从不幸中挣脱出来,却又因此产生若有所失的怅惘。说的夸张一点,甚至出现一种想使之重新陷入不幸的心理。于是,不觉之间开始对其怀有某种敌意,尽管是消极的敌意。不知个中缘由的内供之所有泱泱不快,无非是因为他从池尾僧俗的态度中,隐隐觉察出了这些旁观者的利己义。”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我现在趴在地上扭头看着我的床头,灯光照射它,闪闪发光,好美啊!你们快来看。
P.S. 早餐:辛拉面。中餐:麦片,腰果,饼干。晚餐:香干炒肉丝,菜花(虹姐送)
第3天
今天父亲发来简讯:
“洁儿,你的作品展览姐给我们讲了看了,爸妈没有什么,是艺术需求。你对艺术太执着了,在社会上给你带来很大压力,一定正确面对,开心。只是你太辛苦了,付出太大了,爸妈心疼。”这些天最温暖的话。
因为网络的强大力量,今天媒体采访开始增多。我会提前告诉他们不是裸躺36天,以免跑空。
有些媒体会很认真想了解整个作品意图,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但乐视网的记者,上来就一副哀求的表情,想拍一个裸躺的视频做独家,说点击率肯定超过100万,很抱歉,不能配合!最后他拍了一个我谈论作品的视频,留下一张名片,走了。
文化局今天也来了,唯一的女人说我现在网络太火,不该露的器官都露了。男人们只是晦涩地问你是否要裸躺36天。
这两天的工作都是在编床,身体也好像慢慢开始适应它,酸痛感减少。一直以为这两天应该是一觉睡到天亮,可看监控,才发现一直是翻来覆去,中途还有爬起来的动作,可我全然不知。而且早上六点钟就会起床,摸到地上再躺一小时左右。或许这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和保护,无法理性控制。
今天有点不想洗澡了,累。
第4天
今天观众很多,媒体更多。我尽所能让每个人都能充分感受和体验到这个展览,以及我到底在做什么。很多观众都去试躺了床,有一个可爱的姑娘躺完给我发了满满的文字:
“去看周洁的《36天》不是为了凑热闹,很庆幸开幕当天没能去成,而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先看了各种奇葩的评论。于是去之前有了各种猜想和疑惑,并强烈地想试试那张床。前两天给杭老师打电话没有问及展览的事,是希望能全凭自己的感受,不受任何人主观意识的影响。进展厅前,莫名的紧张…真实的现场会是什么样子?进去后的第一反应是:周洁今天会不会裸体?答案是没有,居然感觉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之觉得:幸好!或许是网上评论看多了,莫名的紧张和担心。第二反应:拍照。周洁说:“小孩进去的第一反应是先摸那些玩具和床。”成年人的通病,太注重形式,忽略了内心感受,就像去旅游,风景还没来得及欣赏,先拿起相机。第三反应:观察周洁。她自如地帮助热心的参与者,并细心地提醒他们别刮伤身体,回答提问的观者,然后继续编织那张床。直到确定第三名参与者没有被划伤,并亲自摸了摸床,发现中间部位其实不那么尖锐,我才敢亲身去体验。有木有比较胆小,我想我真的应该去玩一次蹦极,体验一下悬浮在生与死之间的快感。周洁很乐于有人参与,她说这都是她作品的一部分,包括新闻报道的言辞、那些或好或坏的评论以及观者的反应。她很贴心,为防止女参与者走光,特意准备了一件衣服。我躺在上面,觉得枕头很舒服,弧度刚刚好,我摸了摸周围,除了我躺着的那一块地方稍感平滑,其他地方都很扎手,我在想她是怎么翻身的,所以我试着翻身,不那么困难,其实还好,我确定在图片上看到她身体上的伤痕只是印记。下来后又仔细地看了周围的玩具,全是铁丝编织而成,造型都很漂亮,有的还未完成,但这些漂亮的玩具能有谁把它们当成毛绒玩具捧在手心?北京的生活太过忙碌和紧张,我们每天坐车或开车上下班,奔走于不同的现场,和不同的人擦肩而过,很少留意身边的风景和默默守在身边的人?我们都在空当的时间里成为了低头族,看着小说玩着游戏刷着微信。床也只是我们躺着玩手机的工具而已,我们理所当然地依赖着这个毒害我们的工具,看累了玩累了然后无意识地躺下,睡着。甚至有时候睡醒了,连被子也不会去叠。我们从小到大的毛绒玩具都是玩一件丢一件,那当初对它们的爱不释手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总是不断地去在乎和争取某一样东西,却又在得到后毫不留恋地舍弃,就像不曾拥有过一样。瞬间的满足感带给我们的只不过是得到后的无尽空虚而已,那我们这么拼命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叫洪莉。
