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疆飞到成都,再坐高铁去南充,再坐叔叔的车去山里,乡下,美其名曰陪伴老人,实则是寻找缺失的情感,寻找慢时光,寻求慰藉。
爷爷穿着印有阿弥陀佛的汗衫,一手拿着一把蒲扇,一手放在背后拿着一把小镰刀,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问姑姑:“我们干嘛去。”姑姑说:“爷爷这两天有点上火,要去河边采些什么药草,拿回来泡水喝。”河边不但有能治病的不知名的草药,还有爷爷搭的丝瓜架,长势很好,已经结了几个,摘下来中午做了丝瓜面。
中午吃过饭,我打开风扇,在屋檐下看书,看路过的人。奶奶坐在木头椅子上,一会儿摇着扇子跟我闲聊两句,一会儿打瞌睡。 在某个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爷爷要我第二天早晨和他一起去散步,我高兴地答应了。清晨六点,出门,我们围着着镇子中心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路上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事物,都是风景。我边走边拍照,爷爷在前面走走停停,等着我。一路上在一百米之内遇到了两座土地公公的庙,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离得这么近,那这片土地到底归谁管辖?他们会为了争地头而打架吗?土地公公的庙很矮小,时而有一群鸡鸭在庙门前撒着欢子,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老母鸡钻进去捉迷藏,神仙们会是开心还是生气呢?哈哈~好在每个土地公公庙前都有供奉过香火的痕迹,看来经常有人问候他们。
太阳出来了,回到屋里,一看时间,我们晃晃悠悠竟走了一个多小时。
和爷爷去河边洗凉席,贪玩的我坐在石阶上,双脚放进河里,河水不温不凉,很舒服,隐约可以看到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爷爷说,以前这条河的水是清的,鱼特别多。
在镇子上待了有几天了,依旧是坐在门口扇着扇子闲聊,百无聊赖,我说“想回山上的老屋看看,可是叔叔不在,没人开车带我们去。”爷爷顿时特别有精神,说:“要得,本来就是要去,一定要去的。”我回屋倒茶水短短几分钟的功夫,爷爷已经拄着拐杖走过河对岸去租车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婶婶,去了更远山上的老家。因为行动不便,爷爷奶奶也很久没有回去看看了,我看出来这次他俩都格外地开心。两边的山上云雾缭绕,车一路走着,我一路拍个不停。
到了水槽沟,要穿过窄窄的青石板小路才能走到老屋的门口,可是路的入口处已被肆意生长的植物所覆盖。时隔多年,再回到这里,我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山变高了,房子变小了。屋后的竹林和各种植物疯长,快要把屋子吞噬了。
我搀扶着奶奶在后面走着,爷爷早已拄着拐杖走到了家门口,打开了房门,去厨房给灶王菩萨点了一炷香,拜了拜,然后把每个房间打量了一番,摸摸这,看看那,又去堂屋拜了另一位菩萨,如此虔诚。爷爷拜完对我说:我一生做好事,坚持正义,菩萨在天上看着。前人做好事,后人就会好。只要你们好我们也就好了。”
早晨的云雾散去,阳光撒下来,撒在屋前的青石板路上,撒在门口有落叶和青苔的石磨盘上,洒在屋顶的仙人掌上,撒在门前的核桃树上,撒在了我的心上。
这个村子好像已剩下三四户了,村里虽然修了一条马路,但看起来却没有以前整齐干净了。住户越来越少,公共区域越来越多,所以他们乐意在哪里种菜,就在那里种,乐意在哪里养家畜就在哪里养,新鲜的蔬菜随处可摘,鸡鸭鹅狗到处跑着,高声叫着。婶婶去一户邻居家摘菜,每一颗菜上都挂着饱满的露珠,那么绿意盎然。看着这番景象,一瞬间,我想到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真好,多美的画面。
可是没过多久有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每家每户的房屋地势高低不同。空间的不同,吵架时,旁观者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格外新奇。这户人家房屋后上方是另一家邻居的院子,距离还比较远,我从远处看到那个奶奶站在高处自家的院子里,在绿色植物的包裹下,只露出了上半身,如果再离远一点我可能都看不清她的脸了。她双手插着腰,几乎是用洪荒之力发出的声音,不停地斥责低处院子的奶奶。大意是山下这位奶奶没看好自家的狗,狗去她家糟蹋了菜地。山下的奶奶也毫不示弱,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个没完。吵的每一句都不带重样的,声调平仄起伏,像唱山歌一样,还拖着尾音,我觉得十分有腔调。^_^佩服这两个奶奶,吵架不在乎距离,离得这么远都能吵得热闹非凡。爷爷奶奶本想叙旧,却变成了劝架的和事佬,爷爷一直不停地低声劝山下院子里的老邻居:“喊你莫说了,少说点,唉~~~”
离开之前,婶婶催爷爷奶奶快一点走,还要赶回去吃午饭,奶奶坐上车还忍不住回头望,爷爷和邻居们道别,把门一道道扣好锁好,像是锁住了一世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