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马艳丽,是在冬日午后的一间咖啡厅,阳光倾洒在她肩上,映着门外满眼的金色落叶,一边是炽热浓烈,一边是温和内敛。一如我在11月的中国国际时装周舞台上,看到她的“云秀·香格里拉”2018大秀,大气豪迈又令每一个观者感受到到涓涓细流之情感。媒体评价说这是一场传统与现代交织、民族文化与时尚潮流牵手的瑰丽视觉盛宴。
尽管时隔多日,依然能看出马艳丽因为这场高定大秀尽心竭力后的疲惫,“每年都给自己设定一个更高的目标,每年都必须有突破,但一年比一年难。”她说。而“设定更高目标”的经历也正是让今时今日的马艳丽笃定自信的源动力。1998年,从国际名模转行服装设计师,还在学服装设计的马艳丽第一次尝试创作一场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居然全场运用白色,那场秀的名字叫“就这样”,能看得出当时第一次做秀的马艳丽是不顾一切的;第二次做秀时,马艳丽直接拉了几吨沙子到舞台上,她想的依然是“设定一个更高的目标”;2016年的“千年彝秀”将少数民族的赛装文化推向国际视野;今年,展现香格里拉绚丽之美的“云秀”到场观看人数堪称整个时装周之最。马艳丽说,每一场秀做完之后,都有一种感觉——越来越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
我告诉她自己很喜欢云秀谢幕时的音乐,马艳丽说今后自己的每一场秀都会用那首歌谢幕,因为每次听都会让她想起付出的点点滴滴、经历的各种故事,那种感受已经超越了纯粹的一场秀所带给她的满足感。在短短的3个月里,马艳丽为云秀做了80多套衣服,回忆起筹备这场秀一年以来的日子,马艳丽都还心有余悸,她似乎没法准确形容那段心路历程,只对我说自己每天到工作室看进展,心里都是满满的期待。最后,在心里沉淀最多的、让她触动最多的、最值得怀念的是在秀的制作过程中,与每一个人建立起来的情感,“秀所带给我的荣誉感、那些疯狂的欢呼声好像已经忘掉了。”她说。
一个千年节庆和一个藏族男人
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的直苴村有一个1300多年历史的赛装节,村子里有个很大的场地,每年正月十五,方圆几里的姑娘小伙,甚至老人们穿上最漂亮的服装来这个场地参加赛装节,顾名思义,就是比试比试谁的衣服更漂亮。马艳丽和一个朋友偶然参加了这场节庆,没想到竟牵起了她与云南割舍不断的缘分。尽管之前对赛装节并无甚了解,但马艳丽完全被当时的场面所震撼。“从一个繁忙的大都市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连信号都没有,但你看到人们不论年龄大小都穿着漂亮的衣服载歌载舞。每个人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那种幸福、快乐,没有任何掩饰。”俗话说少数民族会说话就会唱歌,会拿筷子就会拿绣花针,马艳丽说当地的姑娘们从小就跟着妈妈或是奶奶学绣花,期待每一年都能够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服装参加赛装节。“她们非常享受这样的一个节日,你能看到这个民族的勤劳和对传统文化的坚守。”后来马艳丽才了解到赛装节已经有1300多年的历史,她半开玩笑又很是认真地说,“这不就是最早的T台秀吗?人们只知道欧洲的时装周,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其实早就有了展示自己民族服饰的舞台。”这正是赛装节给她带去的动容之处——一个彝族节庆历经千年,没有任何官方组织,全部是民间自发,传承至今。那一瞬间,马艳丽有了把彝绣带到北京的想法。后来人们在2016年的中国国际时装周上看到了经过现代设计与呈现的彝族老绣片。她说,想让人们将彝族的历史与文化穿在身上,穿到生活的各个角落,穿到世界的各个地方。
此次云秀的嘉宾席中,有一位身穿藏袍、皮肤黝黑的藏族大哥,是马艳丽多次强调的一个人和一段故事。马艳丽第一次感受到香格里拉人的热情与淳朴,是她下了飞机之后,热情的白部长先是献上哈达,又给每个人递上牛仔帽、雨伞,还要递上烟和巧克力。行车途中,马艳丽从当地人口中得知了一个名叫斯那定珠的藏族男人——从小生活在巴拉格宗偏僻的地区,因为读书上学都很不方便,斯那定珠决定在十几岁时外出打工,聪明能干让他闯出了名堂,赚了不少钱。“你知道他后来干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吗?”马艳丽说,“他用所有挣来的钱,修了一条从家乡通往城里的公路,就凭他一个人。这中间遭遇了无数误解、阻挠,一次次沉重的打击,许多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让我美丽的家乡被更多人看到’。钱花完了他就出去赚,赚完回来继续修,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后来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路修成了。”后来马艳丽见到了斯那定珠,用她的话说,穿着藏袍,黑黑的,甚至不很起眼,“我是完全想不到他怎么有那么大的魄力,即便人们说他是疯子,说他不可能修起一条公路。这大概就是热爱吧,对自己家乡的热爱,才会这么义无反顾地去做一件事,而且做到了。”斯那定珠的故事让马艳丽看到少数民族身上的魄力和韧劲,正是被这种精神感动,她坚定要让更多人看到她眼中的香格里拉和香格里拉人。