由于今天中午和晚上我吃的都是方便面,我现在胃反着一股味,很难受,所以今天就先写到这。
第5天
今天下雨,观众媒体比以往少了些。我自己独处的时间多了。
起初我是很希望有别人能躺到床上去体验一下,甚至鼓励观众这么做。现在我在反思,尽管我不会阻止人们往上躺,甚至依然渴望。那些尝试过以及想要尝试的人呀,你真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不论你因什么而来初衷怎样,猎奇还是挑战,当你好奇这张床扎不扎人,会不会划破衣服的时候,这张近在身边的床和你生活里的体验有什么联系吗?它含着我的生活感受,但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具体了,具体的像是路边摊上的一张煎饼果子,你尝出它的味道,是不是仅此而已了?你尝出我们的感受是否有共同之处吗?
这些天我也在感受你们,看你们,如同你们看我,感受我。我们都是作品的一部分。
通过你们的参与我也开始梳理自己。
床和玩具其实应该呼应了当代人触感的需求,大部分人往家一坐,可能会不自觉的抱起一个东西,它可以是枕头可以是毛绒玩具,甚至是宠物。无论它是什么,它们确实弥补你触感缺失的东西。
这种触感上的需求是不是某种缺失?
那么干脆把这样的触觉剥夺,变得不可接受,感到疼痛?再反过来,对这种触感的需求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当代生活过分压抑了人触觉上的感受,削弱我们并正在让我们气喘吁吁?
而我正慢慢适应这张床,从抵抗,到麻木,到接受,最后是什么?是希望还是绝望?目前我不知道。
PS:早餐:牛奶,核桃。中餐:鱼,香肠,笋。(表姐送)晚餐:中餐剩余。
第6天
“文学能否改变人们的生活…,我小的时候,阅读曾让我知道我自己过的生活不合我的身。我以为我能改变,我得先把书放下,才能改变我的生活。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这样在打一个响指之间变成一个新的人,换一种活法。我想,文学能让我们意识自己的匮乏,还有生活中那些已经削弱我们并正在让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文学能够让我们明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非易事。至于文学是否能真的改变我们的生活,这样想想当然好,但我真不知道。”
我喜欢这段文字。雷蒙德卡佛。
晚安!
PS:早餐:牛奶,饼干。中餐:海南鸡饭(波仔送)。晚餐:中餐剩余。
第7天
昨天我的肚子一直胀气,头有些疼,人也很乏,说话也没什么气力。可是这种身体状况下,却在不停的说话。我开始想,得运动了。
今天早上我开始绕着展厅快步走,跑到二楼的窗户把头探出去猛吸空气,有一股凄凉,曾经我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变得如此珍贵,可是,真的好有用,整个身体一下就舒展了。
我开始扎小狗,观众不多不少,但是感觉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大家的奇葩问题变少了,感触展览的行为多了。最多的问题都是我可以躺躺么。
不过有一个观众很有意思。一个旅行社导游,他马上要带一个韩国旅行团,计划参观北京艺术展,觉得我的不错,提出了以下要求:能否旅行团来那天裸躺?能否收门票?能否当天就卖玩具?最后结果当然是失望的离开。
想起浮士德博士的一句话“我的幸运可不在于麻木不仁,毛骨悚然才是人情最好的一部分;尽管世人对它感觉迟钝,一旦染上身,就会深深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办,两百多年前就有人这么说了。
PS:早餐:橙汁。晚餐:盒饭(黄老师送)
第8天
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感觉怎么都不舒服。难道要重新适应它?
