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少女柴斯卡 2016-01-16 22:13:16

东方卫视开播于2015年的《中国之星》，目前已经播到了第九期。
冠军候选人谭维维，凭借翻唱自崔健的《飞了》，获得了全场的一致好评。
单看这类消息，很容易便会觉得，《中国之星》又是一档以『高、更高、最高』为追求的音乐选秀，因对高音的热爱与执着，渐渐与奥运会异曲同工……

◇刘欢、林忆莲和崔健三位『巨星推荐人』，能推荐自己欣赏的歌手参赛。
◇五百位现场观众，手握投票大权，能决定参赛歌手的去留。
◇十三期投票决出的胜者，将能到格莱美现场表演，代表中国音乐走向世界。
◇刘欢推荐了吉克隽逸、孙楠、袁娅维。
◇林忆莲推荐了许志安、李幸倪、常石磊。
◇他们都是歌声嘹亮、旋律优美的优秀音乐人。

可是同谭维维一同站在这个舞台上的，还有『痛苦的信仰』以及『舌头』乐队，等等……
这是因为，号称『中国摇滚之父』的崔健，为《中国之星》带来了些凶猛、诡异、不和谐的画风……

◇崔健从未担当过选秀节目的评委。
◇崔健年轻时曾在唱歌比赛第一轮被淘汰。
◇崔健对流行歌手展开激烈批评，部分观众认为其言行不可理喻。
◇崔健推荐来的音乐人，除了谭维维，剩下的都很像是神经病……

（热映电影《老炮儿》的宣传曲《花房姑娘》，正是改编自崔健的老歌，由和他来自不同次元的吴亦凡演唱。）

就这样，因为崔健和他的神经病朋友们，每一期《中国之星》中，总会有那么二三十分钟，散发着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这群神经病中最正常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大叔，名叫杨乐，乃是中国最早的摇滚乐队『七合板』的灵魂人物。他擅长口琴，曾赴法国专门钻研过这项乐器。

他极简得就像一部iphone：

◇白衬衫，牛仔裤，唯一的配器是一把吉他。
◇他没有微信号，很少上网，也不愿意单纯为了钱去参加一些格调过低的演出。
◇对于物质生活，他认为，『炸酱面，二锅头，再来点烟，就特好。』
◇他的作品，都是在静谧的黑夜里、独处的状态中写下的。
◇猴年春晚节目组邀请了他，但是由于不能在节目上演唱自己的原创作品，他婉拒了这个令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有的人一听到他的歌就流泪了。

还有的人则觉得：不就是大白话吗？

（《从那以后》，选自《中国之星》第四期，视频见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QxMTM4MTA5Mg==.html?from=s1.8-1-1.1）

我怀疑这般两极分化的评价，可能是年龄与阅历造成的误差——年纪很轻的时候，很容易觉得音乐就是要情感激烈、跌宕起伏；可若真正经历过了撕心裂肺的情感冲击、社会阴暗面的重重洗礼，我们才会意识到，以前所迷恋的其实是人造的空灵与虚伪的天籁，而最美好的人生体验，确确实实，莫过于，『音乐响起』……

（《音乐响起》，选自《中国之星》第一期，视频见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M5MjM5NTAyMA==.html?from=s1.8-1-1.1）

最宝贵的，是阖家团圆幸福；最难做到的，是为人真诚善良。可这样的东西就像健康，失去前，我们甚至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

（《从那以后》，选自《中国之星》第四期，视频见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QxMTM4MTA5Mg==.html?from=s1.8-1-1.1）

不妨说，杨乐老师是一位齐白石式的音乐家：
『简洁大气，透彻质朴，童真童趣，无拘无束。』
这般独特的气质，源于齐白石早年丰富的农家生活经历。
因此比起空洞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对于杨乐，更适合的推荐语恐怕是：
『在不足以懂他的时候，读再多的音乐赏析都没有用的。』

紧随杨乐之后出场的『子曰秋野』，最有名的作品是广告神曲《脑白金》。
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神经病。

从他在第一期《中国之星》上表演的《乖乖的》中，
似乎能看到他是个饱受父子关系困扰的男中年：

（视频见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M5MjM5NTAyMA==.html?from=s1.8-1-1.1）

第三期的《中国之星》上，他则表演了一首《瓷器》。
这首歌似乎反映了他和同学的关系也不太好：

可是对于这样一首神经病般的歌，
刘欢却说：『歌词非常有深意，建议大家回去再听几遍。』
不妨将秋野的歌词，与孙楠的《梦的眼睛》对比一下：

（《梦的眼睛》，孙楠，选自《中国之星》第三期，视频见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QwNTAwNjE0OA==.html?from=y1.2-2.4.6-1）

相比之下，秋野的用词非常粗野。
但是论『言之有物』、『别有深意』，《梦的眼睛》明显与秋野不在一个层次上。
其实，秋野的音乐被称为『文人摇滚』。
他的歌词中，有对历史的追溯，还有对民族性格的批判。
他写的东西确实不美，部分人甚至会觉得生理不适。
但这世界上，毕竟不是只有幻想的晨曦和星辰的光影。

秋野，以最具想象力的风格，演绎出了世界本来的样子。
他的听觉效果之所以奇特，其实是因为他在摇滚乐中融合了相声、京剧与宋词。
说到『风格混搭』，谭维维与『华阴老腔』合作的那首《给你一点颜色》，
也是个非常亮眼的尝试，相信很多朋友都在微博上见过这首歌的视频。

但说实话，这首歌，顶多是摇滚与华阴老腔的『堆叠』。
可是子曰秋野，却是令摇滚与民乐，
在外在形式与精神内核上，真正地融为了一体。
可谓是最具代表性的『中国摇滚乐』。