灵感在脚下,在眼中,最后落在心里
缱绻的写意泼墨,恢弘的云龙图腾,精致的织锦刺绣工艺……国际时装秀中有越来越多的东方色彩,中国风高定也结合着民族元素展现出新的形式与变化。今年的“云秀·香格里拉”创作历时一年,马艳丽四访云南迪庆,足迹遍寻大香格里拉,你能从那些服饰上看到梅里雪山、巴拉格宗、普达措、虎跳峡、古城独克宗的自然人文风光,也能看到藏族、傈僳族、纳西族、彝族、普米等民族的生活印记,这些都是马艳丽眼中、心中的香格里拉。她给我讲述了一段在梅里雪山的奇遇,这座对当地人来说的神山有很多传说至今传颂,马艳丽最喜欢主峰卡瓦格博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当地新娘没在天亮之前抵达新郎家而不得不彼此遥遥相望慢慢生成山峰的美丽传说。而当听闻许多摄影师常驻三五个月只为一睹梅里雪山的“金山”奇景,马艳丽决定去碰碰运气。当地人告诉她因为天气原因大概是看不到了,但马艳丽依然坚持,夜里和朋友们轮流守候,没想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奇景出现。马艳丽恨不得以帧为单位为我描述她亲眼所见的“日照金山”景象——“太阳光还没有照到地球上的时候,在一定高度碰到一定的云层,云层不能薄也不能厚,云层把光反射在雪山上,雪山就变成金色了,如果太阳再升高一点,雪上就变成了白色,这就是我在香格里拉见到的日照金山。”她说,“你知道吗,当时面对雪山,当所有人默默跪拜所的一瞬间,你会突然理解,那就是他们的信仰,无比神圣。”马艳丽告诉我,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是荣幸,每一个瞬间都构成了人生中最美的记忆。后来,马艳丽把眼中奇景所带给她的触动用到了云秀的服装设计中,于是有了描绘香格里拉纯净与圣洁的“蓝天白云”篇章,展现迪庆张弛着生命力的山山水水的“青山绿水”篇章,还有最神圣的“日月同辉”,那是一生不敢奢求一睹的圣景,是当地人的精神信仰——每一套衣服里都有很多故事。连当地的建筑元素也被善于捕捉的马艳丽采用,她说自己被那些色彩图案环环相扣、寓意吉祥的建筑结构深深折服,比如纳西族衣服上用白色贝壳做的七星盘,就被她用在云秀中的一套带有十字背带的衣服上。还有少数民族帽子上的元素也被以现代的手法演绎。
马艳丽对于旅途的记忆,细枝末节到令我惊讶,即便是当地人给她讲的故事传说复述起来也是活灵活现,让你觉得她就是故事的一部分。她常常将自己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带回到服装设计中,比如她曾经一场名为“北非剪影”的秀就是在北非听到的“公主剪出牛皮丝圈地,化解难题,慢慢强大,成为古城统治者”的故事,“用剪刀剪出自己的一块天地来,我的灵感就来源于此。”2002年去埃及时,马艳丽对当地一些如米粒大小的项链、耳环爱不释手,古时人们的审美异常打动她。“那么细微如籽的东西都能穿起来做成精致的饰品,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如何做到的,就像埃及金字塔到底是怎么建成的一样,我觉得永远是一个谜。”在罗马,马艳丽研究建筑廊柱上的图案,她说那里面都是故事,是她可以用在设计中的画面。在突尼斯,她去当地做民族服装的工厂参观,拜访老手工匠人,她说自己旅行的习惯就是找寻原汁原味的地方,这样才有意思。“灵感就在你的脚下、你的眼睛里,最后落到你的心里。”她这么对我说。
眼界升腾内心智慧
马艳丽说,以前去国外转一转回来做一场秀,那好像仅仅是一场秀而已,而去年从云南回来开始,她突然觉得情感上丰富了许多,“我在做的事情就是传承民族文化。少数民族的故事太丰富了,每一个民族的文化、生活习惯都不同,越挖越觉得宝贵。”采访的前一天,马艳丽还在北京拍一个公益纪录片,讲述濒临失传的老手艺人——他们用沙做“人”的面孔,用钢丝做骨骼,用棉花做肌肉。如同她在云南楚雄看到的老绣片,极致精美,却面临着传承的问题,令她忧心。她说,真正愿意传承那些老手艺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那种美好的东西没有了,就像自己心爱的东西没了,再也不会有了。”
从模特到设计师,再到品牌创始人,一路走来,泪流满面和欢天喜地于马艳丽似乎都是美好的经历。“任何事都一帆风顺是不可能的,也是乏味的,这样的人生不够力度,不够意思。五味杂陈,什么都有,才活得过瘾。”无论台前幕后、身份转换,马艳丽说自己从没离开和美有关的事物。爱旅行的她同样鼓励自己的设计师多走出去看看,她说,平常脑子里塞不进去的东西,换个环境,人自然能安静下来去感受生活。“世界各地所给你带来的经历、生活的灵感,就是你对生活的理解,随着积累,越来越丰富。无论设计还是旅行,都是你的眼界,见的多了,感受多了,内心的智慧自然升起,人生最好的境界就是丰富的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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