清早起来后腰好疼,脊椎也痛。可能一星期来不是趴着,就是蹲着,身体开始反应了,看来要完全适应新环境还需费点心思。
精神也疲惫,似乎该到每个月那几天了。
今天倒是挺有趣的一天。观众已经开始不怎么问问题,甚至也不怎么打招呼直接就上床了,基本上都是自己找方法躺。尽管话说的不多,却从举止里感觉到他们的亲切。
小朋友也多了。他们在展厅里穿梭,摸摸这个触触那个,很大声的笑着,还告诉我阿姨要小心,你吃的太不健康。
想起第一天唯一的小朋友对她妈妈说的话:“我偷偷的看她不穿衣服躺在那里,因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看她。”
一下午发现食物堆里多出了四五只装满的袋子,真是要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储备的食物绰绰有余,这么下去,展厅里恐怕要多出一个项目,邀请大家一块进食了:)。
PS:早餐:牛奶,饼干。午餐:方便粉丝。晚餐:一个糯米团,一个曲奇。(花花送)
第9天
我不囚禁自己,世界便用它已有的模样延伸进来。观众的娱乐并不让我难堪,即便娱乐是多数人的方式。你们的参与倒是让我放松。
“一个地方的实际情况只能寓于你在该地体会的欢乐和痛苦之中。”
对于身体的反应我总是很迟钝,所以当我趴地上聊天,把脑袋靠在一位不太熟悉的女人腿上时,这个举动让我大吃一惊。我自己把那些可以触碰的舒适温暖的东西剥夺掉,而身体却开始反抗这种变化。
PS:早餐:牛奶。午餐:鸡,蘑菇,青菜,饭(melanie wang送)。晚餐:面。
第10天
周一闭馆,但有最亲密的朋友陪伴。
第11天
前两天夜里连系在这里陪我。头一天他几乎没睡,静静地呆在边上。后来他告诉我,夜里时不时听见我发出嘶嘶的轻声。昨天临睡前,他突然说,要和我一块儿睡在床上。我有些迟疑,之前有人问起是否会在夜里陪我时,他总是断然否定;而且,这张床哪容得下两人。但他坚持,试一试吧,不知是想和我分享感受,还是前一天夜里的嘶嘶声触动了他。总之我们勉强挤上了床。三四点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爬到地上。到了清早,我们俩都睡在地上了,身上盖着婉娟送来的毯子。每天最累的是睡觉之前和醒来之后。原以为身体尝试适应时我会逐渐变得迟钝,但实际情况是,我的意识变得更加敏感了。
我隐约觉得,睡着时候,平日里的感受通过我的身体在倾诉。
PS:早餐:牛奶。午餐:蘑菇,鸡,饭。(Jason lee送)晚餐:叉烧,煎蛋,饭。(大老师送)
第12天
我需要改变态度。日子没有那么糟糕,可我却让自己像个需要关照的病人。储备的食物并非太不合理,只是没多久我就意识到,我害怕饿,因为饿了就不得不去注意那堆激不起食欲的食品。我开始逃避,总期待着你们送来的饭菜。它们比平日里更让我欣喜。但事情不该这样,我在反省自己的软弱。
现在我像害怕饥饿一样害怕困倦,我不可能会适应这张床,我也不可能逃避它,怎么去逃避生活呢?当我坐在墙角,远远地看着这张床,我发现我并不害怕它,远不像我对困倦的反应。带给我这么多变化之后,它仍在平静地向我传递着什么,让人忍不住去触碰它。
PS:早餐:牛奶,板栗。晚餐:煎蛋,腊肉,饭。
第13天
我在这里一点儿也不痛苦。倘若这样觉得,那太矫情了。随便想想北京大街小巷边停满的汽车,或者上海地铁里一哄而散的乘客,都要痛苦得多。何况,世间有如此轻松的苦难吗,想要结束便可以全身而退。
太多的事儿让我们逐渐对痛苦视若无睹了,地沟油毒牛奶,死猪和雾霾……时间让这些哗哗哗地流过,我们忘记它们甚至比起发觉它们要快得多轻松得多。可是,事情在这里却很不一样,床和那些玩具时时刻刻地提醒我,它们就在我的身边,我必须和它们相处。
PS:早餐:麦片,饼干。午餐:面(沈宋送)。晚餐:威化。
第14天
我愿意为了一个亲密,而去和一万个冷漠作战!
