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是冥冥中已为海明威书写好一般,上帝要让姿容娇柔、散发着危险又诱人气息的“塞壬”降临,降临在海明威正志得意满的时候,降临在海明威正欲继续向文坛发起进攻的时候。很难说清,到底是命运悄悄将一把危险的钥匙放在海明威手中,还是每道未被开启的大门,都可以被海明威发现生机。
总之,这场好戏,谁都没想过,也无法逃脱。
[美]莱斯利M.M.布鲁姆 著,袁子奇 译
中信出版集团丨2019.1
多年后,罗伯特 · 麦克阿尔蒙(海明威的出版人)声称:“我把海明威介绍给了杜芙夫人,他好像被她的贵族头衔震撼到了。”那之后,人们常常在蒙马特区看见海明威,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花钱给杜芙和格思里(杜芙的情人)买酒喝,即使他自己也穷困潦倒。有时候哈德莉也和海明威、杜芙夫人一起去,但是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开心事。她常常哭,这种时候海明威会请求麦克阿尔蒙或者另一位朋友把她送回家,而他则和杜芙夫人继续喝酒。“他们看上去相爱了,或者至少有那个意思,”麦克阿尔蒙觉得,“哈德莉并不是由我送回家的。要不要和她分手,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的酒还没喝痛快,朋友还在,为什么要离开?”
电影《午夜巴黎》剧照
哈德莉的眼泪也没有触动海明威。他开始把杜芙带到他们锯木厂楼上的公寓中。因为他逐渐小有名气,地位很高的女士也开始青睐他了。随着那些富裕的新朋友对他钟爱有加,各种轻浮的享受扑面而来,海明威显然乐在其中。哈德莉曾经坚持说,她依然让海明威引以为荣,依然对他保有吸引力,但是在1925年的晚春,海明威描述他们两人的关系时,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淡的味道。
“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喜欢对方,”他在给舍伍德 · 安德森(海明威的“导师”)的信中写道,“而且相处得很好。”很难说这是个激情的誓言。杜芙夫人以及菲佛姐妹,成了海明威个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提到菲佛姐妹,要简单介绍一下,她们和海明威还是在别人介绍给哈德莉时相识的,这对新抵巴黎的美国姐妹,宝琳 · 菲佛(Pauline Pfeiffer)和昵称“金妮”的弗吉尼亚 · 菲佛(Virginia“Jinny”Pfeiffer),很难理解别人为什么会介绍菲佛姐妹——尤其是宝琳——给哈德莉认识。显然她们和哈德莉都住在圣路易街上,相隔不远却从未见过面,或许这足以成为介绍两方相识的动机。除了住得近,双方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首先,宝琳和弗吉尼亚腰缠万贯,父亲和叔叔对她俩宠爱有加,定期把她们的钱包装满美元。其次,宝琳在时尚神坛上万众瞩目,而哈德莉对于时装的态度再冷漠不过了。那一季,宝琳身披巴黎顶级设计师操刀的华贵金花鼠皮大衣,耳垂上时常戴着绿宝石耳坠。她觉得泡咖啡馆“不合她的身份”,喜欢去丽兹酒店胜过多摩和圆亭咖啡馆。甚至她说话时用的词都是时尚而奢华的:她把赏心悦目的人或东西形容为“甘露般的”(ambrosial),那会儿的时髦女人形容最好的东西时就用这个词。
但菲佛姐妹和海明威一家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共同话题,因为宝琳和弗吉尼亚很快就去锯木厂楼上的公寓拜访了海明威和哈德莉。宝琳住的是右岸的一间豪华公寓,对海明威家的寒酸阁楼完全看不上眼。他们的居住条件之差震惊了她,她不敢相信,哈德莉竟然能忍耐这种贫贱——哪怕是以艺术之名。做客期间海明威始终窝在卧室里,宝琳瞥见他在床上写东西,样子邋遢。她心中一片苍凉。尽管居住条件和菲佛姐妹如隔天渊,哈德莉却说她并不感觉羞耻,也不因自己的衣着简陋而烦恼——至少目前是这样。看到丈夫日益频繁地混迹于光鲜、富有的女人之中,她即使感到不安,也不曾承认自己在求爱战线上有任何劣势。她后来声称,海明威让她感觉她是值得为自己骄傲的,而且他经常会变着法儿地说:“看,这就是我那美丽、聪慧、天才、迷人的老婆。”
但这段时间,海明威夫妇一定曾站在他们富有的新朋友的位置上审视自己的生活。很难想象,那层放浪不拘的浪漫纱帐一次都没有被扯下来过,那种苦闷、不得志的挣扎,始终埋在了他们心底。菲佛姐妹从海明威夫妇生活中偶然闪现的新面孔,渐渐变为不可缺少的常客。海明威也渐渐融入了菲佛姐妹优裕的事业和生活中,成为她们人生故事的一部分。似乎很快就会有人来“换岗”了。
