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与蜜糖
我的外公生平有三好,儿孙玩乐、侍奉花草、喜食蜜糖,是个妙人。
外公是包办婚姻,却异常和美,也吵吵小架,用现在的话说,是性格互补的两个人。外婆一生育有7个孩子,前三个均夭折或中途流产,我的大舅是第四个。
那时节生孩子都在家里,请亲戚中懂得接生的女眷照看,到了怀大舅的时候,外公说什么也要上医院检查,八九个月时就张罗着住院待产,大舅出生前,外公已取好乳名——保成。听外婆讲,大舅出生时,外公欢喜雀跃像个孩子。
自大舅开始,外公宠孩子便出了名。在儿孙们面前都是慈眉善目的样子,诸如“打孩子”的事都交给外婆去办,所以外婆是家教威严的那个,正好反过来。我儿时体弱,犯错淘气之时,外公身体弓着,佯装生气地喊道:“嗷~”,巴掌高高举起,却从没有一次落下来。
学了古文,回家背予外公听,听着听着便摇头晃脑起来,一副老式私塾先生的模样;学了绘画,外公总是第一读者,煞有介事鉴赏品评;读高中时,外公每日早我半小时起床,热好牛奶晾着,待我洗漱停当,温度刚刚好可以喝;有时贪睡晚起,外公会送我出门,悄悄塞10块钱,说打车去吧。
儿时的家是老式单元房,东西向各一个小阳台,外公每日的必修课是帮助花草追逐太阳。在诸多的花草中,外公尤喜仙人掌科和景天科植物。油渣沤肥、松土浇水自不必说,因此我家的仙人掌花白胜雪、令箭火红如火、石莲扦插即活、昙花一年两花。
再早些,在陕北老家的窑院里,有两棵夹竹桃,一株粉白色花,似婴儿的双颊,一株玫红色花,似女儿的红唇。除过夹竹桃,院子的边角有各色凤仙花、波斯菊大丽花和月季。凤仙花瓣娇艳,和着白矾研磨,染出来的指甲是退晕的红色。
再说蜜糖。外公年轻时,糖是稀罕物,计划经济的糖票只发给孕产妇和幼儿。可能是年轻时的亏欠,也可能是骨子里的温柔,老年的外公对甜食有着固执的眷恋。
退休前,外公因公常常下乡,遇到蜂农定要买蜜回来;退休后,甜食的种类逐渐丰富,孩子们常常买来予他。印象中,外公的麦乳精、黑砂糖、水果糖是不断的。他也会控制食量,细水长流,仿佛一缕香风,时时吹着,不淡不浓。再后来,德懋恭的水晶饼、徐福记的酥糖、健力宝的橙汁成了外公的新宠。
外婆总说:那些都是孩子们吃的,你不要动。每每此时,我都会拆开包装,将甜味儿送进外公嘴巴里,然后外公对外婆说:你看,蓉蓉喂我的,嘿嘿。
我上大学之后,各种美味的冰淇淋风靡起来,DQ、哈根达斯,加坚果的、果酱的、巧克力的,琳琅满目。
然而外公却尝不到了。
此次出差,偶遇天然蜂巢蜜糖,我眼里发光,小心翼翼带回一罐,满脑袋浮现的都是外公笑眯眯甜滋滋的模样。
岁月啊,是一张大大的网,有多少你最在意的,都漏了网。
作者: 王蓉 | 笔名木容,【立有间】工作室主人,香囊手艺人,建筑美学研究者,风水学研究者,网络电台【此乃轻音】主播。
愿时间的长廊
只因有了光影日记的陪伴
所以芬芳,所以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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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红博 人鱼 刘婷 顾问:洋子 树獭