三四天过去后,不再疲乏。从今晚起连系不会呆在这儿,他还有他的事儿。而且,自己的感受可以被分享,却终归不可能被替代。下午有两个观众告诉我,几个晚上他们时常在画廊外边徘徊,能不能带上睡袋睡在画廊的院子里,想要确认我是否当真24小时都在。当时我没有阻止他们的计划,不过要彻夜呆在院子里,恐怕比较难受,蚊子太多,而且有不少野猫光顾。但如果只是这样的目的,完全不必费周折,画廊的监控不会撒谎。另外,只要不影响彼此的作息,你们可以在一天里的任何时段呆在展厅里。
PS:早餐:麦片。午餐:茄子,饭。(考前小姑娘送)。晚餐:方便面。
第15天
感觉不到困,所以就一直抱着那只大狗编到夜里三点多。当我意识到自己睡着时,已经是清早了,我趴在地毯上睡了四五个小时。我慢慢的不太确定每天何时结束,而睡着时究竟有多少官能在休息。这些天我都是在中午才写前一天的日志。
下午来了一个奥地利人,带着一位翻译,说是来之前没读过我的自述和任何评论。他谈话时的眼神和表情,让经过翻译后的谈话内容成了衬托,我知道,我们对世界的感受是相似的。这让我想起了前一周的某天下午来的一个聋哑人,当他借助手机上的文字想用“啊啊”声表达什么时,我没有在意屏幕上的那些文字符号,我只知道 我差点哭出来。其实很多时候,我不太喜欢用语言表达,尽管它可以用高速度覆盖整个环境和经验,却割裂了我们的感官。
PS:早餐:麦片。午餐:面。晚餐:吉野家(陌生阿姨送)
第16天
第17天
午后在床上休息时,做了半个月来的第二个梦。其实应该是第二个让我醒来后仍然记得清的梦。一处湖南老宅的院子里满是人,似乎都在谈论我和这件作品,言语间褒贬不一,有的高谈阔论,有的鞭辟近里。我离开这些令人尊敬的人们,独自走进边上一间昏暗的屋子。那是个厨房,我爸爸在里边挥汗如雨,正为大家准备饭菜。突然间,我难受得咽住了,直接从梦里醒来。
PS:早餐:蛋糕(言音送)。午餐:饺子(延姐送)。
第18天
时间已经过半。
昨天晚上大树在这过夜。大树其实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南方女孩,拖着两三个行李箱,以为要赶今天去纽约的飞机。但有些晕乎乎的她记错了时间,航班是明天的。时间不算紧张,她便来了兴致,要和我挤铁丝床。几天前连系曾和我挤在一起。他有些时候真像是个乡村牧师,平常的事情都显得庄严,不是承担就是试图改变。当他穿着单薄的T恤躺在床上扎出铁丝的位置,想让我睡得更舒适一些时,实际上我俩都在为对方担忧。所以中途不是我睡到地上,就是他难忍刺痛睡到地上,尽管有他在身边时我确实睡得更好。小女孩则让事情变得很轻松,先把自己照顾好,厚厚一层裹得严严实实,我俩就在床上呼呼呼一觉睡到天亮。
PS:早餐:牛奶。午餐:剩饭。
第19天
最近经常叫你三四声都没反应,顿顿告诉我。可她就在身边,离我不到三米远。
观众问你问题时也是一样,可我确实没有听见,他们为什么不坐下来。
终于变得迟钝了。我有些担忧,难道我变成了那喀索斯。一个爱上自己的倒影,而对身边的世界麻木的人。我已经逐渐适应这些我创造出来的东西了吗?尽管我的意识仍在提防,我的肢体却自然地和它们接触,仿佛这只是些稻草。
