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向大前辈讨教一球,恐怕还不想回家,让您失望了。”月野遥同前辈北白川宗次郎说道。
“傻话,哪能呢。”
北白川嘴角衔着烟,脱下外套后,右手又解开内衫的两颗子母扣。走到月野身边,眼角的笑纹彰显成熟男人的魅力。
月野恭敬地递过去一根皮筋,宗次郎边束发,边扭过头来。自己梳头,这才注意到月野合时季的清爽的短发。“早该这么剪。”
北白川想不出花哨的称赞词缀,也不恭维、敷衍月野。
月野到了开始在意美貌的年纪。寻着方向,迎风捋顺刘海,有意捏着腔调,“原本想着不比赛,剪了可惜,幸亏您来了。”
月野感激宗次郎的出现。背过身,刘海又被吹乱了。
“跟我打,你得想好……”宗次郎确认似的,征询着月野的意见,“退役之后加入校队。”
“就算赢了……我想迹部君,他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北白川宗次郎,即越前南次郎之后最有望冲击职网奖牌的选手。月野如果能在他手下讨得便宜,自然不需要自己再出手。在北白川面前,迹部不认为自己有出手的必要。
初次见面的月野便能摸得清,也欣赏迹部立断大局观的这一优点,肯定他身为领袖的才能。
处理突如其来的夸赞,迹部得心应手,面目坦然。索性又“哼”了一声,“随你喜欢。”
月野则认为迹部不仅做作的自然,也独树一帜、别具风格。月野被他的气质所吸引。对前辈说话时,目光流转在迹部身上。
“先说好,我截击或滑板球突袭你右半区不算得分。”月野接住北白川抛来的球。
北白川左小腿骨伤重退役,虽说自己也负伤,月野认为要同前辈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月野遥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净是傻话。你顾忌我旧伤,我担心你新伤……这么多年不见,也不能说你一点没变,球技突飞猛进,也学来不少没用的花招。”
“吸取了前辈的经验却没能比前辈走得远,我要输了,你尽管找黑部告状去。打不下来十球,累了,四球内我赢一球,你认输。”
提及黑部,月野不讲理的、孩子气的心思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但也笑意盈盈,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发球也都我来吧。”月野操着替前辈分忧似的口吻,自顾自站到发球区。
宗次郎拿不出理由拒绝,旋即站到接发球区。耸拉着眼皮,露出一副“拿你没辙”的挖苦模样。
这场前职业级选手之间的公平的对决,在精心挑选、租借了球拍之后,由一发0%成功率著称的月野的发球,拉开帷幕。
“这才是教练让你打双打一的真实目的吧?”
宗次郎看着二发依旧挂网的球,不留情面,有些幸灾乐祸地一语道破。
月野从宗次郎眼角藏不住的笑纹中,察觉到数年来球技的增进程度,对教练黑部的悉心指导深感遗憾、惋惜。可要吃了亏,就得在唇枪舌战中讨回个一二,这点,月野倒无师自通。
“双打二作为首发出战,更是为全队奠定信心基础的存在。上来就失误,难免士气低落。既不擅长调动气氛,又无法快速适应热烈的应援,像我这样的选手,光是排兵布阵,就够给大伙添乱了。哪来的选择权?”月野遥如是说道。
“怪不容易的。1—0,裁判,你怎么不报分?”