1921年,海鸣威和哈德莉结婚时的合影
对海明威来说,每年7月都要去一趟西班牙看斗牛,首先从潘普洛纳开始。他预订了车票和金塔纳旅馆(HotelQuintana)的房间。这家旅馆坐落于潘普洛纳镇中心的主广场上,店主是狂热的斗牛爱好者。海明威着手组织“节庆观光团”。他已经渐渐有了一些很不错的人选。唐纳德 · 斯图尔特将会重出江湖,并带上一位阿尔冈琴圆桌会的同志,罗伯特 · 本奇利(Robert Benchley),一位幽默作家——前一年冬天海明威一家在奥地利时,本奇利就在附近,这年夏天他来到欧洲,为《生活》(Life)杂志写一些报道。建筑师保罗 · 费舍尔也有兴趣前往。司各特· 菲茨杰拉德并没有出现在早期的成员名单里,看上去不太可能出行:按照海明威对庞德所说,那年6月菲茨杰拉德处于一种“长醉不醒”的状态。勒布(海明威早期的好友)有幸能一起去潘普洛纳(观看斗牛的城市)。海明威寄给他一封友好的信,通篇叮嘱他旅行需要注意的事,还向他保证潘普洛纳“真他妈的好”。不过勒布有个秘密没让海明威知道:他和杜芙已经秘密地去了一趟圣让德吕。勒布后来说,这次旅程极尽风流。为了采摘结合的果实,他们甚至等不及抵达圣让德吕,在巴黎时就从一个朋友那里借了一间狭小的公寓。到达圣让德吕后,他们住进了一家可以看到比利牛斯山风景的小客栈,继续做在巴黎没有尽兴的事。“我们疯狂地做爱,”勒布写道,“就好像想把一辈子的性事都塞进这短短的三天。”
他们就生活在床和阳台之间,在阳台上吃饭、一直聊到深夜。聊到海明威时,杜芙出奇地缄默,这让勒布大失所望。她只是简短地说:“海明威是个不错的人。”勒布还想让她多挤出几句话。他说,在他看来,海明威精力旺盛,很懂得生活之乐,但是为了追求他所要的东西,他活得太辛苦了。“喜欢就多努点儿力,这我毫无异议。”杜芙回答,并没有继续谈海明威。
据勒布说,当他们的幽会接近尾声时,杜芙央求和他再出行一次——这回是去南美洲。(“我们能去吗,亲爱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新的,不一样的。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搭艘船,说走就走,行吗?”)但他推辞了:他不会西班牙语,智利下雨太少,等等。第二天,杜芙要勒布为她买一张回巴黎的火车票。格思里(杜芙的情人)马上就要从伦敦回来了,她必须在巴黎火车站接他。勒布也回到巴黎,白白错失了和杜芙幽会的机会,他懊恼不已。三天后杜芙寄来一封信,潦草地写在丁戈酒吧的信纸上。信里说,没有勒布,她生不如死,她“用全部的力量爱着他”。接着她话锋一转,说自己有一些“欣喜而顾虑的念头”。“我想和海姆(海明威的昵称)还有你们这帮人同去潘普洛纳……当然,格思里也去,”她告诉勒布,“你能忍耐一下吗?”如果勒布接受不了,杜芙可以答应不参与这次旅行——但是她确实想去想得要死。至少旅途中她能够和勒布一路相伴,尽管要忍受格思里嫉妒的眼光。
接着,海明威的信来了,确认杜芙和格思里成了“节庆观光团”的成员。“格思里寄信去苏格兰要鱼竿,杜芙寄信去英格兰要钱。”海明威在信中说。这是一封春风得意的信——海明威说了三次他最近真是“过得很快活”,但这让勒布有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低落感”。等他收到杜芙的下一封信,这种低落被一种真正的不祥之感取代了。
“我想我会花一点儿功夫把事情安排好,”她写道,“海姆(海明威的昵称)保证他不会闹的,我们一定会玩得很开心。”勒布彻底懵了——海明威保证他不会闹的,这是几个意思?他如今是不是也睡了杜芙?有可能。勒布得出了这个无情的结论。杜芙和格思里起先是如何受邀参加潘普洛纳之行的,我们并不清楚。她从圣让德吕回来后,有可能就在和海明威约会了,他可能是那时邀请的她,她也可能是不请自来的。
海明威年轻时的样子
无论如何,海明威听说了她和勒布私通的事。圣让德吕的秘密在左岸的“八卦论坛”里传开了。海明威一个朋友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海明威勃然大怒。不只是勒布,左岸的每个人都开始怀疑海明威是不是已经和杜芙夫人睡过了——对于这个问题,大家从未得到过心满意足的答案。
即将到来的潘普洛纳之行越来越像一只即将点燃的火药桶,但是没有人退缩。海明威、勒布和杜芙都戴上了他们最和颜悦色的面具。
“无论如何一定要来。”勒布用含情脉脉的轻松口吻回复了杜芙。
他甚至请求先在圣让德吕与她和格思里见面,然后陪着他们去潘普洛纳。同时,海明威和哈德莉把邦比(他们的孩子)和保姆送去了布列塔尼,然后收拾行装离开巴黎,前往博古特,用一周的钓鳟鱼之行拉开了假期的大幕。