但愿只是因为困倦,困倦减弱了我的知觉。这几天醒来后竟感觉似乎一夜没睡,整个上午都是哈欠连连。
PS:早餐:牛奶。午餐:即食芙蓉鲜蔬汤,饼干。晚餐:排骨莲藕汤。(吴漾送)
第20天
困极了,住进这里后从未这样过。午后我浑浑噩噩地爬上床,一直往下沉。中途隐约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但我没有力气也不想睁开眼睛。睡到六点半。洗完澡,我的精神好多了,开始回忆下午的经历。这些走进我的“卧室”的人,很有礼貌地放低声音,并未打扰到我。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看着一个睡着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呢?我倒是想起有个傍晚骑车经过黑桥村,瞥见一个女孩正捧着一头黑发,在路边的水池子里冲洗。瞬间它冲淡了我对村子里满地垃圾的反感,那个下午最美的一刻,我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人的真实生活。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几乎只能在镜子里和屏幕上看见一个未经修饰的人,我们竟如此习惯于用越来越多的墙把地球分割成独立而专有的小块。
PS:早餐:牛奶。午餐:面(黄老师送)晚餐:土豆,饭。(延姐送)
第21天
中午,一个意大利男人兴冲冲地像个孩子跑进来,手里拿着几页纸。我的展览登上了Corriere della Sera(意大利当地的重要媒体),他张口就告诉我,而之前我和这个50多岁的中年人只在展厅里见过一面。我倒是没在意那是份什么样的报道,却完全抑制不住对他的感激。其实大多数的媒体,不过是把这个展览当作奇闻异事来报道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太稀疏平常了。而拥堵的街道,半小时的车程,有谁会为了这样一则消息,放下手头的事儿,在工作日穿过半个城市呢?也许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这样,像个孩子一样见上一面,但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境况,我都会止不住对这可爱的人的感激。
PS:早餐:牛奶。午餐:胡萝卜汤。晚餐:方便面。
第22天
我为自己的迟钝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总是用麻木去揣测另一个人的感情,似乎坚强必定始终如一,可是执着背后怎可能没有艰辛?总以为 自己承受了很多,似乎每个人都正为着别人的过失在隐忍,像仁慈而高明的局外人似的,一边指点一边为施加小小的帮助而心满意足,但实际上真正为改善彼此的处 境付出过什么样的努力?