裁判缩了缩脖子,圆润的脂肪堆在脖颈周围,心想,你也真够可以的,裁判没好气的瞟了身为前辈又是男性的北白川一眼,单凭一米九的个子,在同女选手的对决中已占足了优势。
北白川接收到裁判的示意,一副“你比我更可以”的替裁判补了句:“北白川领先。”
第一球的失误,反而使月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颠着球,投入进她的构想……
首先,不能在发球中再次落败。不给任何人、任何事第二次机会,自己也不做二次尝试,月野就是这么个能如此轻率、武断地做决定的人。
“没必要拘泥于此。”月野心想,放眼网坛,即便是职业选手,也鲜少有人能跟得上自己切换套路的速度。因此,对于失误,月野只想躲得远远地。既不回味,也不心存芥蒂,仿佛这样就能置身事外。
事实上月野爱耍花枪,全拜高球商所赐。
五六条不同方式的发球剪影,过电影似的浮现在她眼前。月野宁可为新选择的侧旋发球的失误买单。
屈膝、蹬地、留肩、抛球不能离持拍手过远。月野对眼下自己所能掌控的技术范围十分明了。既然不做第二次尝试,只好先更加耐心的、缜密的将技术要点过完,又结合了或可发生的失误,这才把球给抛了出去。
月野对第二球侧旋发球的重视程度,远高于第一球。
“这球还像点话。”
一发成功压在外角线。月野对北白川的夸赞感到满意,沾沾自喜。也倾慕他接发放短球的处理。
2—0。
“前辈就是前辈。”月野本想说:不愧是世界第一双反。
作为接发球方,反手削球,不仅需要扎实的基本功底,还得具备过人的球感。在机会来临的瞬间,更要有超乎常态的果决与自信。
前辈打出了后辈不敢轻易尝试的球,月野为声称“吸取了前辈的经验,就要超越前辈”的自己感到羞愧无比。不仅羞愧,也看清了独自摸索、无所借鉴却开辟一处天地的前辈的能力。
北白川宗次郎不是天赋型球员,同样的球往往要多练上个把月,常在失败、痛苦的回忆中周旋辗转。月野遥就不具备这种坚定的意志品质,对自己做不到的事,尊崇的心情也更真切。
月野虽然对适应环境有心理障碍,但思维活泛、吸收能力极强。到了白热化阶段的第三球,竟壮起胆子,无所顾忌的效仿与自己大相径庭的前辈的精神,每一拍都瞄着边角进攻。全然把赛前要礼让前辈、顾念前辈旧伤的念头抛诸脑后。
“3—0,北白川得分。”
北白川宗次郎有着能使月野不顾一切、奋力一搏,却无济于事的实力。月野则不气馁,也没生出越挫越勇的斗志,一边调整、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走向发球区,边准备发球。
“想好了再打,月野遥,这可是最后一球了啊。”
对北白川的刻意提醒,月野恍然大悟。
被北白川精湛的球技打了一闷棍的月野,觉着用既没有力度、又没有角度的下手发球作为赛点发球,即便成功,实在无趣。于是屈膝蹬地,手臂内旋引拍,拍柄底部指向抛高的球的方向,拍头由下向斜上方击出!
“上旋发球!”
场边,不知是谁尖叫出声。仿佛月野遥只是个新人,打出了什么了不起的稀罕招式。在围观的人心中,斩获冠军、拥有职业级水准的月野成了年少轻狂、卧薪尝胆的新人。
月野被这一声惊呼弄得没了脾气。
手上动作迟了,脚下就得多费些功夫,月野不喜欢拖沓,瞄准边角送上一记滑板球后,打算冲向网前,抢占先机。可没想到,人还没跑到网前,就被报分的裁判给叫住了脚。
“4—0。北白川胜。”
月野茫然地看向裁判。空洞、无辜地眼神,球场边的观众都不忍同情起这个闹不清规则的新人。
“笨蛋……这儿才是单打的边线。”北白川指了指边界线,反而比月野遥更失落的说道,“都说了让你想好了再打。”
双打边线和单打边线不同,主攻双打的月野遥惯性将球打到了最外圈的边线。裁判即便万般不情愿,也不能将明显出界的球偏袒给她。
月野遥“哎呀”的叫唤,直拍脑门。
“不行……得再来一球。”
被零封的成绩单,月野交不出手。
北白川反而不紧不慢的挑开挽卷的袖口,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食指间的纹身轻易就显露出来。修剪得漂亮的手宽慰似的勾住月野圆匀的肩膀。
“傻里傻气的。”北白川拨弄着月野新剪的刘海,贴近肌肤的部分已被汗水濡湿。北白川认为厚重的、整齐的刘海把师妹月野的聪明灵气给挡住了。北白川只好出于善意又负有责任心地提醒,“四球内你赢一球或是十球内赢你一球,自己定的规则不许耍赖皮。”
深知月野爱耍赖、闹情绪的脾气,北白川不容商榷的锢着她的手臂,去学校认领被批评的贪玩的孩子一样,将她领出了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