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被认为中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人物之一,千百年来一直是“儿皇帝”和“卖国贼”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历史上认为他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幽云十六州自东向西包括了今天的天津、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基本上都分布在长城沿线。失去了这一片山势险峻的地区,中原王朝的整个北方就失去了一条阻击“胡人铁骑”的天然军事屏障,中原从此门户洞开,敌人可以长驱直入。
石敬瑭的无耻行为使之很多部将为不耻,分分叛乱离他而去,五十一岁就郁郁而终。
那么,石敬瑭真的是个厚颜无耻的卖国贼吗?这其中有何误会呢?
■文|袁榭
毫不汉化的沙陀王朝
这几年国学这么热,“国学大师”们的著作其实应该细读。不管沙陀三朝后唐、后晋、后汉的基地河东,还是沙陀与契丹争夺的河北平原,都是实际上的外国,跟“汉化”边都不沾。
陈寅恪大师第二次持续走红已经快四十年了,大师对河北平原自中唐以来的论断是什么?
当日河北社会全是胡化…不待五代之乱,神州东北一隅如田弘正所谓‘悉化戎墟’矣…此区域之民族既已脱离汉化,而又包括东北及西北之诸胡种。
吕思勉大师说到五代,使劲赞美汉人雇佣兵建立的后梁与后周,将沙陀三朝骂得狗血淋头,“北狄”字眼不断出现。按吕思勉大师的看法,沙陀政权的胡人、非汉化色彩难以否认。
就算不信千年以后的民国人看法,那么去五代不远的欧阳修是怎么说的?他说:“幸雷山、传箭而扑马,则中国几何其不夷狄矣。”
《新唐书·李罕之传》描述的后梁与后唐军队间的对话:
汴士呼罕之曰:“公倚沙陀,绝大国。今太原被围,葛司空入上党,不旬日,沙陀无穴处矣!’存孝怒,引兵五百薄谠营,呼曰:‘我,沙陀求穴者,须尔肉以饱吾军,请肥者出斗!”
这段话类似于抗日神剧里的台词:
“你小日本的好日子不长了!”
“我小日本要吃你支那人的肉!”
谁能说这种对话的双方是同一国人?
沙陀军队的指挥习惯沿用胡人。
按《旧五代史》后唐明宗的本纪:“传箭,蕃家之符信也,起军令众则使之。”
沙陀人的中西亚长相特征是当时人所共知,汉人史官对沙陀军人的称谓是“蕃寇”。
《旧五代史》中后梁将领的传记:
晋军恃胜攻临汾,氏叔琮…于军中选壮士二人,深目虬须,貌如沙陀者…蕃寇见之不疑,二人因杂其行间,俄而伺隙各擒一人而来。
沙陀朝廷的皇帝与高官工作开会时自认游牧民、用胡人语言。
《旧五代史·康福传》:
庄宗嗣位,尝谓左右曰:“我本蕃人,以羊马为活业……”
福善诸蕃语,明宗视政之暇,每召入便殿,谘访时之利病,福即以蕃语奏之。
后晋的将领可以直接与辽帝用胡人语言和礼节沟通。
《资治通鉴》对后晋对契丹的投降仪式记载:
百官……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就是说,后晋的将领没放弃胡人身份、说胡人语言,对辽朝皇帝磕头的程序也自发采用胡人礼仪而非汉礼。沙陀朝廷的关键祭祀全用胡人礼仪。
《旧五代史》后唐庄宗的本纪记载:
同光二年七月,幸龙门之雷山祭天神,从北俗之旧事也。…天成二年六月,幸白司马坡祭突厥神,从北俗之礼也…十一月,祭蕃神于郊外。
石敬瑭死后,晋少帝即位,“遣右骁卫将军石德超等押先皇御马二匹,往相州西山扑祭,用北俗礼也。”
如果真要尊崇自古以来的祖宗,总该信服“国之大事,惟祀与戎”;如果自认现代人,那么总该知道官方工作语言代表民族国家的实际认同何在。战争、祭祀、国语、礼仪全都认同胡人的政权与君主,何必非往“汉化”、“汉奸”上靠?
石敬瑭的确算是耶律德光的儿子
石敬瑭被诅咒的因由是什么?以父事辽帝与割让幽云十六州。但这俩锅,压根就不该扣到石敬瑭头上啊。
吕思勉大师说得很清楚:“军人多假子,此北狄旧俗也。”
沙陀王朝的实际开拓者晋王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有兄弟为盟的协议。
李克用之子、后唐庄宗李存勖在政变中丧生后,耶律阿保机就借着这个把柄,占继位的李克用义子、李存勖义兄、后唐明宗李嗣源的便宜。“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
阿保机曰:‘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儿也。我儿既没,理当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
按这个班辈排,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德光,在北狄风俗上的确是李嗣源女婿石敬瑭的父辈。在古代胡人的外交礼仪上,以弱事强,以后辈事父辈,“约为父子之国”有什么不对呢?
至于幽云诸州的归属,石敬瑭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话事权。不要忘了,中唐以后藩镇割据。至五代时,皇室的实际控制区很可能只限于创始者的节度使辖区。石敬瑭与后晋皇室的实际控制区就从来没有超过河东节度使管区。
后唐末帝以凤翔节度使起家叛乱而登帝位,实际地位与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幽州节度使赵德钧相等。三方地丑德齐,石敬瑭本就无力吞并赵德钧的管区,所谓“割让幽云”,“幽州”那一半是借花献佛。
而石敬瑭能真正左右的地区,也远不是全部听话。
比如“幽云十六州”中的蔚州,“蔚州刺史张彦超沙陀人,尝为明宗养子。当明宗时,与石敬瑭有隙。闻(明宗封)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面蕃汉)总管,举城附于契丹。契丹以为大同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管区早就有降顺契丹的实力派,雁北“云州”大区归辽,又何待石敬瑭割让呢。
赵德钧自己也有称帝的打算。石敬瑭拒绝被削藩,不敌后唐末帝号召的通国藩镇征讨,求得的契丹援兵进入后唐境内后,“赵德钧阴蓄异志,欲因乱取中原,自请救晋安寨…赵德钧欲倚契丹取中国,至团柏踰月,按兵不战,去晋安才百里,声问不能相通。”
后唐末帝对幽州节度使的野心一清二楚:
赵氏父子坚欲得镇州,何意也﹖苟能却胡寇,虽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毙耳。
结果幽州赵氏决定也归附契丹,
(赵德钧养子)赵延寿…别为密书,厚以金帛赂契丹主,云:‘若立己为帝,请即以现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之国;仍许石氏常镇河东。’契丹主自以深入敌境,晋安未下,德钧兵尚强…欲许德钧之请。
要靠石敬瑭的谋主桑维翰苦争,耶律德光才会履行旧约:“(桑维翰)跪于帐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契丹主乃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赵氏父子不得计,“南奔潞州…甲戌,契丹主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遂锁德钧、延寿,送归其国。”此时不烦石敬瑭履约割地,幽州也早就是契丹属地了。
赵德钧在向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太后求情时,被狠狠嘲笑:“悉以所赍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钧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属谁﹖’曰:‘属太后。’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
真正公允平情地看,公元十世纪时,契丹征服河北平原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将古王朝的疆域变换归咎于并不是汉人的泛突厥军阀,只能抒发当代的民族主义激情。随便扣“汉奸”帽子,并无助于今人对中古史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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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亲笔签名版《白眉大侠》系列1-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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