PS:早餐:饼干。晚餐:水饺。
第23天
下午有个大男孩光着身子躺到床上。他是跟着朋友晃到这儿来的,起先不过是觉得好玩,和大多数人一样体验了那张床,拍照留念。下来之后却突然有一种疏离感,想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亲密接触这张床。我不怀疑他之后告诉我的,何况他看上去那么坦诚。我忘了有多少人踏进过这个空间。十几岁的少年或是花白的老者,抚摸那些毛绒玩具或者躺到铁丝床上,在微笑或皱眉、凝视或闭目的瞬间,也许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我瞥见了他们所熟悉的内心世界,无论是惊慌、抵抗还是倦怠。这让我意识到,从轰隆隆哗啦啦的世界中退回到自己的卧室时,每个人都处在与这里相似的空间里。自觉的或是在无意识中,每个人都想让这种感觉更清晰一些,以知道是什么在挑起我们里里外外的战争,而如何节制这场冲突的激烈程度。
PS:午餐:豆角,肉,蔬菜,饭(朱莉送)。晚餐:午餐剩余。
第24天
这个周一蛋蛋没来,实在找不到辆车把它带来。而我时不时想起周日下午的一个女孩。快到画廊的下班时间,我正在屋子的角落里编大熊,瞥见从门口进来一个细长的影子。扎着马尾辫的瘦高个,黑框眼镜,手里拎着黑色皮包。她在那些玩具间来回踱步,小心翼翼地碰一碰它们,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她去床上躺了一会儿,但很快就下来,坐在地上翻画册。展厅里只有我们俩,我们之间却隔了六七米远。她好像有几次想开口说什么,最后是我忍不住了,问她从哪儿来。从城的另一边,坐了两小时的车,又在画廊外边找了一个多小时。在北京呆了半年,有三四个朋友和一些不怎么来往的亲戚。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傍晚时已经是精疲力尽,我很担心停下来之后就再也不想拿起钳子,而她也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偶尔忍不住问她几个问题,就这么隔着六七米远,直到她拎上包走出大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PS:午餐:鸡腿,粉丝汤,饭。(郑维送)晚餐:午餐剩余。
第25天
有人问我现在的心情怎样,很悲伤,我没办法撒谎。初秋的雨落在外边的地上是淅淅沥沥,隔着展厅的天花板听起来却是叮叮咚咚。几天前我弄明白了为什么对于圣地亚哥来说有勇气不断等待和经历的,对于另一个老人来说却难以承受。我曾经认为自己可以独自呆在一片森林里快乐生活,多么幼稚而狂妄呀,其实我不自觉地假定了森林之外才是真正的乐土,我始终会回到人的社会,不论是何种方式。我要感谢来这里的每一位观众,尽管你们加剧了我的悲观,却在同时不停地挽救我。
PS:早餐:牛奶。午餐:便汤。晚餐:两个沙琪玛。
第26天
我在等待着第36天快点儿来吗?不,既然呆在这里并不是煎熬,也就没什么需要坚持的。而且第36天之前或是之后,会有什么重大的区别吗?无论生命中的某一天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无法抹去正在经历的每一刻的分量。今天来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前一后,似乎拉伸了这里时间的长度。老人是黄老师的妈妈,看上去很激动,一进来就拥抱了我,还送我两个月饼。她一直用那不清晰的手机特别认真的找角度拍床和玩具。而小孩也很兴奋,对每一样东西都显出十足的兴趣,一会儿摸摸玩具一会儿尝试着编编铁丝,让我教他编飞机,最后给自己做了一顶帽子,最后跟妈妈说以后每天下午都要过来编。
PS:午餐:蒸饭。(白富蕾送)晚餐:谭州米粉。(中哥送)
第27天
“北京现在画廊-周洁个展36天。第26天。
今日终于亲临现场,看到一切井然有序,并周洁状态良好,笑容甜美。我的孩子,六岁多的福娃一进来就融入其中,管周洁叫姐姐。姐弟俩个用铁丝,钳子等“玩”的十分愉快!一直到六点半了,福娃还舍不得走,最后叮嘱我以后每天下午都要来。他还说:“我自己动手做了个帽子,我也是个小小艺术家了吧?”
我在那个铁丝编织的床上体验了一把,呃!果然很不舒服。一不留神,就会被床边上铁丝扎着。呵!我的手被居然都刺出了鲜红的血,脚后跟的一个地方也感觉很痛!
闭上眼睛体会这种不适,体会闭馆后一个人的孤寂;体会深夜秋雨敲窗的悲凉;等等,等等,因人而异。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这样的空间,都需要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去拷问去思量去感悟。生命中,很多时候,只有亲自去体验尝试过了,否则永远无法真正的明白。
在这个空间里,想到的另一个词是“致行”。是的!“说”相对容易的,关键是“做”! 周洁的这个行为艺术,自开始的那天起,就引发争议关注无数。但一个笑容甜美,个子小小,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做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表达了她想要表达的理念!这已经十分的难能可贵了!