『痛苦的信仰』和『舌头』两支乐队的表演，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出现在电视上。
『痛苦的信仰』成立于1999年，是崔健的神经病朋友们中最年轻的。
由于他们仍活跃在各大音乐节的舞台上，更多的介绍就没必要了。

如果他们那句复读机般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令你热血沸腾，
欢迎关注他们的微博@痛仰乐队，随时到音乐节上去看他们的现场。
如果他们那句复读机般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令你反胃头痛，
不妨听听《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和《再见杰克》。
『雨绵绵的下过古城，人民路有我的好心情；
今天就像一封写好的邮信，等着贴上一枚新邮票。』
摇滚乐有很多种，摇滚乐也可以很温柔。

痛苦的信仰

还是重点说说舌头乐队吧，这是一支真正的配乐诗朗诵乐队。
有人说换成濮存昕也是一样的效果，但是换了还就真不一样了。
百灵鸟的歌唱和猛虎的咆哮，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选自舌头乐队，《妈妈一起飞吧》，视频见：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QzMzM0MDc0OA==.html）

舌头乐队来自新疆乌鲁木齐。
主音吉他手朱小龙曾是新疆足球队的，
贝斯吴俊德是新疆拳击队的，
主唱吴吞则是铁头功的高手。
所以你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这支乐队究竟有多猛。
在『北京上地』还没有地铁、不是什么科技园区的时候，
这里有个叫『树村』的地方。
树村的地下室里，挤满了坚持理想的地下摇滚乐手。
每逢春节，他们往往会为了筹集回家的路费卖掉乐器和服装。
舌头乐队就是此地的王者。

舌头乐队的最大魅力，在于他们极具冲击性的现场表演。
单听专辑的话，可能会觉得他们的riff写得挺烂的。
但是到了现场，你才会明白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硬核乐队。
他们唱着洗脑，他们就是能洗你的脑。

如果你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音乐，
很可能是因为在看了很多年的萌宠后，逐渐将宠物店当成了生物界。
现在，你终于来到了大草原。
你不见得是不喜欢，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习惯。
舌头是胸腔里塞满燃烧弹的猎豹，
是自带火药气息的猛狮，
是迥异于百灵鸟的另一种美学。

所以，崔健和他的神经病朋友们并不属于『流行音乐』。
正如没必要计较毕加索画得够不够像，也没有必要计较他们的嗓子够不够亮。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来看看崔健对参赛歌手的那些『不可理喻』的批评。

比如第二场比赛时，他批评许志安：
『我觉得真正代表一个区域的一个文化，不光是语言，
应该有它的精神，它的独到之处，甚至有它的坚持。
我更渴望听到来自香港的，代表他们香港本地人声音的一些音乐。』
这段话演变成了许多标题党的新闻，如《崔健大骂许志安唱歌差》。

乍看之下，崔健是在对许志安使用粤语吹毛求疵。
实际上呢，崔健是在批评许志安缺乏新意：
这么多年了还是在唱风花雪月的那些事，编曲上也不做创新，效果好像九十年代的卡拉OK……
后来几期《中国之星》中，许志安的表现就厉害多了。

许志安凭《Amani》获得全场冠军

『是否够创新』，是崔健的重要评判标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常石磊说：
『我渴望听到的是常石磊的B面，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展示，给我们来点这种东西?
我听过你的编曲，为什么第二次还是没有展示出来？』
常石磊本身是实力派创作人，林忆莲那张备受好评的《盖亚》即是由他打造的。
他其实完全有能力带来一些令评委，令观众都耳目一新的东西。

我想，崔健只是不希望音乐节目变成大型KTV。
所以他并不是不尊重流行乐，而是反对长期没有新的东西出来。
做音乐，当然可以没有态度，可以风花雪月。
但是永远没有态度，永远风花雪月，永远娴熟地炒冷饭。
这也是件挺没劲的事。
考虑到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一个只迎合大众口味，不做任何创新的歌星，
并不难获得千万、亿万的粉丝。
但这样的音乐，真的是中国的好音乐吗？
这样的现象，真的值得提倡吗？

（崔健本人其实出了挺多新作品，他尝试雷鬼乐，玩嘻哈，做舞台剧，一直在挑战自己。2014年还上映了他执导的电影《蓝色骨头》，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作品。）

流行乐坛的这种『没劲』，和流行音乐的流水线式生产脱不开干系。
流水线式生产中，乐手、歌手、作曲家、编曲者，都是零部件。
每个人埋头做自己的事，而非在一起打磨、创作、精进。
这样出来的作品即使再规整、漂亮，也会缺乏生气。
所以当齐秦演唱完《旧梦》后，崔健给出了6分的全场最低分。
原因是，这首歌的编曲太过丰满、喧宾夺主，却没能和齐秦的个人特质充分融合。
仿佛一台松松垮垮的机器，每个零部件都在叮咣作响。
虽然他们都是最好的零部件，但并未融为一个整体。

一言以蔽之，崔健确实借助《中国之星》这个平台，说了许多疯话。
这些言论，这些神经病，我们都很难在相同级别的选秀节目上目睹。
这恰恰反应出，我们听过的疯话太少，见过的风格也太少了。
食堂的大锅饭吃了这么多年，哪怕再好，也不考虑换个小炒么？

如果你是个对事业、学业有追求的年轻人，你肯定会同意，
人没必要被条条框框限制，音乐也没必要；
灵活的思路与开阔的心态，有助于我们找到更大的天地；
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等待你去发掘。
放下成见，去听！
神经病没准很酷，神经病没准也很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