庆典就要开始了。
同时,勒布没有去博古特,而是转赴圣让德吕,和杜芙、格思里碰头。看到杜芙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他便心生失望。她并没有戴寻常戴着的男士软呢帽,而是戴了一顶贝雷帽。“我不喜欢她戴贝雷帽,”勒布发过牢骚,“老海就总戴贝雷帽。”对杜芙而言,帽子可能是一种煽风点火的工具,暗示着她乐于在情人之间制造一些摩擦。格思里也已经知道了勒布和杜芙的那点儿事;但和海明威不同,他不想权当这事不存在。
“喔,你来了,哈?”格思里和勒布打了招呼。
三个人很快在火车站的酒吧中歇脚。几个星期之前,勒布和杜芙就是在这里见面的。三杯马天尼下肚,格思里起身去了厕所。勒布抓住机会审问了杜芙。她对他的态度变了,他说,发生了什么?“格思里发现了,”她径直告诉了他,“他煞费了一番苦心。”“我知道了。”勒布平静地说,这就是对话的全部。
事实证明杜芙夫人将会是最扎眼的闯入者。“有人忘记了锁门,结果夏娃走进了男人的伊甸园。”一位作家写道。转眼之间,只要她在场,“欧内斯特就变了,哈德莉也不一样了……乐趣正在从每个人身上溜走”。
第二天早上,海明威“观光团”的每个人都踊跃起床,准时去看公牛从牛栏里被赶到场地中。和往年一样,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跑在牛群前面。牛群的声音如雷鸣一般震耳,犹如上帝亲自降临。牛群追得太紧,就有人翻出围栏去。有个人被尖刀般锋利的牛角顶到了。
海明威和牛在一起
那天下午,真正的斗牛开始了。就在海明威一行人面前,一头公牛用角刺穿了一匹马。垂死挣扎时,那匹马跑遍了场地,踏着它流出的肠子。还有一回,一头牛想跳过场边的围墙逃跑。“可能是觉得它不该来这场聚会吧。”勒布不怀好意地冷嘲道。他越来越对这场传说中的盛会感到失望,甚至“想为那些不愿冲锋的公牛呐喊鼓励”,他回忆道,“整个场面,怎么讲呢,真的很尴尬”。斗牛表演结束之后,海明威的“观光团”在一家咖啡馆的天台上会合了。
周遭的节庆活动已经轰轰烈烈地闹开了。主广场上聚集了上千人,鼓手们拼了命一般地打鼓,横笛的声音大得几乎把人的耳膜撕裂。几支小游行队伍努力在人群中穿行。格思里喝够了葡萄酒,换上了苦艾酒,现在又在品尝芬达多—— 一种西班牙白兰地。海明威问勒布第一次斗牛感觉如何。勒布回答说他不是“特别热衷这种事”。可想而知,海明威不会赞赏这个答案。“我们最后都得死,”勒布对他说,“但是我不想一天之内被提醒上好几次。”“净扯淡。”海明威转身不再理他。看来勒布每天都能给海明威带来一点儿新的冒犯。对斗牛稍有不敬,就足以得罪海明威。唯一比这更严重的冒犯是抢海明威的风头。
后来,海明威、格思里和斯图尔特被卷入了一支没完没了绕着广场走的游行队伍里,勒布抓住机会开始盘问比尔 · 史密斯(海明威的老朋友)。“老海怎么了?似乎很不爽的样子。”他借机问道。史密斯直接告诉了他:勒布和杜芙的几日风流,让海明威很恼火。“当有人告诉他你和杜芙坐上了卧铺火车的时候,你真应该看看他的脸。”史密斯对勒布说——卧铺火车,就是那种包厢里有床位的火车。当勒布追问史密斯,海明威是不是也和杜芙有私情时,他没有直接回答。对话戛然而止,因为勒布注意到,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杜芙和哈德莉已经陷入了沉默。勒布赶忙改变了话题。就算哈德莉确实听到了刚才那番话,印证了自己对丈夫和杜芙夫人私通的怀疑,她显然也只是把这些想法藏在了心里。
某种冲突已经酝酿好,某些伤害已经开始上演,哈德莉陪伴了海明威的灰心、失意与贫穷,她似乎也在暗中预料着一些事情即将发生,可她也只会默默藏起猜忌,因为海明威的精彩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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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的故事,我们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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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Xue 责编:Melody
2019.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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