而且,艺术创作本来就是一件很私人化的东西。有时,语言和理论在艺术面前往往会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由于局限,并不能尽其言,更不能其意。你可以质疑她个人经历的普通和理论的浅显。但是她致行,她做出来了。就在你的面前,还36天!这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相信这36天,在周洁的生命里是永远铭记、非同寻常的36天,这将是一笔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而这财富只属于周洁。
我也相信这36天过后,对年轻的周洁而言,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
她走在她自己的路上,这已经足够!
(刘雅阁 于2014年9月4日 夜)”
今天的自述转昨天的观众给我的留言,谢谢你,谢谢大家。
PS:早餐:三明治。(周爷送)午餐:谭州米粉剩。晚餐:午餐剩余。
第28天
27岁的莫灵风用陪伴他十多年的小提琴和一把借来的琴弓带给我巴赫在1720年写下的无伴奏小提琴曲Ciaccona,一连串凄厉的三十二分音符上下奔驰,狂风卷动,树叶飞扬,砂石击打着面庞,夕阳金色的光彩终于穿过山谷,我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们在前一天刚认识,一口地道的汉语。中午这个美国人躺在铁丝床上告诉我,一天前他遇上件特别难过的事儿,琴弓断了。用了十几年的东西,百余年前产的。而明天他要途经首尔回纽约。就住在隔壁的他突然决定要回去拿上小提琴,在这里拉给我听。他调了调琴弦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儿回音真大。然而就在这么些不如人意中,我第一次如此接近那个正在谱写曲子的巴赫。
PS:早餐:牛奶。午餐:便汤。
第29天
一件新事物倘若未消亡或者没被毁灭,人对它的感觉终归会走向倦怠。倦怠意味着要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尽管人并非总是情愿如此。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人被毁灭。我的身体的确变得倦怠了,睡的越来越晚,起的也越来越晚。昨晚不知不觉一直到清早7点才睡。还好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状 态的变化,而且我的精神还不错,否则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呢?生活里无处不是无知无觉或者无可奈何的倦怠。临近中午时,当我发现从楼梯上走下一个女人后才爬起 来。友善的人,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她临走前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葱葱午后又来了,90后的大女孩,她几天前来时告诉我,她希望也能拥有一个像这里一样 大的空间。是她发现了那天来访的螳螂。下午她一直陪着我呆在这里,随手用铁丝编一些动物的图案。
PS:午餐:蔬菜,米饭(羽嫡送)晚餐:月饼。方便汤。
第30天
中秋临近,你们给这里带来一份神奇的安宁。前两天莫灵风告诉我,中秋是韩国最大的节日,人们像在中国过春节一样回家团聚。成年之后,我对过节越来越无感觉,工作忙碌起来与平日里毫无区别。其实不少人对节日的感觉差不多都是如此。尽管你们带来的并非节日气氛,但这里的确不同于往常。四周的墙慢慢地被荡成粉末,消散而去,秋日的阳光洒进来,地毯变为草坪而这里成了小树林中的一片空地,小玉玉、洪莉和她的妈妈一块儿围坐在草地上,中间摆 着她们带来的各类小点心。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走进来,缓缓的,面带微笑,注目或是低声交谈。小玉玉则用她的活泼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互不认识的人们坐 在一起,跟随着两岁的小女孩一同体验这片小小的地方。早在18世纪,卢梭就宣称,读书识字者的幻想生活、情感生活和感觉生活,经历了很大的分离,而此刻它们似乎在这里重新融合。
PS:午餐:月饼,方便汤。晚餐:方便面。
第31天
幸福将使东方惊醒,
可你也会把晚间当做早晨。
——乔伊斯
我暂时停下床的编织,回来继续做大熊。周日傍晚有两个做嗅觉研究的姑娘坐在大熊边上,神奇的触感。她们的研究远不限于心理学或是人体结构学,做的最短的实验也会持续两个月。显然,无意识的嗅觉反应不是依靠超然而冷峻的眼睛在一两个瞬间就能体验到的。弗洛伊德和荣格之后,“无意识”的觉醒早已渗透生活中的每一个领域。可是有不少人还以为视觉思维可以取代其余所有的体验,似乎看得见的世界便是真实。
PS:午餐:便汤,月饼。晚餐:西餐(虹姐送)
第32天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个我不是周洁,另有其人,后边再说他是谁。36天眼见着即将过去,我们都在关心的几个问题似乎终于要水落石出。第36天会怎样,过了那天我最想做什么,这段时间我想说什么以及收获了什么。这些天来这几个问题被谈论的越来越多,一直以来,嬉笑、质疑、建议都在帮助我完善,而这个展览仍处在接纳的状态。傍晚时阿庆来了,他时不时的会来这里聊上一会儿甚至是一整个下午。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和他相处,可能因为他常常一身酒气,有人觉得他太无礼,总是胡言乱语。阿庆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开始他的演讲,我不可避免地总是成为他的听众。一阵阵哈哈大笑之后,总会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词语刺入耳朵,让我停下手里的工作,盯着他的眼睛。那些理所当然的是在无意间说出的话,他真的知道自己正在说什么吗?这些话语真的没有在冥思苦想中加工过吗?但我猜想只有一个仍然敏感而真诚的人才能说出这些。我们之所以做一件事,往往不正是希望彼此生活得更好吗?如果不知道何为苦难,这朴素的愿望又如何实现呢?可我们总是傲慢地认为凭借自己的知识可以了解全部真相,可是这个世界却比任何人靠仪器测算或观察描绘的浩瀚得多。我绝不否定知识,但如果对着一件如同路边神庙里供奉的一尊神祗般的东西,又能了解到什么呢?
(待续)
PS:午餐:方便汤,饼干。晚餐:711。(侯女士送)
第33天
当你看见一张微笑的照片,想起过被那一刻省略掉的所有时间吗?
PS:午餐 方便面,饼干。晚餐 扁豆闷闷(波波、白眼送)
第34天
36天不是在单方面地表述,也不希望只看见参与者经过意识准备和规范后的表演。这个特殊的空间自身已经制定了不可撼动的法则,任何附加的规则都是多余的。一只铁球经绳子悬吊后,静止不动时可保持平衡,而在晃动和旋转中也始终会找到平衡。
PS:午餐:方便汤,饼干。晚餐:扁豆焖面(剩余)
第35天
你们的表述在参与时发生,随后又带走了所有的感受。我接纳所有的表述,但如果说能在某一件具体的物件上找到参与者感触的痕迹,恐怕很牵强,没有连续性,没有因果关系。至于所有认知的总和或是总结,我尽可能通过一种非语言的媒介让你们在现场接触它。会有文字吗?应该会有,但不是在日志里。
PS:午餐:豆角,米饭(瑾瑾送)晚餐:方便面。
第36天
我曾想过这天的展厅与之前要有些区别,但每有一个方案后我都怀疑自己说的是否太多了,现有的不够吗,难道非得有些补充?一个特殊的 访客却让这天显得有些不同。一条四个月大的黑白斑纹小土狗,在草场地流浪了三个月之后,在下午第一次光顾了这个小空间。有两拨观众告诉我,他们是被它领进来的。机灵的小家伙在这里逍遥自在,似乎不觉得有任何异样。直到关上大门时,它还摇摇晃晃地跟着我。于是,带它去宠物医院做检查成了走出展厅后的第一件 事,我决定收养它。
PS:午餐:湘菜(姚朋送)晚餐:湘餐馆。
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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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洁
1986 出生于湖南省常德市
2010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
获学士学位
Zhou Jie
1986 Born in Changde, Hunan Province, China
2005−2010 Studied at China Central Academy of Fine Arts, sculpture depart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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